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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朵玫瑰

莲子百合糖 14510字 2023-01-06

  已经在蒋泊舟家住了两晚,梁月说什么都不肯再去,蒋泊舟也不强求。两人吃了晚饭,蒋泊舟便开车送梁月回何绵绵家。

  梁月已经有了小区的门禁卡,蒋泊舟的车顺利开到何绵绵住的那栋单元楼楼下。

  车子停稳,梁月侧身要解开安全带的卡扣,蒋泊舟抢先一步,将卡扣按下,拉着安全带,伏身过来将它慢慢收好。

  他靠近,催着她控制住自己的呼吸。

  蒋泊舟微微闭眼,吻就要落在她唇上。

  “蒋泊舟,汪释跟你说了什么了?”

  梁月忽地问出口。

  那吻顿住,蒋泊舟撑着座椅往后。

  “怎么这么问?”

  梁月抬手,指腹柔软,拂上蒋泊舟的下颌。

  “你送汪释出去,回来之后脸色就不对。他说了什么?”

  蒋泊舟低低地笑起来,伏身在梁月嘴角亲了亲,坐回驾驶座上。

  “这么喜欢我,连我一点点不开心都看出来?”

  梁月不回答,垂着眼,嘴角勾勾,手抄进大衣衣兜里头,捏住那一盒烟,捏着那支打火机。

  “谈不上,只是足够了解你。你不是知道的,我连你下一个要泡哪个妞都看得出来,你说呢?”

  她偏头去看他,那笑容只一个妩媚绝伦,恰似玫瑰绽放深夜里,诱得人弃了呼吸。

  蒋泊舟眸深似海,也不知多少情绪在翻涌,只手指摩挲无名指戒指,缓缓停下。

  棋盘摆好,黑白博弈,胜负难知。

  “汪释说,尹阙回国了。”

  “是么?”

  梁月笑容未冷,连眼底深色都不曾变改,仿佛事不关己。

  “他找你了吗?”

  单刀直入,没一丝遮掩伪装。

  “找了。”

  她也坦诚,不过旧人旧事,旧伤疤早就被抓开,两个人一起疼痛,总好过她一人独自将伤口舔舐。

  蒋泊舟瞳孔一瞬收紧,握着档把的手指关节泛白,声音还倒自然,裹挟着镇定用的深深呼吸。

  “他找你做什么?”

  梁月将他一寸寸审视,只道心中无限畅快。

  “不知道呢?听出他的声音,我就把电话挂了。想重温旧梦?也许吧。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

  “阿月,如果他回来找你,我不会放过他。”

  梁月想笑,“跟你有什么关系?如今我算不上梁家人,即便跟尹阙在一起,也不见得我妈会费那个工夫来为难我。”

  她眼尾扫过来,笑得带了两分嘲讽,“啊不对,薄绛的事情,他还真的跟你脱不开关系。行了,他再来找我,我给你通风报信就行。”

  梁月手搭上车门,就要下车。

  “阿月!”

  声音带了急切,蒋泊舟关节发白的五指攥住她的手腕。

  她回头来,小鹿眼圆而清澈,纯得只剩下疑惑一般。

  男人似乎隐忍了许久,喉结滚动,声音轻,却在车内清晰得不行。

  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棋子一步一步落下,明知故问,欲盖弥彰。

  “我不该……不该放手,由得你跟尹阙在一起。当年的事,是我混蛋。对不起。”

  若是十年前,她听到这段话,该不知道要多么感动,只怕是涕泗横流,不论是蒋泊舟说什么,她都只能点头。

  刺猬没了刺,蜗牛没了壳,将柔软皮肉坦白,谁来都招架不住。如果说这十年时光教给了梁月什么,恐怕只有这个。

  刺与壳将外界抵挡,架不住蒋泊舟又再要添一份武器,硬生生要把她内心剖开。

  “阿月,我心里是真的有你。”

  蒋泊舟目光温柔如水,落入梁月一双鹿眼中,却化作寒冰。

  “蒋泊舟。”她唤他的名字。

  “嗯?”他应答的声音也柔,声声渗着期待。

  “我和尹阙,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跟他当初怎么样,跟你半分关系都没有。当年是这样,如今、以后,都是这样。”

  蒋泊舟无往不利,恐怕唯有此刻翻船。他愣住,露出梁月也有些陌生的神情来。

  梁月不想再看,伸手搭上车门,“行了夜深了,我要回去洗洗睡了。”

  车门将要推开,啪嗒一声车门将要落锁,却没能将梁月拦住。车门打开,冷风倒灌进来,这边副驾驶门还没关上,驾驶室车门已经打开。

  蒋泊舟大步追过来,将梁月手握住不肯放。沉默似冰,坚硬不可破。

  “那现在呢?你心里还有他吗?尹阙。你心里还有尹阙吗?”

  她回头去看他,眼神妖娆,分不清黑白,但藏住了里头的冷。

  梁月忽地笑起来,“如果我说,我心里现在有你呢?”

  她的手,反过来,勾住他的手心,轻轻划了两下。

  蒋泊舟手心温热,却觉得梁月指尖碰过的地方渐渐变冷。他不说话,手指松开梁月的手腕,探入衣兜,将烟拿出来,捏出一支来叼在唇间。

  可那打火机还没摸出来,烟盒却脱了手,从蒋泊舟手中,被捏到了梁月指尖。

  梁月从他的烟盒里将一根烟抽出来。男士香烟夹在两片红唇中,近在眼前,说不出的性感狂野。

  梁月笑,不顾蒋泊舟的阴沉冷漠,直用笑将太平粉饰,“你不是要戒烟吗?话说出了口,就可以不作数了?”

  风平浪静,如同无事发生,叫蒋泊舟恨得牙根痛痒。

  蒋泊舟一手将她的手指握住,连同烟盒攥入手中。他另一只手将那烟取下来,塞回烟盒。烟盒并打火机,被梁月握住,包在蒋泊舟手心里。

  他手臂一收,便把她拉将过去。

  目光相撞,剑拔弩张。

  “我说过的话,当然会作数。”蒋泊舟将牙咬紧,“每一句,都作数。”

  梁月抽出一只手,将打火机解救出来。啪嗒。烟雾又把手指笼住,火光明灭,像雾里的星,夜里的眼。

  “行了,知道蒋先生一言九鼎。夜深了,回去吧。”梁月说着,手往后抽要收回,却没能得逞。

  蒋泊舟一双眼深深,仍固执要将她困住。

  他说:“阿月,我是真心喜欢你。真的。”

  一句咬牙切齿的双关话,又被掰开来要说个透。

  梁月低头将唇间烟取下来,眼抬起,看进蒋泊舟眼里,“这么舍不得我,要我陪?连真情表白都用上了。可我今天真的累了,明天再陪你,好不好?”

  “梁月!我……”

  蒋泊舟语气带怒,话却被吻堵住。

  梁月踮起的脚跟压回地面,手还没离开,一手勾在蒋泊舟的后劲,一手还在蒋泊舟手心。

  “我真的困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呀。”

  蒋泊舟不说话,梁月只将手垂下,烟还夹在指间,手心覆在他手背上,“明天带着早餐来接我,好不好?”

  刺与壳护住皮肉,化作绕指柔,将冷漠伪装起来。

  蒋泊舟的手指终于愿意松开,贴着梁月的脸颊抚摸,“好,我明早来接你。”

  “我上去了。”

  “嗯。”

  梁月转身走入楼下小花园,绿植缠着回廊,一路弯绕通向单元楼入口。

  保时捷停在外头,直到绿植尽头处玻璃门开了又合上,蒋泊舟才重新坐进车里,停顿片刻,倒车出去,转了个弯,原路开出小区。

  车走了,楼下玻璃门却又被推开。绿植深处回廊下,梁月抬手将那根抽了一半的烟从唇角间取下,捏在手里掐断了火星,手背青筋爆起,三指将余下半根烟捏得粉碎,全攥在手里变了形,最终葬身垃圾桶。

  梁月摸出自己的烟点上,大衣一拢,靠着廊柱坐下,两根烟抽完,梁月的手脚也已经冷透。将烟头按灭丢进垃圾桶,她转身走进单元楼。

  电梯升上去。带着梁月回到栖身之处。

  密码锁上光亮闪过,将所有数字都亮了一遍,门锁打开。梁月推门,门后一片黑暗,只留下转角处的夜灯。

  玄关处,梁月的拖鞋边上放着何绵绵的雪地靴,柜子上,放着何绵绵的包。梁月愣了半晌,换了拖鞋,将包放在玄关处,走向衣柜,取了睡衣,去冲了个澡。

  一身烟味顺着流水被冲走,只剩下沐浴露的香甜,牙膏的清冽。梁月走上二楼,推开卧室门走进去。被窝冷冷,另一边卧室的趟门关着,门后静悄悄,何绵绵应该已经睡熟。

  梁月放下手机,双膝往身前收,将被子抱在怀里,等着睡意降临。

  趟门那边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梁月一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整个人石化一样,动都不敢动。

  又响了几声。跟着怯怯一声呼唤:“阿月,你睡了吗?”

  梁月掀开被子,打开床头灯,趿着拖鞋,走到那木趟门前,将趟门拉开。

  一道门框,趟门拉开一半,一边站着梁月,一边站着何绵绵,空气里头尽是尴尬。

  “怎么了?是不是我刚刚吵醒你了?”

  何绵绵手垂下去,揪着睡衣的一角,黑夜里,梁月这边床头灯灯光微弱,照着何绵绵紧紧皱起的眉头。

  何绵绵深深吸了一口气,脚下那缀着兔耳朵的毛绒拖鞋跨过门框,迈到梁月这一边来。

  “阿月,不管你怎么样,我都觉得你没有变。我总记着初一第一回月考,我考倒数第一,你是第一个递纸巾给我擦眼泪的人。我们初中高中好像也不太亲密,可我总记着这个,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该是夜深了,或许是真的开始年岁渐长,这样年少的事,细碎至极,想起来都不足道,可真的从嘴里说出来,却能一刻叫人湿了眼眶,酸了心窝。

  梁月偏过头去,只觉得喉头紧绷,一个音都不敢发出来,只怕一出口,都是嘶哑不能听。

  何绵绵伸手来,将梁月的衣袖勾住,“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梁月只点头,不敢去看何绵绵,舔舔嘴唇,“你睡吧,太晚了。”

  何绵绵的手指头停在梁月的袖口,还是收了回去。

  “好。你也,早点睡。”

  兔耳朵拖鞋退回去,又越过门框,何绵绵抬头再看梁月一眼,把趟门拉上。

  这头的灯没关。何绵绵躺回床上,面向趟门,看着那边趟门上头映着的灯光,皮影戏的戏台一样。

  啪嗒一声,灯被按灭。何绵绵一颗心往下沉。吱呀吱呀,木趟门又被拉开。

  何绵绵支起身来,将床头灯拍亮。

  梁月抱着枕头毯子,站在门框这边,“我能今晚跟你挤挤吗?”

  何绵绵哪里会拒绝,只喜笑颜开,往后挪,将一半的床让出来。梁月钻进被窝,放下枕头,面向何绵绵,蜷曲躺下。

  床头灯渐渐熄灭。黑夜里,两双眼睛发亮,随着呼吸声。

  “我没有生你的气,从来都没有。”

  话哽在喉头,只能半句一句地挤出来。

  “绵绵,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可可爱爱的,对谁都很好,谁都喜欢你。和你做朋友,我一直都很想,想和你做朋友,想什么都能跟你说。”

  何绵绵语气急切,手探出被窝,握住梁月的,“你可以啊,你当然可以什么都跟我说,我身边留下的朋友,只有你和我是认识最久的了。”

  哪里是久不久的问题。有的是人倾盖如故,更不缺人白首如新。

  “是我很想成为你这样的人,很羡慕你,单纯,不需要伪装,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相信就是相信,连半分怀疑都没有。”

  有眼泪冰凉,从眼角滑落,没进枕头里,渗进棉花深处。

  “为什么不能那样呢?喜欢一个人,就对他讲,不喜欢了,就离开。我想要你当我的朋友,就是我看见的这个你。陆和渊说你的坏话,我觉得不是那样的,就不行。”

  梁月被她逗笑。

  是啊,为什么不能那样呢?可哪里有那么简单?她在盔甲里头,在壳里头待习惯了,只要一出来,便会被外头的世界伤得鲜血直流,每一回都这样。

  梁月捏了捏何绵绵的手心。“是啊,我在你面前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嘛!你不要听陆和渊说我的坏话。”

  何绵绵点头,“嗯,我知道。”

  陆和渊简直杞人忧天,梁月何德何能,能够使何绵绵这颗赤子之心蒙尘?只怕是撒旦临世,都不见得能做到。梁月合上眼,牵着何绵绵的手,等待睡意降临。

  “其实我明白,我只是运气好,遇上陆和渊,他跟我一样,都是直来直往的人。不像蒋泊舟,有那些花花肠子弯弯绕绕的。我讨厌他,不是因为他怎么花心怎么老换女朋友,而是明明瞎子都看得出来你喜欢他,他居然还能心安理得地装无知,享受你的好。”

  梁月呼吸声缓缓延长,久到连何绵绵都昏昏沉沉,快要进入梦乡,黑暗中才恍惚有人声喑哑响起。

  “还不是因为路人皆知,他才享受得心安理得。只有拥有了,才有资格放肆和厌烦吧。”

  手机屏幕将黑暗照亮,红红指尖划开密码锁,有人的名字依旧躺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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