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望关了微博的页面, 继续看唐白直播。

　　他今天本来有些心烦意乱，这会儿脑子却分外清晰。

　　有什么东西在呼之欲出。

　　直播弹幕里, 大家热烈讨论了一阵子唐白新换的头像后, 又把话题绕回了今天唐白画的画上。

　　唐白今天没有用画板，而是直接拿了画纸, 用铅笔在上头随意打着轮廓。

　　刚才大家讨论有关头像的话题时, 他基本没有说话。

　　这会儿有人问起他在画什么，他才开始回答问题。

　　声音一如既往的干净清朗，像小溪流一样缓缓流入听的人耳朵里。

　　“其实是最近参加了一个比赛, 比赛下一轮的主题是“暗恋”，我随便打打草稿, 如果大家不爱看这个, 可以等下个月我结束比赛之后再来。”

　　“嗯, 下个月有篇长连载找我画插图，风格应该是大家比较喜欢的那种。”

　　顾南望眼睛眯了一下。

　　他下午的时候, 将网站上此次比赛进入复赛的所有作品都看了一遍。

　　不出意外, 唐白能稳定进入决赛。

　　决赛的主题也已早早挂在网站上了。

　　暗恋。

　　唐白会怎么表达他的想法与感情呢？

　　顾南望突然有些好奇。

　　弹幕上, 有人在问。

　　【糖糖, 你有暗恋过人吗？】

　　【喂喂喂，你问的什么虎狼问题啊，糖糖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你这么一说让糖糖怎么回答？】

　　【其实我也很好奇啊，不过认真说，糖糖这样优秀的男孩纸会暗恋人吗？总觉得追他的人排成行啊。】

　　【楼上的你又让我开始嫉妒追到糖糖的那个狗男人了。】

　　“暗恋过人吗？有啊。”

　　没想到唐白竟然答了, 还是很爽快的那种。

　　【啊啊啊啊啊糖糖你快和我们说说，你的暗恋是什么样的，对方有回应吗？】

　　【我觉得你们在为难糖糖，srds，我也好想知道QAQ】

　　他笔尖没有停顿，依旧在纸上轻轻画着，声音听起来很轻松，并没有觉得这是个令人为难的问题。

　　“我的暗恋应该和大家一样吧，回应嘛……”

　　顾南望不知不觉挺直了背，支着耳朵分外地专心听着唐白说话。

　　“这个不能说，但是我还算幸运的，因为我暗恋的人他特别好。”

　　唐白轻呼了一口气。

　　因为离麦较近，清晰可闻。

　　像是吹在人心尖上一样，带着颤意。

　　“而且他给过我很多积极向上的东西，所以不管结局如何，我都觉得这份暗恋特别美好。”

　　说到最后面的时候，几乎能听出唐白声音里的笑意来。

　　【我觉得我好像知道了什么。】

　　【糖糖你就承认了吧，你暗恋的对象就是你现在的男盆友对不对？】

　　【唉，为什么我看个直播都能被喂一吨狗粮，我好难受啊QAQ】

　　【好看的男孩子拥有甜甜的恋爱你们为什么要难受，我就不一样，我想听更多的细节。糖糖来吧！】

　　弹幕里，大家依旧在起哄。

　　唐白轻轻咳了一声，略带羞涩道：“好啦，不说这个了，我们继续来聊画画吧。”

　　【噫，他害羞了。】

　　【+1】

　　【+1】

　　……

　　顾南望盯着电脑屏幕，目光慢慢放空。

　　几分钟后，瞳孔骤缩。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毫不犹豫地拨了一个电话。

　　·

　　唐白刚打完一个大致轮廓，正盯着画稿自己看有没有可以修改的地方。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扭头看了一眼，愣住了。

　　男神为什么这个点给他打电话？

　　顾南望虽然不看他直播，但是知道他会在固定的时间里进行直播，所以很少在这种时候找他。

　　其实也不是因为他直播不来找他，是两人回家后，本身联系就没有那么多。

　　白天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这么想着，唐白的脸颊开始发烫起来。

　　他按照惯例向观众解释了一下自己要接个电话，然后关闭了语音。

　　“继续画。”

　　电话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男人干脆利落的声音。

　　唐白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不置信道：“你、你在看我直播？”

　　啊啊啊啊啊啊男神在看他直播，那岂不是最后面的都听到了怎么办啊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唐白激动地差点从凳子上站起来，捏着笔的手都开始发抖起来。

　　顾南望平静道：“嗯，我刚回家，顺手点开了。”

　　唐白舔了舔嘴唇：“刚打开么？”

　　顾南望：“嗯。”

　　剧烈跳动的心脏稍微那么平复了一些。

　　顾南望：“今天这是在画什么？”

　　唐白老实回答：“画比赛决赛的主题，不过——”

　　他犹豫了下：“其实，我还没什么方向。”

　　顾南望：“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聊聊。”

　　透过电波，男人的声音很沉，又很温柔，带着无止境的蛊惑。

　　“我记得，决赛主题，是与暗恋有关吧。”

　　唐白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因为刚才顾南望说让他继续画，他的笔就有些无意识地继续在纸上涂抹着。

　　顾南望“唔”了一声：“说起来，你都没和我聊过这个话题呢。”

　　“什、什么话题？”

　　“暗恋的话题啊。”

　　唐白：“……”

　　他真的不想和男神聊这个，他根本做不到在顾南望面前镇定自若地胡说八道。

　　顾南望声音带笑：“不能说吗？”

　　唐白闷闷：“我不知道说什么。”

　　顾南望：“可是我看弹幕，你刚才和你那些粉丝们就聊得挺好的，为什么和我就不能聊了。”

　　他说这些时候，声音里的笑意更明显了。

　　如果面对面的话，对方眼睛里的笑估计能漫出来。

　　就是不知道是逗他呢，还是别的……

　　唐白紧紧攥着笔杆，觉得自己于这个话题上根本无从应答。

　　因为他暗恋的对象……就是问他问题的人啊。

　　唐白胡思乱想着，手里动作却没停，一直在用笔很随意地在稿纸上画着。

　　“画的不错。”顾南望突然道。

　　唐白回神，低头一看，然后整个人都彻底不好了。

　　他刚才……竟然……在纸上画了一只兔子。

　　样子和之前顾南望在他手背上画的，如出一辙。

　　唐白：“……”

　　啊啊啊啊他刚才到底在做什么啊！！

　　唐白飞快把这张画纸放到一边：“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

　　顾南望笑了笑：“没事，好了，既然你在直播，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

　　唐白迅速道：“晚安。”

　　【天呐呐呐呐，糖糖刚才画纸上画了什么你们看到了么！】

　　【我压一百颗大白兔奶糖，刚才给糖糖打电话的一定就是那个狗男人。】

　　【我压一千颗。】

　　唐白：“……”

　　他开了语音，双唇动了好几下，却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这一届的直播观众，怎么就那么聪明QAQ

　　手机又震动了下，提示有消息来了。

　　顾：那副画，明天带来，送给我好不好？

　　顾：我很喜欢。

　　唐白捏了把发烫的脸颊，颤着指尖，回了个“好”。

　　·

　　顾南望靠到椅背上，双手交叉在胸前，嘴角勾了个欲笑未笑的弧度。

　　心里却是近日来从未有过的平和。

　　甚至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顾：什么时候回来？

　　祁鹤：我这不才走了没几天，想我了？

　　顾：嗯哼。

　　祁鹤：……

　　祁鹤：这么干脆就承认了，总让人有种不好的感觉。

　　顾：别扯些有的没的，什么时候回来提前和我说，请你吃饭。

　　祁鹤：鸿门宴？

　　顾：海陆大餐。

　　祁鹤：你干嘛，突然这么客气？

　　顾：因为我心情好，想请你吃东西。

　　祁鹤：？？？

　　祁鹤：我突然开始担心我可能吃了那顿饭就会狗带了。

　　顾南望嗤笑一声，没再继续和祁鹤鬼扯。

　　他的视线再度落回到屏幕上。

　　唐白已然恢复正常，白皙修长的手指继续一笔一划地勾勒着轮廓线条。

　　他下笔很流畅，而且极少会改动，可以看出不止基本功十分扎实，心中也对自己想要画的东西非常明确。

　　唐白的手也非常漂亮，骨节修长，薄薄一层肌肉覆盖在上面，动作间可以感觉到一种很难以言喻的力与柔。

　　顾南望突然开始想念将这双手握在掌心中的感觉。

　　还有，它们贴在自己脖颈肩背后方，一点一点将自己圈成全世界的动人画面。

　　·

　　复赛结果果然如顾南望所料，唐白毫无悬念地进入了决赛。

　　所有进入决赛的选手都需要重新登记验证身份，唐白只得再次去了宇宙美术馆。

　　登记完出来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叫他。

　　“唐白是么？”

　　唐白回头，见文重站在窗边，看着他。

　　刚才那声，是对方叫的他。

　　唐白有些诧异：“文老师您叫我？”

　　“你是Season那边的员工？”文重又问。

　　唐白点点头。

　　文重朝他招了招手，唐白走过去，站到他身旁。

　　这是唐白第一次离这位非常知名的大红画家如此之近。

　　对方身上的烟味很浓，饶是他不讨厌烟味，也有些受不了。

　　如果细看，能看到他脸上非常严重的眼袋和眼底的红血丝。

　　文重整个人给他的感觉，很沉重。

　　虽然唐白无法明白，像文重这种要名气有名气，要成就有成就的知名大画家，有什么好沉重的。

　　文重等他走过来后，又点了一根烟：“知道我是主评委的时候，有没有对这个比赛产生过什么想法？”

　　唐白不是个善于撒谎的人，但是他与文重完全不熟悉，不知道对方找他所为何事，只得笑了笑，没有说话。

　　文重：“一定有，毕竟上一次画展的时候我和你们Season搞得不算愉快。”

　　唐白抿了抿嘴，正准备说话时，文重又开口了。

　　“我那次记者会之所以会那么说，归根究底，大概是因为人总是想要一点自尊的。”

　　唐白微微睁大了眼睛。

　　文重深吸了一口烟：“其实你们顾虑的不错，我确实画展开的太频繁，不止你们，很多人都说我不爱惜羽毛，想要捞一笔算一笔。”

　　唐白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本就不是一个能言的人，于安慰人这一行当上更是不行。

　　再者，文重又是个与他几乎不相熟的人。

　　文重烟抽的厉害，唐白被呛得喉头发痒，咳了几声。

　　文重看了他一眼，掐灭烟：“我并没有为自己辩驳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我并非一个人，我身后有一整个工作室的人需要养活，我代表了太多的人，所以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你能明白吗？”

　　唐白愣愣看着他。

　　文重拍了下他的肩膀：“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个，是因为我看到了你的画，我很喜欢。”

　　唐白眼底渐渐布上了惊喜。

　　“你很有天分，我看到你的画，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朝气蓬勃，自由自在。可是，如你所看到的，现在的我，很不自由，也很疲惫。”

　　唐白立刻低下头：“对不起，上一次画展是我想的不够多，其实老师的画真的非常优秀，我也非常喜欢。”

　　文重转身与他擦肩而过：“不用安慰我啦，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以后需要做什么，这是我选择的生活。”

　　他顿了顿，转过身来，眼里突然迸射出明亮的光彩来：“但是你不一样，你还年轻，于这条路上，我希望你能再肆意一些。”

　　文重笑了一下：“我期待你以后让我看到更多惊喜。”

　　·

　　文重的话并没有让唐白轻松起来。

　　从宇宙美术馆回来之后，直到顾南望送他回家，他的情绪都陷在那种难言的低落里，有些走不出来。

　　整段回家的路程中，都很安静，一直在那发着呆。

　　连顾南望停下车来都没发觉。

　　顾南望侧身帮他解开安全带。

　　束缚在身上的东西骤然松开，唐白这才回过神来。

　　他喃喃：“哥。”

　　顾南望捏了下他的耳朵：“需要和我谈谈么？”

　　唐白先是摇摇头，很快，又点了一下。

　　顾南望挑了挑眉。

　　唐白垂头：“其实，我今天在宇宙美术馆和文重老师聊了一下。”

　　顾南望：“他说你了？”

　　唐白：“没有，他说他很欣赏我。”

　　顾南望：“那你不是应该高兴么？”

　　唐白抬起眼眸：“我感觉到文老师很不快乐，他获得了我们所想要的一切，最后却失去了初衷。”

　　他说着转头看向前方，天际，夕阳正在慢慢落下。

　　唐白的声音轻飘飘的：“哥，你说是不是很多人都会这样，到最后，都会变得身不由己？”

　　顾南望眼瞳颤了一下，心头突然泛起一种又酸有涩的感觉。

　　他看着唐白的侧脸：“你想听我说实话么？”

　　唐白转过头去：“嗯。”

　　两人的视线交融了一会，顾南望点头：“是的。”

　　唐白心头酸涩：“你有吗，那种身不由己的时候？”

　　顾南望看着他的眼睛：“我也有。”

　　而且完全走不出来，所以只能“断臂”自保，彻底放弃。

　　他和唐白的关系以后只会有一种走向，顾南望想好要接受这个人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另一个身份同样接受他的准备。

　　唐白是他人生中，唯一想要主动去品尝的甜。

　　顾南望是，Grey亦是。

　　·

　　一想到男神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唐白的心更沉了。

　　但是他不敢表现太过，脸上很快恢复了笑容，与顾南望告别。

　　今晚照常是有直播的。

　　唐白坐在电脑前，画画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所以他花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去看弹幕。

　　【恭喜wuli糖糖追星成功！】

　　【天惹我也看到了，这是什么人间幸运啊，为什么我追星就不会被偶像注意到呢？】

　　此类的弹幕多了，唐白有些不解地“嗯”了一声，尾音翘出一个疑惑的语气声。

　　【糖糖，快去看你偶像的微博！】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也看到了，糖糖快点去看呀，看Grey的微博~】

　　唐白几乎不带犹豫地按进Grey的个人微博，然后看向那个熟悉的灰狼头像下方——

　　Grey从来都是0的关注里，变成了1。

　　唐白觉得自己呼吸都快停了，心脏砰砰砰地，快把鼓膜都要震破了。

　　他颤着手点进去。

　　就看到了自己微博的名字——

　　白兔奶糖。

　　作者有话要说：　　生活有些时候是很残酷，但至少，想要你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