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燃站在书桌前, 垂眼重新把这五个字看了一遍。

　　毛巾搭在头上, 水珠从发梢滴到肩膀，滴到地板，没到地毯里去, 风从窗户缝隙里吹进来, 少年的身子不显着地战栗了一下。

　　也有可能是激动的。

　　不过还是得先找件衣服穿上。

　　不想再生病了。

　　徐青燃不急着回复，垂下手打开衣柜找衣服。

　　周睚那边的信息发过来到现在, 五分钟不到，给他留够了思考的时间。

　　约会, 去哪约会呢。

　　明天晚上要回学校晚修, 这么短的时间能到哪里去玩？

　　考虑到现实条件, 徐青燃很遗憾地排除什么自驾游, 登山温泉旅行这种耗资耗时间耗精力的选项，鉴于周睚提过，连玫瑰花红酒这种高档场所应该也去不了。

　　在本市交通条件下, 可供选择的大致都是游乐场, 电影院，商场这种……

　　还有徐丹丹。

　　家政阿姨也不在，他一走家里就剩下谌明俊和徐丹丹，他不放心让徐丹丹单独跟谌明俊待在一块，明天得早点送她回学校。

　　目光下移，徐青燃别紧浴巾边缘，屈腿，蹲下身翻找T恤。

　　正挑着, 手机猝不及防震动，铃声刺啦撕碎徐青燃飘到天际的思考。

　　徐青燃第一反应是关掉这个聒噪的声音，下一秒看清来电人，滑到红色按钮的手指赶紧收了回来，点绿色。

　　接通。

　　周睚半块脑袋出现在屏幕里，小方框里，徐青燃目光下移，有些错愕。

　　徐青燃：“……”

　　周睚：“……哟。”

　　哟你个头啊。

　　“这角度让人怪害羞的。”周睚手臂撑着趴在床上，彼时翻了个身躺下，高高举起手机，神情认真：“感觉燃哥叉开腿坐我脸上，就像……”

　　徐青燃手抖了一下，眼睛一闭，手机甩到床上，周睚剩下的词含糊不清，留下一句半真半假的抱怨：“干什么甩我出去？”

　　徐青燃绷着没理他，捏着T恤两角从头套下，拽着衣角把衣服铺平了，人才往床上倒。

　　手机埋在被子里，摄像头给堵得严严实实。

　　徐青燃捞出手机，屏幕刚见光，周睚就说：“你把我扔了就是为了穿衣服？”

　　“你说话注意点。”徐青燃眯起眼睛，“我怎么知道你发的是视频，吓我一跳。”

　　“怎么了？”周睚说，“又不是没见过。”

　　说完两人同时一顿，表情都变得微妙几分。

　　“你见过？”徐青燃拎着衣领嗅了嗅，“我这身体还没成年，正新鲜着，满满的少年味，周老师你真见过？”

　　“……”

　　周老师大概在思考，思考完手指一撂，把屏幕盖到床上。

　　“喂——”

　　徐青燃喊他：“你这么早打电话过来？”

　　“你不回我。”周睚说。

　　我不回你。

　　徐青燃愣了一下，“信息吗？你就发过来五分钟不到？”

　　周睚：“嗯——”

　　没过一会传来周睚的低声闷笑：“现在不是流行度秒如年计时法吗？”

　　“操。”徐青燃放下手机捂着耳朵，没忍住也想笑：“你无不无聊啊。”

　　周睚：“无聊啊。”

　　“你等会儿。”徐青燃说。

　　他切出视频聊天界面，找到徐丹丹的对话框，简单说了一下明天早上送她去学校的事。

　　发出去没过三十秒，房门被敲响了，徐丹丹嚷嚷：“为什么啊？”

　　“早点去学校好好学习。”徐青燃对着门喊。

　　徐丹丹又敲了敲：“啊？早点去学校干什么？哥，你再说一遍？”

　　徐青燃：“去学校好好学习。”

　　徐丹丹抱着胳膊：“开什么玩笑，我才高一诶？”

　　徐青燃拉开门：“怎么了，高一就不用学习了吗？”

　　“不是啊，”徐丹丹抬起头，“但是你去年不是还说我们徐家人脑子好，不用从头勤勤恳恳，考个差不多就好了，还说以后你赚钱了养我，叫我该玩的时候好好玩，你看，这才开学多久，你就强行要我同步你的作息。”

　　徐青燃拧眉，换了个说法：“那你明天约了朋友去哪玩吗？我送你过去？”

　　“……哥？什么意思。”徐丹丹瞪眼，“我就不能在家吗？”

　　徐青燃毫不犹豫：“不能，你在家干嘛？”

　　徐丹丹：“追番，追剧，总之能让我放松的活动！”

　　徐青燃：“你可以捧着手机电脑到学校追，后安一中网速不错。”

　　徐丹丹：“……”

　　她沉默良久：“那哥，你明天去哪？”

　　徐青燃没骗她：“约会。”

　　“和周睚哥哥吗？”徐丹丹又说。

　　徐青燃面部神经小幅度动了一下，往门框一靠，懒哒哒地说：“怎么了，你对你未来嫂子有什么执念吗？”

　　“没有。”徐丹丹恶狠狠地说，“我就是同情，怎么会有人摊上你这样不讲理的，重色轻友的，插根尾巴就开屏的花心大萝卜。”

　　“……你这小鬼。”徐青燃微微弓身，掐住徐丹丹女士的脸蛋，皮笑肉不笑地说，“现在回去，赶紧收拾好早点睡觉。”

　　徐丹丹愤怒：“努放开唔！唔又么说醋！”（你放开我！我又没说错！）

　　徐青燃重新回到床上，打开音量就听到周睚那边止不住的笑声。

　　“别笑了。”徐青燃擦了擦头发，举起手机，“你想去哪玩？”

　　“你想去哪玩？”周睚反问。

　　真是个好问题。

　　在这边生活那么多年，市区哪哪都去过，但正儿八经挑个地方去约会真的很难。

　　徐青燃：“要看电影吗？”

　　周睚：“最近上映的都是看过的影片。”

　　徐青燃：“那游乐场？”

　　周睚托起下巴：“燃哥，你想玩？”

　　“……”老实说没什么兴趣。

　　徐青燃颓了，手臂屈起枕在脑袋底下，苦思冥想。他困恹恹打了个哈欠，手机倒下去，又给扶起来。

　　两张大脸怼着屏幕，周睚给传染的跟着打哈欠。

　　周睚边打边说：“困了吗？”

　　徐青燃揉揉眼睛：“有一点。”

　　徐青燃想起他摆在宿舍的那双球鞋，意识清醒了一点：“我突然想起来，你是不是说要给我买鞋？”

　　周睚：“嗯。”

　　徐青燃大方道：“不用了。”

　　周睚提醒：“还有校服。”

　　徐青燃：“也不用了。”

　　“还是买吧。”周睚支起身子，懒洋洋靠到床头。

　　徐青燃从他的背景大致看见了他房间的一个角落。很单调的床，两个成年男人那么长的窗，窗那一面墙除了窗就是书，嵌在墙里，很大的书架。

　　要说他们结婚以后住的家里也有书房，但是整个书房的藏书量加起来好像都没有屏幕匆匆晃过去一眼多。

　　徐青燃有点好奇，都没跟上周睚的思维，随口道：“不用，前两年还有一套能穿，我到学校再买一套备着。”

　　周睚淡淡道：“多买几套备着方便。”

　　徐青燃回神：“……你要干嘛？”

　　周睚：“怕弄脏啊。”

　　以前刚结婚那时候经验不足，每次事后整理都费时间费力气，时间长了徐青燃也没长记性，徐总生活白痴，家务全扔给了周老师。

　　徐青燃沉默地看着手机。

　　周睚顶着十八岁的少年脸，摆出几分无奈的样子，莫名的，有点儿欠揍。

　　徐青燃直觉再聊下去不妙。

　　他现在不经挑逗。

　　“你闭嘴。”

　　“来我家吧。”

　　徐青燃和周睚同时开口。

　　“什么？不去。”徐青燃抓紧被子，“等，等等，在学校都好过在你家吧？”

　　他一时脑子打结。

　　“学校和我家……”周睚默了默：“就是让你过来参观一下，你想哪去了？”

　　徐青燃：“……”

　　“不是很好奇吗？”周睚说，“结婚之前我在什么地方生活？”

　　“……”

　　徐青燃手指屈起，扣着被子一角：“……可是有点突然，我没准备好送长辈的礼物。”

　　“没事。”周睚笑了一声，“长辈不在。而且，这之后我应该不会再回来了，错过这次机会就没了。”

　　“……”

　　不会再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徐青燃心里咯噔一声。

　　入睡很快，睡前记得窗也关了，门也锁了，闹铃也定了，还是有点隐隐不安分，忘了什么事情的那种塞也赛不满的空落落感，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忘了什么事。

　　结果还是起晚了。

　　徐青燃喊醒徐丹丹，兄妹两站在早晨的迷蒙中面对面呆滞，不约而同闻到了楼下传上楼的香味。

　　徐丹丹拢起一边头发，扒着门框往楼下张望：“哥哥，你做早餐了？”

　　徐青燃有点迷糊：“我做的早餐是这个味道吗？”

　　“......不是。”徐丹丹愣了一下醒了：“哦，你做的早餐不能吃的。”

　　徐青燃也醒了，把她摁回房间，“行了，收拾一下，带你出去吃。”

　　徐青燃看了眼楼下，走回房间。

　　对客人没礼貌很幼稚。

　　拒绝别人准备的早餐很幼稚。

　　提防一个什么都没做过的潜在麻烦对这人也不公平。

　　但是徐青燃现在不是徐总，他本来就很幼稚。

　　早上公交站人多，车抖。

　　徐青燃：“到站了，下车。”

　　徐丹丹不情不愿，下车把踏板蹬得哐哐响，恨恨咬了口豆沙包。

　　“明俊哥做了满汉全席早餐你不要，豆沙包还跟我抢一个。”徐丹丹说，“哥，你变了，以前你很爱我的。”

　　徐青燃抖掉鸡皮疙瘩：“你看，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哥哥很爱你。”

　　“……”徐丹丹接过书包，“可我觉得明俊哥好像人还不错，他起那么早做早餐，平时也经常发信息给我们，像是真的很想好好相处的孩子。”

　　“这也是错……”徐青燃及时刹住话头，“哦，谌明俊啊，可能还不错吧。”

　　谌明俊的话题就此打住。

　　徐丹丹从书包里掏出徐青燃的耳机放他手上，提了另一件事：“你答应我的事……”

　　“记得。”徐青燃说。

　　徐丹丹小声嘟囔：“虽然有点对不起周睚哥哥。”

　　徐青燃没听清：“什么？”

　　徐丹丹：“我是说，哥，你还记得我怎么教你的哦？”

　　“记得。”徐青燃不耐烦道：“还久呢。”

　　目送徐丹丹进学校，他翻出周睚给的地址，走上转站的公车。

　　这辆人少，他坐在最后一排，给周睚回信息。

　　皇上：终于把臭丫头送回学校了！[哭][哭][哭]

　　ZY：？

　　ZY：为什么送回去了？

　　ZY：怎么不带她一起过来？

　　ZY：我给妹妹榨了果汁[伤心]

　　ZY：[图片]

　　ZY：妹妹喝不到了，只能给你了。

　　“……”

　　徐青燃隔着网线都想咬一口周睚虚伪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