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饭桌前坐着的三个人，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赵又萱盯着面前还是热乎的皮蛋瘦肉粥，眼观鼻鼻观心的端坐着。

　　沈曦在奶奶的再三邀请下踏入了家门，又在爷爷的半推半搡下上了饭桌，三人面前清一色的摆放上了皮蛋瘦肉粥，油条，包子，他们像是幼儿园老师下令开吃的小朋友，没有人动勺子。

　　沈曦的存在感太强，强到让赵又萱忘了这是自己家，反倒拘束的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她慢慢抬起头，视线正好对上沈蕾的眼睛，两人对视一眼，沈蕾抽了抽嘴角，抓起油条吃了起来。

　　赵又萱紧跟其后，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还没送进嘴里就听到沈蕾边嚼油条边说，“沈曦，你能不能不要像个上门讨债的债主一样，对着你这张脸谁吃的下饭”

　　赵又萱赶紧把粥送到嘴里，怕自己只要慢一步就喝不上热粥了。

　　沈曦眼角抽搐了下，“沈蕾，吃饭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开口说话，管好你的嘴，十分钟不说话不会死”

　　“我乐意”沈蕾扬着脸，故意摇头晃脑的说道，“再说了，谁跟你说我吃饭只要十分钟的”

　　沈曦抬腕看了眼手表，“十分钟，我只给你十分钟”

　　“沈曦，你不要太过分了”沈蕾把油条往前一甩，很有投球天赋的投进了沈曦面前的皮蛋瘦肉粥里。

　　滚烫的粥飞溅起，洒到了他脸上，沈曦闭着眼，沉默不出声。

　　“沈大哥，纸巾在这”赵又萱很识相的放下勺子，把手边的纸条推到沈曦面前。

　　沈曦抽出几张擦了擦脸，事后把纸巾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这是在别人家里，你不要太任性”

　　原来他也知道这是别人家。

　　赵又萱暗自腹诽，好在她见怪不怪。

　　沈蕾听了三姑六婆劝她和沈曦结婚的话心情就一直很不好，“我不是三岁小孩子，用不着你特地来找我，我有车，我自己会回去”

　　“沈蕾，我说过，我有事要和你谈”

　　“不急在一时半刻”沈蕾有些怕他会提结婚的事。

　　“我明天就要去外地出差一个月，有些事越快解决约好”

　　沈曦平静的注视着沈蕾，沈蕾不敢和他对视，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喝着粥。

　　十五分钟后，赵又萱把沈氏兄妹送到坡口，沈曦直径下了坡口，站在停车的那块空地上，见沈蕾没跟上，停下步伐回头等她。

　　赵又萱和沈蕾站在坡上，沈蕾很不情愿的板着一张脸，“对不起，萱萱，我不能陪你了”

　　“没事，沈曦他不是明天就要走了嘛，你想来陪我就尽快来陪我好了”赵又萱朝她眨了眨眼睛。

　　“我怕到时候我没有那个心情”沈蕾往坡下斜睨了一眼，满脸的抗拒，“要是他真和我说结婚的事怎么办，如果他真的开口了，我一定马上去找个男朋友并且搬出去”

　　“蕾蕾，事情或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赵又萱眼里泛起了一丝迷茫，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沈蕾了。

　　“闲言碎语杀死人，你不会明白的”沈蕾长吁一口气，伸开双臂和赵又萱抱了一下。

　　赵又萱拍拍她的后背，“杀不杀的死人我不知道，但随便找个男朋友不是明智之举，蕾蕾，世上没有后悔药，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我知道啦”沈蕾松开她，一路小跑跑到了坡下，站在沈曦身后，朝她挥手，“我明天打电话给你，再见”

　　“慢点开”赵又萱挥挥手，笑的灿烂，直到沈蕾和沈曦的车在眼前消失不见她才回身离开。

　　“你是不是高一二班的赵又萱？”

　　身后响起了男人不敢确定的疑问声，赵又萱转过身，看到了一个体型微胖海拔不高的男人，他大概是刚散完步回来，手里牵着一直泰迪，此刻正直直的望着她。

　　赵又萱皱了下眉头，直觉面前的胖墩儿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又怎么也想不起。

　　胖墩儿见她发愣，指了指自己，“是我呀，段时骞的同班同学，那个小胖子”

　　胖墩儿怕她不认识，特地戳了自己的伤心事，赵又萱恍然大悟的阿了声，他就是那年替她传纸条，收了她一百大洋照片费的小胖子，“是你啊，我差点没认出来”

　　胖墩儿憨厚的笑了两声，挠挠头，“我比以前更胖了，五官都长变样了，也不怪你不认得”

　　“还好，和以前差不了多少”赵又萱毕竟和他不是特别熟，没什么话说，见他手里牵的泰迪朝自己吠的厉害，就说了句，“这只小狗真可爱”

　　“迪迪，乖”胖墩儿蹲下身，轻轻的拍了小狗头一记，泰迪龇着牙不叫了，原本以为谈话能够就此结束了，没想到胖墩儿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是要开始聊家常了。

　　赵又萱说道，“一个多月前”

　　“那你和段时骞他还有没有联系”

　　话锋一转，胖墩儿提到了段时骞，赵又萱心里塞塞的，摇了摇头，“没有，现在的他怎么可能还联系的上”

　　“赵又萱，你真的对不起他”胖墩儿颇有些为段时骞打抱不平的意味，“那个节目，我看了，他说的初恋女友就是你吧？”

　　“你们都误会了”赵又萱哭笑不得，“我和他根本就没有交往过”

　　“没有过吗？不可能啊，当初一班和二班的同学谁不知道你们在交往，你一声不吭的玩失踪，段时骞还失意过一段日子，他每天都会去你家门口找你，直到和你同班的学生说你去了美国，从那以后我真的再也没见段时骞笑过”

　　赵又萱听着他说起的往事，心里有些苦涩，“每天都来我家找我吗？”

　　“是啊，后来段时骞上了大学，机缘巧合之下进了娱乐圈，本来是打算把他爸爸和爷爷奶奶一起接到大城市里去，但他爷爷奶奶不肯，最后也就去了个爸爸，不过只要他有时间就会回来看望两个老人家”

　　段时骞的许多事情，赵又萱都是从这个胖墩儿口中知道的，可是当年的事情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的啊，她向段时骞表白过很多次，每次是都是以失败告终。

　　爸爸突然被通知要调去美国工作，根本没有让她考虑的时间，那天晚上她打了段时骞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有接，她又发了两条短信，说第二天约他在安县的游乐场见面，她有人生中最重要的事要和他说。

　　如果表白成功，她会选择留下来陪他，如果失败，她会死心。

　　发完短信后她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回信，她干脆第二天直接去了游乐场等他，等到晚上他还是没有出现。

　　她一个人玩遍了游乐场的所有设施，坐在摩天轮里大哭了一场。

　　然后她决定去美国。

　　明明事情是这样的。

　　“我当时有约过他”赵又萱抬眸，睫毛颤了颤，“我等了他很久，他都没有出现，我明明有打电话给他，可他不接，短信没有回”

　　泰迪叫了声，胖墩儿拉了下手里的缰绳，“你们当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走后，段时骞满世界找你，他本来想直接去问你爷爷奶奶，不巧的是你爷爷奶奶报了个老年团旅游去了”

　　“都过去了”赵又萱假装无所谓的说道，“他现在也不需要记得我这样子的一个人”

　　“我看了那个节目，我觉得他还没有忘记你”

　　“不会吧”赵又萱替他否定，“只是随口一说，我不应该真情实感去相信吧，毕竟他现在是大明星了”

　　“或许吧”

　　“那我先走了，再见”

　　说完，赵又萱逃也似的奔回了家，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听关于他的事，误会也好，什么也好，他们现在是不可能了。

　　八年的裂缝又该怎么修补。

　　到家门口，赵又萱努力扬起嘴角喊了一声我回来了，爷爷奶奶正好说说笑笑的从里面出来，撞见她，说了句，“又萱回来了啊，你待会儿中饭自己煮碗面吃吃，我和你爷爷要去四叔公家打麻将，你不用等我们了”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日子过的似乎比她还惬意，赵又萱叹了口气，关了门。

　　-

　　晚上九点半的时候，爷爷奶奶还没回家，整个屋子除了她的房间漆黑一片，她出了房门，一路把灯敞开，站在大厅中央，她看着敞亮的房子，总觉得冷清。

　　冷清到让她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孤寡老人。

　　手机拨了奶奶的号码，嘟了几声，无人接听，换爷爷的号码拨，结果铃声在家里响了起来。

　　她挂了电话，决定去四叔公家看看。

　　狭小的胡同的灯光昏暗，路上寂静无声，她加快了步伐走到四叔公家门口，抬手敲了敲四叔公家的铁门，“有人在吗？我是又萱，请问我爷爷奶奶在吗？”

　　没有人回应她，仔细听，可以听到里面嘈杂的打牌声，她正准备再敲门，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女杵在赵又萱眼前，她嘴里叼了根棒棒糖，穿着露肩的衣服。

　　“请问……”

　　“你爷爷奶奶在里面”棒棒糖在她嘴里转了一圈，少女手一抬把衣服穿了上去，“你等等，我们还没打完”

　　少女在麻将桌上坐了下来，赵又萱待在原地，看到里面她的爷爷奶奶打麻将打的不亦乐乎，背对着她的奶□□也不回的说道，“又萱，打完这局我们就回去”

　　赵又萱眉心一挑，她的爷爷奶奶够野的呀。

　　“你可以坐那儿”少女朝她挑了挑眉，示意她坐下。

　　赵又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寻思自己是立刻回去还是等爷爷奶奶一起回，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

　　屁股还没坐热，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伴随着辱骂声，少女抬了抬下巴叫赵又萱，“喂，你帮我们开一下们，一定是我爷爷回来了，这老头又喝酒了”

　　少女口中的爷爷也就是四叔公。

　　赵又萱应了声，起身去开门，四叔公一进门就哇的一声吐了赵又萱一身，酸臭味加上酒臭味，赵又萱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她僵立在原地，举着双手干呕了两声。

　　背后的麻将声停了，四叔婆冲过来扶住喝的烂醉的四叔公，“你怎么又喝的这么醉”

　　爷爷丢下手里的一张牌，“看来又不能打了哟”

　　“我该怎么办”赵又萱屏着呼吸不敢动弹，污秽物顺着她的衣服滑了下去，光是看到，都想吐。

　　少女站起身来，“你不介意，可以穿我的衣服”

　　-

　　赵又萱躲躲藏藏的在巷子间穿来穿去，身上露肚脐的吊带，身下的超短百褶裙让她浑身不自在，她一手拉着身后的裙角，一手遮着肚子，时不时的扭头往身后看看有没有人来。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衣服已经被那个不良少女扔进了洗衣机里，打死她也不会穿这么暴露的衣服。

　　还好她脚下踩的是匡威，而不是高跟。

　　如果是高跟，她真怕别人会问她多少钱一晚。

　　还有一百多米就要到坡口，她松了口气，谨慎的往后望了一眼，灯光的照耀下，有个人影被投射到了地上，对方好像还带着帽子，头顶上有一个鸭舌帽的形状，然后她听见了脚步声。

　　要是被人撞见了，后果不堪设想！

　　赵又萱如临大敌，她撒丫子跑了起来。

　　她跑，身后那人也跟着跑了起来，脚步声愈来愈近，近到就在她身后，对方每踏一步就像踏在她心口上，跑到坡口的时候，她被人堵在了拐角处，之后她听到了那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气急败坏的口吻，“赵又萱，大晚上你穿成这样是为了勾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