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城并不发表任何看法，他不是喜欢谴责非议别人的人，同样也没这个资格。三观可以不合，但是没必要说出来。

　　“他知道吗？”步城问。

　　“你说谢游吗？知道吧，虽然从来没说过但是，这么多年，终归是知道的。”姚华说。

　　“这么多年？”

　　姚华撩了撩自己耳鬓的碎发，别到耳后，“是，我和他父亲，一直是这个俱乐部的会员，从谢游三岁的时候开始吧。”

　　步城沉默了一会，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想到了许多种可能。

　　姚华见步城微微有些皱眉，知道对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想必也看不惯这种行径。

　　“我和他父亲都生在比较开放的家庭，我们的观念也类似，性和爱从来就不是同一种东西，之间也没有必然的联系，我们可以和不同的人尝试，满足生理上的需要，但是这并不妨碍我最爱的依旧是他的父亲。”姚华说，“伦理道德本质上是一种社会规范，既然是社会的那就肯定是人为规定的，有的人觉得应该这样规定但是有的人却觉得那样规定也可以，在不损害别人利益和双方自愿的情况下，我们并不觉得这是一种违背伦理纲常的东西，虽然现在社会大多数人依旧不接受。”

　　姚华说完才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多了，这东西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就好，本不用跟别人解释。

　　“抱歉小步，我并不是在给你灌输我们的价值观。”

　　“我知道，这事我回去看看。”步城说，“那边我去走动，证据什么的，靠你们自己销毁了。”

　　姚华心里放下一块沉石头，MJ存在了这么多年，当然不仅仅只有商业上的成就，和有些部门走的也挺近。

　　.

　　步城提前回家并没有跟谢游说。

　　开门的一瞬间几乎四面相觑。

　　谢游，仲恺，一个长的相当精致漂亮的男人，一个头发微花的老者。

　　四个人像旧友相谈甚欢，步城一个局外人有些尴尬。

　　“额，这是我，男朋友，嗯。”步城听到谢游跟他们介绍。

　　老者慈祥，微微颔首，表示打招呼，步城也象征性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在谢游身边坐下。

　　“一个前辈，x院心理专家季教授。”谢游跟步城说，“仲恺你应该认识，这位是季教授带的研究生，目前研二。”

　　比较吃惊的反而是仲恺，说好的金主呢，怎么就变成男朋友了。

　　季教授看了步城一会，恍然大悟“你好像是之前，谢游身边跟着的那个男孩？我想起来，果然是，时间过的真快。”

　　步城也想起来了，之前步城阑尾炎住院，似乎见谢游去拜访过这位长辈，谢游那会并没有说是谁，只说是长辈，步城也没多问。

　　步城来的时候他们似乎已经说完正事，絮絮叨叨的都是一些旧事，话多的反而是仲恺。

　　步城听明白了，来看谢游的应该是这位老者和那个年轻漂亮的男人，而仲恺是听说他们要来谢游这，刚好好久没有跟谢游联系过了，所以跟着那个年轻漂亮的男人一起过来，只不过，步城不怎么明白一个心理专家为什么要带着自己的学生专程来看谢游。

　　最后谢游和步城一起下楼送人离开。

　　仲恺不服，“行啊你这小子，火了之后就踹家踹口了？你记不记得几个月没来找过我了？”

　　谢游却反呛回去，“到底是谁比较忙没空跟我约？”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个漂亮的男人。

　　仲恺尴尬打哈哈。

　　扯平，果然臭味相投，两个都是见色忘义的混账东西。

　　“说真的，改天一起去吃个饭，把这哥们……不是，你男朋友也叫上。”

　　“可以。”

　　“先走了。”仲恺说。

　　.

　　从进家门开始，步城的视线几乎就没离开过谢游。

　　谢游哭笑不得，知道这茬不解释，这事过不去。

　　要在以前，谢游也许含糊就过去了，过去了的事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但是现在，他也知道，对步城，他再也不能含糊，步城是他男朋友，是他以后都要坦诚相待的人。

　　步城想知道的事情，他都得告诉他，毫无保留。

　　“我算是他的病人，他带着学生过来想把我当成一个病症治疗成功的案例给他的学生做个示范吧。”谢游说。

　　“什么病？”

　　“抑郁症。”谢游笑着说，轻描淡写，“看不出来吧？”

　　步城神色却平静，没多大起伏。

　　反而谢游惊讶，“你不惊讶？”

　　步城不惊讶，因为他查过，他关注过，五年前就觉得谢游的一些言行很奇怪，晨轻夜重，几乎每天晚上睡不着，偶尔给人的状态像是去了另一个世界，还有他写的那些歌，几乎都透着向死而生的挣扎。

　　之前偶尔也跟雷哥聊到过，步城旁敲侧击地问到过雷哥和谢游是怎么认识的。

　　雷哥说他救了快被打死了的谢游一命，雷哥其实也有同样的奇怪，那会谢游躺在地上，看着乌漆嘛黑的天空，有那么一瞬间，雷争鸣觉得这人，其实没想活下来。虽然之后谢游好像又特别感激他救了他，而且性子看起来也很活泼开朗，和那天晚上判若两人。

　　谢游跟着雷争鸣一起进了乐队，似乎生来就有音乐的天赋，也很喜欢音乐，一定程度上极度依赖音乐，学的很快，写出了很多惊艳的歌，听着又积极又压抑，很奇妙的旋律。

　　.

　　谢游笑笑，坐到步城身边，“这事说起来就很奇怪，我从小就是班里的三好学生，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初中堕落过一会但是也马上回来了，我家也挺有钱，吃穿不愁，性格也还算好吧，同学都喜欢跟我玩，老师也喜欢我，长的还这么好看，学姐啊学妹啊情书就没断过，你看这是不是人赢？”

　　步城总觉得这坐着的要不是他，谢游准能被踹死。

　　“但是就是莫名其妙地得了这个病。”谢游说，“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或者生来就是这样。”

　　“什么时候发现的？”步城问。

　　“高一吧，一直觉得自己有问题，明明所有人都说我是天之骄子，我爸妈有我这样的孩子，准得高兴死，但是我不觉得，我总觉得自己似乎永远不开心，对什么都没兴趣，一百分的卷子，第一名的名次，各种乱七八糟的奖，没一个能让我觉得我好厉害，明明值得开心的事情这么多。”谢游说，“然后看课外书偶然看到这个，就自己去医院看了。”

　　自己去吗……

　　“然后呢？”步城问。

　　“然后带了一堆药回来，季教授说我这个跟别的不太一样，内源性抑郁症，你听说过吗？”

　　步城摇头。

　　“大致意思就是，跟你本人乐观不乐观无关，你脑子里有些激素生来比别人少，比如多巴胺，5-羟色氨什么的，他建议我把父母带上，我感觉没必要，季教授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留了我的联系方式，让我以后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一定要去找他。”谢游说，“感觉运气蛮好，碰到一个比较负责的医生。”

　　“会很难过吗？”步城说，“发病的时候。”

　　谢游摇头，笑笑“那会也只是轻度。”

　　那么就有重度的时候。

　　“真正严重的时候，”谢游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看向步城，向他张开手臂，佯装叹了口气，“哎，严重的时候真的太惨了，来，抱一下。”

　　步城一愣，谢游却已经站起来往他这边挪过来了，跨到步城腿上。“真的太惨了，得抱一下。”

　　步城噗嗤一笑，却还是顺从地抬了胳膊，搁在人腰上。

　　“你彻底走了那会，”谢游看着步城的眼睛说，“晚上彻底睡不着了，我先声明我真不是给自己开脱啊，虽然也有那么点这方面的意思吧，你要是听了会觉得心情好一点也算是目的达到了，那个混账原来当年过的也不是很好啊。”

　　有些东西所带来的副作用总是要很久以后才会显示出来，谢游习惯性地去找人的肩窝，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才反应过来人已经给自己赶走好久了。

　　步城把人搂到怀里，枕着人肩膀，吐了几个字，“嗯，你活该。”

　　谢游：“……”

　　“好呗确实活该，再一次就是两年前的全网黑了，我才发现我其实心态一点都不好。”谢游说，“小k又被公司拉走给别人当助理了，周深为了应付我的负面通稿忙的要死，那段时间仲恺帮了我很多。季教授也一直很关心我，我也不知道为啥这么关心我，但是一直觉得很幸运，身边出现的都是些好人，所幸后来总算弄好了，然后再过了两年，你就回来了。”

　　谢游说的轻描淡写，但是步城知道过程远没这么简单，要是那会自己在就好了，他想。

　　这是他哥，这是他喜欢的人，他最难过的时候自己竟然不在人家身边。

　　其实谢游不要他这件事，有利也有弊，起码这么闹了一阵，人终于不混沌了，终于会这么主动把自己整个摊开给他看，一点不隐瞒，完完全全地接受对方，但是这个过程却花了五年，代价这么大，甚至还得冒着各种各样的风险，比如要是谢游那会没挺过去自杀了怎么办。

　　步城现在一想起那些娱乐圈自杀的艺人，心里就发怵。

　　“犯错就得遭报应。”步城鼻翼蹭着谢游柔软的毛衣。

　　谢游笑，“是——啊——”声音拖的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