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学生会去迪厅吗？

　　那当然。

　　这大概是周瑶第一次去那么嗨的场子，两层楼，一楼是蹦迪弹簧音乐床，DJ台以及散桌卡座，二楼则是VIP包厢，可以特别点人上去跳舞，更是提供特殊服务。要说去这种场子不慌是假的，毕竟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周瑶才几岁？可是很迷，以前理科班上的一个同学搞生日会，家里就是这个场子的幕后大股东，为了热闹，在二楼开了个最大的包厢给他们疯玩。

　　周瑶不喜欢参加生日会的时候跟应酬一样，可是哀不住人家左求右求，才答应过来坐一会儿。就是这么十分钟，周瑶已经受不了了，借口说自己要听电话，溜出了外面走廊。

　　靠在走廊栏杆上，能看到楼下的所有风景。

　　下面的DJ调着最嗨的歌和酒客们挥手互动，一群又一群男女走上了弹簧音乐床随着节奏摇摆，欢呼一声压一声，全都被快要震破心脏的音乐吞没。周瑶皱着眉头揉耳朵，音响的声音快要把耳朵震聋了，射灯也一直摇来晃去，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哎——”这种鬼地方，为什么会是最受欢迎的场子呢。

　　周瑶可对这样的场所欣赏不来。

　　不过，虽然内心对这种场所有些排斥，可是对于周瑶的这双眼睛而言，每一个画面都有值得被记录的可能。你瞧，那边几个男的在那里划酒拳，那个脚蹬在沙发上，头腰身达到了速写最完美的造型啊……还有那边灯光下跳钢管舞的女人，衣服穿得那么少，头往后仰，又是一道漂亮的弧线……

　　周瑶最近可是对画画着迷了，无时无刻都想拿着画笔将自己看到的瞬间记录下来……

　　这里，那里，还有那儿……

　　慢着。

　　周瑶眯起了眼，视线慢慢地往刚才看过的地方倒回去。

　　这个人。

　　怎么，那么，熟悉。

　　这不是。

　　每天在她面前转悠的老师——

　　慕，

　　森，

　　森，

　　吗。

　　学校里那个斯斯文文每天穿着长袖衬衫甚至连短裤都不怎么穿的老师，今天晚上出现在夜场，竟然是一身红色连衣裙，短的那种！露胳膊露腿，还他喵长发大波浪？周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细想了想，自己的确没见过慕森森将头发放下来的样子……

　　这个神志迷糊的高中生在迪厅里看得直傻眼，到了后边，慕森森应朋友邀请要往楼上走了，她还是目不转睛地随着人家的移动而移动。最后五米距离，周瑶恍然回神，回想自己方才就像是被鬼上身一样可怕，大脑也好像有一点点缺氧。

　　“周瑶？——”

　　周瑶来不及找地方躲起来，周围也没有遮挡物，慕森森一眼便认出了她。

　　毕竟在这个场合，穿着运动装那么保守还素颜的人，真的非常少。

　　“啊，老、老师……”周瑶更慌了，想礼貌一点看向慕森森，可是看过去又会很害臊，便只能低着头盯地板，大气都不敢出。慕森森打量了她几眼，回过头去跟朋友低声讲了几句话。

　　“嗯，那回头见。”

　　“好。”

　　估计是说自己的学生不学好跑来了这里需要处理吧？周瑶低着头自己瞎想，正犹豫怎么跟慕森森解释呢，一双手却径直将她拉了过去，重心不稳，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周瑶惊恐地抬起眼睛，对上的是慕森森的笑。

　　“我不管你是出自什么理由来这里，但是，既然来了，就不要表现得像一只待宰的小羊羔一样。”慕森森轻轻地将她拥着，因为音乐声太吵，所以直接就在周瑶耳边说话。她有些迷茫地点点头，慕森森将她这个表情尽收眼底，突然愉悦。“接下来，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慕森森伸手拉住了周瑶的运动装外套，往下一扯。

　　“…老师！！”周瑶吓了一跳，忙伸手拦住她：“你扯我衣服做什么！”

　　“你别乱叫，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慕森森瞪了她一眼，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正有几个男的上下打量她们。“不要叫老师，叫姐姐。”

　　“……”周瑶一瞬间红了脸。

　　“干嘛，觉得我太老，应该叫阿姨啊？”

　　“不是！”周瑶努努嘴，特别小声地喊：“姐姐……”

　　“真乖。”

　　这种场合，鱼龙混杂。不知道周瑶是因为什么而来，但慕森森出于人民教师的义务，当然要把她好好地带离这里。扯下周瑶的运动外套是想给她搭配得社会一点，因为这里百般人物百般心思，一旦表现得过于软弱，就容易被人盯上，被人欺负。慕森森跟朋友来过几次，每一次都穿得很性感，调侃她的人数不清，男男女女都有，但没有一个人占得了她便宜。

　　“像你这个模样的小女生，想把你从这里拐跑，实在太容易了。”慕森森一边替她整理衣服一边低声笑，低眼看到周瑶因为衣服拉开而露出的肩膀，不自在地眨了一下眼。“你跟小同学来？还是跟家里人来？还是说，你认识了社会青年，学坏了？”

　　“没有没有没有……”

　　周瑶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慕森森弄完她的衣服，倒退了半步仔细审视。嗯，虽然这身运动装是改变不了的，但好歹看起来……没有那么天真无邪。“那我送你回家吧。哎，把头发放下来给我看看。”

　　“嗯？哦……”周瑶懵懵地看着她，伸手去拉皮筋。

　　就是这个动作，乃至头发完全放下来时周瑶的神态……

　　像极了幺幺。

　　慕森森一时之间像是静止了，眼睛望着她，丢了魂一般。

　　“laoshi……姐姐？”

　　周瑶喊她。

　　“走吧。”

　　从二楼走到下面大场，穿过卡座和吧台，一路上，她们都在吸引着旁人的目光。虽然场子里人很多，灯光也昏暗，但特别的人总是自带光环不是么？偶尔有几桌喝酒划拳的小姐姐看到她们两个便交头接耳：哎，那一对看起来真不错。

　　慕森森走在前头，一直拉着周瑶的手，怕穿梭人群的途中把这孩子丢了。

　　周瑶则是一直盯着慕森森的背影跟她步伐往前跑，别的人都不看，眼里就只有一个慕森森。

　　慕老师真好看。

　　出去的时候，周瑶脑子里一直都在重复这一句话。慕老师的身材真好，按人体比例来说，趋近模特了……不知道老师今年多少岁，二十多吗？年纪轻轻的，想不到就已经当上了美术科的科长呀……周瑶心里头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慕老师有男朋友没有？看她家里的摆设那么素，朋友圈也没啥东西，难不成还是单身？

　　但是，追求者应该很多吧……

　　还是说，慕老师已经隐婚了？

　　生过孩子吗？

　　想到这里，周瑶的视线便往慕森森的腰身上看，逐渐往下……

　　“哎哟！”

　　慕森森突然站住了脚，后头的周瑶直接撞了上去，小脸贴在慕森森的后背上。“想什么东西呢，走路都不看路？”慕森森回过头来看她一眼，说：“把衣服拉好吧，外面冷。你家在哪儿，我找个车陪你回去吧。”

　　“我家不远，走路就能到了，姐姐。”周瑶一脸乖巧地看着她。

　　这声姐姐怎么喊得那么顺口？慕森森忍不住笑了，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我陪你走回去吧，大晚上你自己一个人不安全。”

　　“那我把外套给你披着吧。”周瑶拉开了运动服外套的拉链，脱下来之后盖到了慕森森后背上，望着她时，满眼的真诚。“我这件短袖还挺厚的，不冷。但你裙子短，后面还露背！”

　　慕森森拉了一下外套，指腹摩挲着运动服，没有说话。她只是点了点头，接受这个孩子的好意。

　　—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的时候，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明明在学校里，这两个人是等级分明的师生，周瑶看到她永远都像见了猫的耗子，慕森森则永远冷着一张脸，督促她快点把画交上来。可是今晚，那种等级关系好像不见了，不知道是因为周瑶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外套，还是因为慕森森要求她喊的那一声‘姐姐’。

　　姐姐？周瑶眼神飘忽地独自出神，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这个慕老师好像怪怪的，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要求一个拥抱……再后来，慕老师教学生那么认真，骂她也骂得那么认真……对了，还有慕老师家里的那一幅画！周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慕森森，说道：“老师，之前在你家里看到的那幅画……那个穿着迷彩服的女孩子，是你朋友还是你自己啊？”

　　“嗯？是我照着自己照片画的。”慕森森淡道。

　　“啊，这样子……”

　　“怎么了，你很感兴趣？”慕森森笑了笑。

　　“就是觉得蛮好看的，挺想学老师的笔法…”周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只觉得慕老师越来越神秘，总觉得这个人背后有好多故事，藏得非常深那种。可是周瑶又觉得自己不是那样八卦的人，为什么会对慕老师的私生活感兴趣啊？她陷入了自我纠结，最后把这样的八卦心理归咎到那幅画上。

　　周瑶对这幅画是有印象的。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见过，可是她笃定，自己绝对和这幅画有一面之缘！

　　就是因为对这幅画念念不忘，所以她小时候向家里提议去学美术。学美术那几年，她凭着自己的记忆画了好多遍，想把那幅画重新描绘出来，可是都没有那种感觉……直到那天，她在慕森森家里看到了这幅画。

　　虽然她还小，就是个小屁孩。

　　可是那一刻，她真的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知为何。

　　“好啦，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回去早点睡觉吧，记得周末要画速写，星期一我要检查。”

　　“好……”

　　“晚安。”

　　“晚安……”

　　慕森森把外套还给了她，然后转身走了。

　　周瑶一直站在楼下看着她远去，神使鬼差地迈出了两步，喊道：“姐姐！”

　　慕森森停住了。

　　“我……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周瑶的这句话，差点击垮了慕森森心底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