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楼春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前世并没有让外婆去做检查，只知道过年后没几个月，在做家务的外婆突然就倒下来了，一下子就没了。

　　楼春雨也以为外婆走了是因为脑溢血。但是没想到这辈子的情况变了，先去做了体检，检查出来才知道是得了癌症。

　　楼春雨一时之间，分不清楚是好是坏，突然地离去反而更容易让她接受，她意识到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里，家里人都不会好受了。

　　在电话里楼妈妈还说，这些年老人就是倔强，痛了也不说，也是因为舅舅的漠不关心，外婆还是为儿子好，怕给儿子造成麻烦，发作的时候就是自顾自忍着。

　　楼春雨的妈妈远嫁，也就是一年回去一次，过年的时候外婆只忙着生火做饭，没有谈到自己身体的情况，老人不肯开口，不是生活在一起的人就不会发现。

　　直到这次，楼春望带着老人去做了全面检查，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老人一直倔强的不肯说的事情。

　　楼春雨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妈妈，医生该说的都说了，让老人想吃点什么就满足她。

　　在漫长的沉默后，反而是楼妈妈开口安慰楼春雨：“老人年纪大了，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你自己也要当心身体。”

　　“嗯。”

　　楼春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小区的花园中心的亭子里面，坐在亭子山发呆。

　　宋西子回家发现门开着，家里没人，打了电话给她，她没接，有种不妙的预感，开始慌了，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情，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一直等到电话那边自动忙音，都没有被接起来。

　　楼春雨还一味沉浸在失落中，直到有人提醒她手机在响个不停，她才注意到放在手边的手机在闪动，在做最后一次努力，希望唤起她的注意。

　　她接了电话，接通电话的那刻，明显听到宋西子松了一口气，“你在哪里？”

　　“我在……我怎么走到小亭子了。”楼春雨也被自己无意识的举动吓坏了。

　　宋西子关上门匆匆下楼，和楼春雨在亭子里汇合。

　　“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我刚才想事情，手机静音了。”见到宋西子的那一刻，楼春雨先行道歉。

　　“你还好吗？”宋西子开始以为楼春雨只是忘记看手机了，靠近了发现楼春雨的神情很不对。

　　楼春雨摸摸自己的脸，她那么容易被看穿吗？“其实有个不好的消息，我外婆得了癌症。”

　　宋西子紧挨着楼春雨坐下来，“老人身体还好吗？”

　　“医生说好好休息，想吃什么就给她吃，不用拦着她。”

　　那意思就是放弃了。

　　宋西子轻抚着楼春雨的肩膀，楼春雨小心翼翼地露出脆弱的一面，搂着宋西子的腰，“我和我外婆不亲，外婆不喜欢我妈妈，也不喜欢我，她眼里只有舅舅一家子，我们家里的关系就像一个单向箭头，我妈妈把我家里的好东西拿去给我外婆，我外婆把好东西拿去给舅舅，舅舅收下了这些好处，很理所当然的。”

　　“不奇怪，每个人都有一个这样的舅舅。”宋西子语气轻松地说。

　　“我怎么不知道？”楼春雨根本没有听宋西子说过。

　　“不奇怪啊，因为我们已经断绝关系很多年了。乔女士以前对她弟弟就很好的，好到我爸爸都生气了，不过乔女士也是要条件的，不是好到没有原则，后来她弟弟赌钱，欠了一屁股债，骗乔女士被什么人设计了，乔女士就很着急地到处为他奔走，知道真相以后这件事情彻底超过了乔女士的底线，乔女士把她弟弟骂的狗血淋头，然后我就没有舅舅了。”

　　“哈哈，是乔女士能作出来的事情。”

　　“对嘛，乔女士回头跟说她那时候以为她弟弟真的是被陷害了，如果不是知道真相，可能就把买房子的钱挪去给她弟弟了。到现在她都不能原谅她弟弟，每次家庭聚会，也是有她没有那个人。”

　　“她好厉害。”

　　“她说如果她弟弟是个无能的，真的赚不到钱，她也就认了，惟独不能接受赌钱，这个触碰到了乔女士的底线，而事情发生的时候，舅舅也没意识到他自己错在哪里，还以为乔女士还是会帮她。如果换做你弟弟这样，你会吗？”

　　“我会砍断他的脚，宁可让他瘫痪在床，我请人去照顾他一辈子，也不会让他去赌钱。”

　　楼春雨说完，宋西子多看了她几眼，意识到楼春雨可能比的乔女士还要绝一点，至少那时候乔女士没想过要砍断舅舅的手脚。

　　“如果你在意，我们明天去看你外婆好不好？”

　　“你跟我一起去？”楼春雨不解地问。

　　宋西子点点她额头，“你不希望我跟过去的话，我可以在村外头等你，我是怕你一路开车过去会很累，我做你的备用司机，至少安全一点。”

　　“你跟我一起去见我外婆吧，毕竟你四舍五入是她的家人。”楼春雨的手和宋西子的手叠在一起。

　　两人拥抱的时候，旁边几个小孩放弃了正在玩的游戏，好奇地围了过来。

　　面对小孩子探索的目光，宋西子把楼春雨抱地更紧了，看什么看，没看过大人卿卿我我吗。

　　因为这是楼春雨心里一个过不去的结，两人第二天就请了半天假，说走就走，开车去了楼春雨的外婆家。

　　楼春雨多年没有回老家，去外婆家的机会更少，模糊的记忆大概就是小时候暑假来外婆家住一两个月，山里的村子还保留着与世隔绝的姿态，村口的小卖部还是老的模样，老旧的电视机换成了四十寸的液晶，依然有很多老人围在小店门口看电视。

　　楼春雨对外婆家的记忆，除了这些，还有村电影院里每年夏天的露天电影，和唱戏的戏班子。

　　外婆也曾经带着她去看过电影，给她讲一些恐怖故事，比如说虎姑婆吃人，河里有冤死鬼在找替死鬼这样的。

　　楼春雨熟门熟路的走到了外婆家，还是记忆中的老房子，屋子里没有人，门却敞开着，问了邻居才知道楼妈妈带着外婆去散步了，等了一会儿，妈妈扶着外婆就回来了。

　　外婆第一眼没有认出楼春雨，还以为是村里派来的人，是楼妈妈提醒了，这是她的孙女，叫楼春雨。

　　外婆这才想起来，春雨春雨的叫着，要楼妈妈把水果零食都拿出来。

　　楼春雨身边的宋西子，也被塞了一个大苹果。

　　看到宋西子，楼妈妈的神情就变得很复杂，努力把她当陌生人。

　　外婆问楼春雨结婚了没有，楼妈妈使眼色，让楼春雨骗骗外婆。

　　楼春雨装作没有看到妈妈的明示，跟外婆说：“忙着工作的事情，不准备结婚。”

　　“那不结婚怎么办，不要耽误，你弟弟都结婚了。”外婆不理解，拍着楼春雨的手背，“你小时候就会读书，找对象的本事怎么不学着点。”

　　楼春雨笑笑，没有解释。

　　楼妈妈说：“我也催催她，该结婚的还是要结婚的。”

　　“妈。”楼春雨示意楼妈妈不要说下去了。

　　楼妈妈把楼春雨拉出去，两人在门外消失，不知道外面说了些什么，宋西子双手捧着大苹果，在楼春雨外婆的打量下，不禁拘谨了起来。

　　楼春雨的外婆问：“你是春雨的朋友啊？”

　　因为是方言，宋西子很努力才听出老人在说什么，她点了点头，说：“嗯，是朋友。”

　　“朋友好，春雨从小没有朋友一起玩。”

　　“她朋友很多的。”

　　“哪有，她不喜欢跟人玩，喜欢坐在门口看书，看书看一天。”

　　宋西子听出了大概，顺着外婆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门口屋檐下摆的石凳子上，似乎有小女孩认真看书的身影。

　　“她现在有很多朋友。”

　　外婆也只听清楚大概，但是看宋西子的比划也理解了差不多，两人就这样手脚并用地交流着，楼春雨的外婆年纪大了，耳朵不好，宋西子要贴着她耳朵说话。

　　楼春雨在前面，楼妈妈在她身后跟着，楼春雨跨进门的那刻，脸上就扬起了笑容，“在说什么呢，说的那么开心。”

　　“说你朋友，她说你有个很大的公司。”

　　“不大，就几个工作人员。”

　　宋西子把橘子皮剥好，剥地干干净净地再交到楼春雨的外婆手里。

　　楼妈妈坐在床边，连话都很少说了。

　　看外婆累了，楼春雨就不打扰了，和宋西子一起回去。直到离开，楼妈妈都没有开口。

　　宋西子问楼春雨：“你和你妈妈说了什么，她看起来很不高兴。”

　　“她让我说点好话哄哄外婆，我说不行。她就一直沉着脸，她要骗外婆，在我不在的时候，随便她怎么骗，但是她要我自己开口说我以后会结婚，我开不来这个口。”

　　宋西子说：“其实你哄哄你外婆，让老人家开心，也没什么。”

　　“但是你在啊，我当着你的面说我以后会结婚，你会开心吗？”楼春雨气呼呼把心里话一鼓作气说出来，说完后，宋西子笑容有扩大的趋势。

　　楼春雨白了她一眼，“刚才是谁说哄老人家的话没什么的。”

　　“听你说你这么在乎我，心里高兴，没控制住。”宋西子开心的还不只是这些。

　　“我不在的时候，我外婆跟你说了什么。”

　　“我就跟她说你做什么工作的，我说淘宝，你外婆居然也知道。”

　　“我外婆也会看电视的，当然知道。”楼春雨发动车子，这次过来就是为了看外婆，任务完成了就回去了。

　　楼春雨心里知道，外婆剩下的时日不多了，和之前不一样，这次妈妈不用为弟弟操心，可以全身心照顾外婆。

　　她出钱，让楼春望出面负责照顾外婆的一些事情，她从楼春望那里听说，也因为有弟弟和妈妈在照顾外婆，舅舅碍于言论，也不得不去外婆家里做做孝子。

　　虽然没起到什么作用，但是在外婆面前，至少一家子装的和和美美的，让外婆心里舒坦了很多。

　　大年三十，齐雅雅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本来计划一早就回去的，结果等她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完，走出办公室，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

　　家里派来的司机在公司楼下等她很久了，当她下楼出来的时候，司机忙下车，为她打开车门。

　　她本来就只打算回家几天，所有的随身物品加起来都收在了登山包里面。

　　另外一个大手提袋里面是给家里买的新年礼物。

　　坐上车，她心情说不出的复杂，看着车子缓缓开动，她看到了杨招娣的那辆奔驰。

　　她叫司机停下车，冲向杨招娣的车。

　　杨招娣一开始就看到她上车的，所以当齐雅雅下车的时候，杨招娣也知道是她，看她往自己的方向来，缓缓停下车，把车窗落下，等她靠近。

　　齐雅雅一口气跑了五十多米，跑到杨招娣的车边，停下脚步后负责车门喘气。

　　杨招娣问：“怎么了？”

　　“我几天后就回来了。”

　　“你不回来也没有关系。”杨招娣话音刚落，齐雅雅流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那眼神在问她，你是要开除我吗？

　　杨招娣抽出一点耐心解释：“我和璐璐要出国玩一段时间，家里这段时间没有人。”

　　“你们出去多久？”齐雅雅有种被遗弃的错觉。

　　杨招娣想笑了，这明明要回去的人是齐雅雅，为什么弄的好像是她们母女俩把齐雅雅丢下的。

　　“订了去的飞机票，没有订回程机票。看璐璐的心情，再做打算。”

　　“好吧，你们玩的开心，还有，你们如果回来告诉我一声，我在家里等你们。对了，新年快乐。”齐雅雅说了很多，就是不肯把手从杨招娣的车上拿走，她想了一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个红包，递进杨招娣的车里，“小的是我给lucy的红包，大的是我给杨老板你的红包，新年快乐。”

　　“托女儿的福，我居然还能从你手里拿到红包。”杨招娣接过红包，看这个厚度应该有好几千吧。

　　“谢谢杨老板这一年对我的照顾，一点一滴我都记在心里。我其实很想留下来跟杨老板和lucy一起过新年……”

　　在她说话的时候，杨老板的车窗缓缓上升，“拜拜。”

　　目送杨老板的车开走，等车子开进了车流了不见了，齐雅雅才垂头丧气地回车上。

　　在车上，她整个人的精神都被抽走了一样，彻底萎靡了下来。

　　她头靠着车窗，用脑袋轻抵着玻璃，心里满满的都是纠结。

　　如果那时候杨招娣开口说你留下来吧，她说不定就真的留下来了。

　　可是杨招娣没有开口，而且没有半点要她留下来的意思，看起来甚至是巴不得她快点回家一样。

　　齐雅雅怀疑自己在杨招娣眼里就是无关紧要的人。

　　她很委屈，更是难过，她在玻璃窗上画圈圈，圈圈变成了爱心形状，中间圈住一个杨字。

　　杨招娣在等红灯的间隙，拿出齐雅雅的红包又看了一眼，红包上还有一些字。

　　齐雅雅写给杨璐璐的是好好学习，天天长个。

　　写给自己的则是一切顺利，心想事成。

　　杨招娣把红包又丢回座位上。

　　杨招娣走进因为开了地暖而温暖如春的家里，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杨璐璐抬头看向她，虽然没有开口，但是杨招娣知道她想说什么，她说：“雅雅回家去了，不会和我们过年。”

　　“哦。”杨璐璐听到了答案，不意外，但是还是很失落。

　　“明天你要去给干爷爷干奶奶拜年。想不想看妈妈给你买的新衣服。”

　　杨璐璐兴冲冲地跟着杨招娣去楼上看过年要穿的新衣服。

　　杨招娣半夜接到齐雅雅的电话，她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吵醒，火就冒上来了，她接了电话，听到电话那边的声音，前几秒钟只有呼吸声，她差点破口大骂齐雅雅你是变态吗。

　　下一秒，齐雅雅带着一点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说：“杨老板，我好惨。”

　　“说话啊。”

　　“我妈妈给我生了一个弟弟。”

　　“……”杨招娣从床上猛的坐起来，差点惊醒了睡她旁边的杨璐璐，她用枕头代替自己，小心翼翼地爬下床，出门的时候把门轻轻合上，她独自走到卫生间，把门关上才开口说话，“你的意思是，你爸妈生二胎了？”

　　杨招娣刚说完，齐雅雅嗯了一声。

　　“亲生的？”

　　“我妈妈在前年生的，没有通知我。”

　　“那是因为你前几年都在外头。”

　　“对，我在外面，然后我妈妈和我爸爸就有了，我爸爸跟我发誓说是意外，我也相信他们。我就是有一点点失落。有一点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能理解。”杨招娣听电话里齐雅雅那无比沮丧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软了声音，她就怕齐雅雅想不开。

　　不过听起来齐雅雅只是有些沮丧，还没到想不开的程度。

　　“弟弟长得很像爸爸，浓眉大眼的，还会管我叫姐姐。”

　　“已经会开口说话了？”那是很大了。

　　“回到家里看到凭空多了一个小男孩，我以为是亲戚的孩子，我看长得这么像我，我还开玩笑说这不会是我爸爸在外面偷生的，我爸妈说起来我才知道这是我弟弟，然后我爸妈跟我保证，该给我的不会少我。”

　　“那不是挺好的吗？”

　　“我不是在意钱，我能靠自己努力赚更多的钱，但是我爸妈那个急忙解释的样子，让我很难过。”

　　“我理解你的意思，你想说你不在乎你家里的钱，你可以靠自己的能力活下去，但是在你父母的眼里，他们以为你很在乎这份家产。”

　　“嗯。还是杨老板你懂我。”

　　“……你傻不傻。”

　　“为什么突然说我傻？”

　　“你父母急着解释，其实还是因为在意你的感受，怕你想太多，你如果真的不在意，就和他们解释清楚，你也可以不解释，等时间来证明。”

　　齐雅雅蹲在花园里，手上也没空下来，在听电话的时间里，她拔光了花坛里的杂草，虽然白天才见过面，但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只能听杨招娣的声音，听着她的声音，她就有一种在恋爱的感觉，偷偷摸摸地看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侧脸，想她和自己说过的话，心头不由地开始发热。

　　齐雅雅不停地点头，杨招娣的话，像一个创可贴，修复着她沮丧的情绪。

　　她想让杨招娣再说一点，说地再多一点，她想听着她的声音。

　　※※※※※※※※※※※※※※※※※※※※

　　小剧场：

　　齐雅雅：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

　　作者：我只是让你多了一个弟弟。但是你会在接下去的故事里收获一份爱情。

　　齐雅雅：你……你！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有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