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谈话都是轻言轻语, 因此顾元青在门外也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季晓淳出来的时候眼眶红红, 眼眸下还荡着水雾, 一看就是哭过。

　　就连一向镇定自若的顾元青心都不由得揪了一下，咽咽口水, 显得有些紧张，“婶子怎么说。”

　　季晓淳抿抿唇，摇了摇头。

　　顾元青的心顿时沉入谷底，他很清楚, 同性恋放在这个时代根本就不可能有接受的。

　　本来他也没想这么早揭破的……

　　今天发生的一切也给他来了一个措手不及，他还没有准备好怎么面对丈母娘的雷霆之怒。

　　顾元青正思考着怎么才能说服季母，季晓淳却是率先开口了，“我们走吧。”

　　顾元青的表情微微呆滞过后, 眉眼都舒展开, 露出一个冰雪消融的笑容, “婶子这是同意了？”

　　季晓淳被顾元青的笑容感染, 心情稍微好点，嗓子带点沙哑，实话实说，“不同意但也没拒绝。”

　　季晓淳的话在顾元青看来就跟同意没区别了, 他都做好被季父季母打一顿或者撵出去从此不许与季晓淳来往的准备。

　　现在这样已经比顾元青预想的结果好上太多太多。

　　毕竟同性恋这种事, 放在后世都还有很多人不能接受，季母能够做出如此大的让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再一联想到今天饭桌上诡异的那一幕，顾元青瞬间顿悟。

　　看来今天这顿饭是季母为了考察他摆的鸿门宴, 但凡他今天对季棠棠表现得殷勤点，季母就不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幸好他除了季晓淳对别人的人再也提不起一丝兴趣。

　　“妈，那我就带着晓淳回家了，改天再来负荆请罪。”顾元青也不是扭捏的人，既然季母同意了，当下不管不顾的直接改口。

　　季晓淳直接被顾元青这句妈给惊得不轻，恼怒道，“你乱喊什么！”

　　“反正都是早晚的事，我先喊着练练手。”顾元青轻轻一笑，没脸没皮。

　　都说烈女怕缠郎，这岳母也不例外啊，唯一不美的就是今天没有算到会与季母摊牌没有准备礼物，他带点那点年礼根本就不够看。

　　因此顾元青打算下次再来的时候把一应礼品都带齐。

　　季母正在唰锅听见顾元青这声妈心肝都颤了颤，比季晓淳还要恼怒，“要走快走，省得在我面前碍眼！”

　　没听见季母拒绝，顾元青愈发胆大，“那妈妈我们走了哈。”

　　说完就牵着季晓淳的手闪人了，季母气得拿起扫把要出来赶人，看见顾元青拉着季晓淳跑得飞快的背影，没忍住笑出声。

　　笑着笑着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妈妈，你怎么哭了。”季晓惠正与两个姐姐在门外的巷子里玩跳绳，见季母哭得伤心，上前问道。

　　季母擦擦眼泪，笑得有些勉强，“可能是想到你哥以后不能经常回家，心里就酸得厉害。”

　　季晓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哥哥长年在乡下只有过年才能回来，她也怪想的。

　　跑了一截路，顾元青微微喘着气，看向身后并没有人追来，放开季晓淳的手笑道，“看来咱妈默认了。”

　　季晓淳被顾元青不要脸的左一句妈右一句妈给叫得脸红不已，气恼道，“我不允许你这样称呼。”

　　太难为情了。

　　“那我该怎么称呼，婶子、伯母、阿姨都太生份，不够亲切。”顾元青略显无奈，“叫妈妈多好听。”

　　“总之你不许叫妈妈。”季晓淳现在一听见顾元青叫妈妈两个字脑袋都是炸的，“你不是也叫你继母叫姨么。”

　　顾元青眼眸暗淡下来，“那是因为我姨不想因为她的原因让我忘了我妈，他希望在我与姐姐心里，妈妈永远都是我们的亲生母亲。”

　　顾元青说完季晓淳顿时知道自己问错了话，“对不起，我刚刚说话没有经过大脑。”

　　“没关系。”顾元青笑着揉了揉季晓淳的脑袋，趁虚而入，“所以别人能够拥有叫两个妈妈的权利，你能分享一个给我吗？”

　　“好。”季晓淳心里一酸，鬼使神差下就答应下来。

　　点完头才幡然醒悟自己刚才答应下什么，再想说出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对顾元青真是毫无半点招架之力。

　　顾元青见季晓淳有些恼怒，这才收起玩味的笑容，认真道，“我也会把我的妈妈分享给你，只是她再也给不了你见面礼。”

　　明明顾元青说得也不伤感，季晓淳却没忍住先酸了鼻子。

　　“哪有你这么爱哭的小哭包，走回家吃年夜饭了。”顾元青弹弹季晓淳的脑门，强行把他的酸楚按下去。

　　人都固有一死，若活人天天为死者伤感，这世界还能正常运行？

　　顾元青从来都是一个把生死看得很淡的人，只要人的一生活得肆虐疯狂，哪怕下一秒闭眼也无憾。

　　季晓淳却踌躇起来，“你家人会同意吗？”

　　“会的。”顾元青回答得无比坚定，就算他们不同意，他也会想方设法让他们同意的。

　　或许是顾元青回答得太过于肯定，给了季晓淳不少的安慰，让他重新鼓起勇气，迈步跟上顾元青的步伐。

　　两人回到顾家的时候，顾志恒与李英两人都眼巴巴盼一天了，每隔半个小时就会在门口晃悠一会。

　　虽然李英已经匆匆见过人家姑娘一面，但也架不住她想与儿媳妇说说话的心情。

　　两人望眼欲穿到太阳西斜，顾元青的身影才堪堪出现在小巷口。

　　为了显示对儿媳妇的欢迎，李英第一个冲了出去迎接，结果只看到顾元青身后跟着的季晓淳，却并没有白天商场里的那个女孩，没忍住问道，“白天那个女孩呢。”

　　“什么？”顾元青被李英问得一头雾水。

　　“还给我装，我下午都跟你妹妹两人瞧见了，是个不错的女孩，你不是说带她回来吃年夜饭么，怎么没来。”

　　李英往顾元青身后瞧了好久都没有瞧见白天那个女孩的身影，心里好一阵的失落。

　　“那不是我对象。”顾元青被这乌龙弄得哭笑不得。

　　“别否认，我当时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晓淳也在，晓淳你说是吧。”李英只当顾元青脸皮薄不好承认，只得转头向季晓淳问话道。

　　“是吧。”季晓淳心里本就紧张，再被李英这样一问，顺势就应了。

　　“你看看，晓淳都承认了，你还死鸭子嘴硬。”李英那是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啊。

　　但凡顾元青脸皮厚点，孩子都生出来了。

　　听见季晓淳的回答，顾元青好笑地挑了挑眉，想要解释，却被季晓淳拉住，不准他说。

　　顾元青拧眉，却是不解。

　　“既然没有把我儿媳妇带回家，这里就没有你事了，我跟晓淳聊两句，你先进屋，屋里有客人在等你。”

　　李英对顾元青没有把对象带回来这件事及其失落，不耐烦地挥挥手。

　　“客人？”顾元青想不到有人会在这个时间段会有人来拜访。

　　“来头挺大的，人家都等你一下午了，你去陪客吧。”李英说着把顾元青给向前推了两步。

　　顾元青回头担忧地看了看季晓淳。

　　季晓淳对他报以微笑，点头表示自己可以，他才安心今屋去。

　　等到顾元青一走，李英就按耐不住自己那颗八卦的心，“晓淳啊，婶子可是拿你当半个儿子看待的，你跟我说说实话，元青处的那对象究竟怎样。”

　　季晓淳的心惴惴不安，大着胆子道，“婶子，可能与你想得有些不同。”

　　“嗯，你仔细说说。”李英越是琢磨就越觉得不对劲，哪有两个人处对象都处好几年了还不带回家的，怕不是里面还混着猫腻。

　　“他有些特别，可能会令你们失望。”季晓淳不是故意要贬低自己，他只是见李英那么期待，突然有些不忍心。

　　不忍心让她失望。

　　大过年的，他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的，他与顾元青的事，什么时候说都可以。

　　“特别？”李英眉头一皱，“我白天看着人挺正常的啊，不会是身体有什么毛病吧。”

　　对上李英那双赤、裸、裸询问的眼神，季晓淳咬咬牙，干脆利索道，“可能没办法生孩子。”

　　“啊！”李英果然吓了一跳。

　　吓了一跳后，又平静下来，“我说呢，要是个正常人元青怎么可能总是遮遮掩掩的不带回家来，原来根由在这里。”

　　季晓淳摸不准李英的态度，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紧张，更多的还是好奇。

　　于是没忍住问了一句，“那婶子知道真相后，还会接受这样的儿媳妇吗？”

　　李英面色闪过一丝为难，看见季晓淳那迫切想要得到答案的面容，心想他多半都是在为顾元青问，实话实说道，“这事婶子也作不了主。”

　　她只是顾元青的继母，如果顾元青找一个正常人她是没二话的，能出力出力，能给钱给钱。

　　但要找她拿主意她给不了回答，毕竟顾元青上头还有个亲姐姐。

　　有些事不是她说答应就能答应的。

　　还得问问顾元琴的想法才成。

　　当然李英不担心顾元琴，她担心的是顾元青的生父。

　　这生恩和养恩从来都是纠结不清的，所以她没有办法给季晓淳回答。

　　“哦，我知道了，谢谢婶子。”李英没有说完的话，落在季晓淳的眼里难过极了。

　　果然还是不行么，婶子他们连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孩都不能接受，想来像他这样的男人就更加不能接受了吧。

　　想到母亲与他说得那些话，季晓淳把下颌闷在毛线的衣领下，将难过深深地掩埋起来。

　　幸好他今天没有冲动，不然这个年怕是不好过了。

　　见季晓淳失落，李英又大方地安慰道，“不过也别那么悲观，我听我们家老顾说，这女人不能生育多半都是生理上有缺陷，有些通过手术还是恢复的。”

　　“嗯。”季晓淳木讷点头，难过得话都说出来。

　　李英说完自己就后悔了，顾元青自己都是个医生，要是治得好他至于瞒着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