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沾霜完整版+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54章 亭午(十一)
日已西斜,司镜好不容易处理好了府上余下的一些琐事,将剩余的事交给戚伯后,才约了莫大夫来书房。
这位莫大夫,原先是聚萤楼的人。
可是顾愆辞这位代聚萤楼楼主,偏生是不负责得很,自己日日不待在聚萤楼便罢了,还将聚萤楼的人随意往外送。
莫大夫在聚萤楼待得久了,便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若无他事,是一句话也不会说的。
然在踏入司镜书房,看见司镜的那一刻,他还是浅浅地叹了一声。
司镜起身去迎,莫大夫却摇了摇头,垂首致歉道:“身为医者,这种小事还要劳烦司公子,着实是太失职了些。”
司镜知道,莫大夫是聚萤楼的人,武功会一些,什么样的病人没见过?若是有不愿喝药的,大都是绑了或打晕了后,再强行将药灌进去。
如今如此束手束脚,想来也是看了他的面子,不愿对商折霜动粗。
“司公子……商姑娘身上的风寒其实并不严重,只是她血脉中存了一股汹涌的灵气与阴气,若不以汤药辅之,再施针将其导出,恐怕会伤了身子的根本。”
“你说阴气?”司镜只听这一句,便想到了商折霜腕上的红线。
商辞寒虽口口声声说着为她好,却依旧不愿意放过她。
他沉吟了片刻后,才问道:“汤药喝下后多久,施针有效?”
“只要在一天之内便可。”
“那便请莫大夫明日一早,来为折霜施针吧。”
“司公子这是……”
“放心吧。”
司镜平视于人,面上显出温和神态时,最能叫人放心。而这种沉稳的态度,就好似无论何事,只要交由于他,就不会再有变数了。
于是莫大夫也没有再问,只是向司镜颔首道:“那我明日辰时再来。”
“辛苦莫大夫。”
司镜将莫大夫送出了书房,这才轻轻按了按太阳穴。
一日的事务处理下来,他的脑袋酸胀,特别面对的人又是商折霜,他实在没有把握能让她喝下药。
只不过,她这病又不能耽搁。
这是他第一次,应下了一件他没有丝毫把握的事情。
拿起挂在一旁的大氅,他起身出门。
不知怎的,明明已至腊月,澜城偏偏一场雪也没下过。夜露凝成了冰渣子,长靴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衬得这夜更为孤寂。
行至商折霜门前时,司镜并未敲门,而是透过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往里面看。
屋内熏了香,但仍旧没有掩盖下那层重重的草药味,女子躺在床上,脸颊通红,眉间蹙着。
心底泛起了一阵如霜般浅薄的心疼,司镜推开门,将门关上后,在门边站了许久。
屋里是放了火盆的,甚是温暖,但纵使如此,他也怕自己将外头的寒气带进来。
待得冰冷的指尖也泛起暖意,他才缓缓走至了商折霜的床前。
她睡着的时候一直如此,将自己的蜷得和只猫儿似的,只不过现在的她呼吸沉缓,脸颊似天边烧透了的流云。
司镜将手轻轻地搭在了商折霜的额间。
他的手刚刚在门边时,就已然回暖,可现下放在她额上的时候,竟还是如烧起来了一般。
他皱了皱眉,唤弄梅打了盆凉水来,又吩咐她去熬药。
待弄梅将凉水打来之时,司镜这才反应过来,商折霜烧得这么厉害,该是要给她擦拭一下身子,让她稍微舒服一点。
可现下夜已深了,他又唤了弄梅去熬药,且以商折霜的性子,定不愿让别人碰她。
而他……虽然她对他已不似之前那般生分,可这样做,未免也太过失礼。
他捏着手中的白布,倏地忆起了先前在淮流府邸中,自己所做的荒唐事来。
罢了,那时都这么做了,现在又装什么君子?
司镜定了定心神,将白布放于水中过了一遍,打量了商折霜一圈,将她扶起,倚靠在自己的身上,这才缓缓阖上了双眼。
他以一手扶着商折霜的肩,一手轻轻撩开了她背部的寝衣,以冰凉的白布在她身上擦拭着,为她降下温度。
虽是什么也看不见,他的手却是很稳,不该碰的地方分毫都不会触碰。
女子灼热的气息喷在他的颈上,之后似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在他怀中扭动了一下,嘟囔了一声。
好在不是拒绝。
司镜甚至能感觉到,她滚烫的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腰,之后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过擦拭身子还算是小事,重点在于,要怎么让她把药给喝下去。
他将商折霜的寝衣拉好,睁开眼,想松开她,让她躺下,可此刻抱着他的商折霜,却如抱住了一个大冰块似的,牢牢不愿撒手。
虽司镜进来的时候已将身上的寒气散尽,但于已经烧得神志不清的商折霜来说,抱着他就如久旱逢甘霖一般舒畅。
她依旧阖着双眼,先是将手放在了他的脖颈之处,接着竟将脸都贴到了他的面上!
司镜身躯一僵,下意识地想回避,但身子却似被定住了似的,无法动弹。
侧眼看过去,女子长长的睫毛卷翘,随着呼吸轻微起伏着,脸上泛着红晕,纵使那双如盛明珠的眸子闭着,她的面容依旧如绽放的豆蔻一般,明而不妖。
商折霜靠了一会儿,直到司镜的面上也如她一同,泛起了热意,这才松开了他。
她抽了下堵塞的鼻子,猛地往下一倒,所幸司镜反应迅速,将手垫在了她的头下,才避免了她磕到床沿。
弄梅在外敲了两声门,终是不敢进去。
其一是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其二是这位商姑娘就算鼻子堵了,却还是还灵得很,只要屋内有药味,便会似个烟花筒似得窜起来,将药碗砸了。
“你将药放在门口便好,回去休息吧。”
司镜的声音淡淡从屋内传来,弄梅如释重负,放下了药,便打着哈欠回去了。
不管公子有没有法子让商姑娘喝下药,这回总归是不用她来遭这个罪了。
司镜将手从商折霜的头下抽出,又将她的身子摆正了,为她掖了掖被角,这才起身想去拿药。
可谁知他才刚刚站起身来,一只滚烫的手,便攥住了他的手腕。
他犹豫了片刻,想将那只手松开,却听闻睡梦中的女子哽了一下,声音竟是带上了几分哭腔。
“别走……”她浅浅唤着,声音软糯,是他从未听过的语气。
司镜只觉得那声音就似一股凛冬中淌出的暖流,怎样硬的心肠都给化开了,当下顿在了原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好在商折霜并未保持这样的状态多久,很快便松开了手,昏睡了过去。
他叹了一身,这才轻轻走到门外,凝视着那碗汤药,将一块湿重的白布盖在了上面,阻绝了苦涩的药味。
司镜将药碗端入了屋内的桌上,转眸又去看商折霜,却见女子的眼角竟有一道浅浅的湿痕。
她说过,她不是一个需要保护的人。
然此刻,他心底却似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砸了一下,又闷又疼。
到底是怎么样的过往,才能让她养成这般脾性,厌恶他人的触碰,甚至连药都不愿喝,再过者,甚至连血脉至亲都要躲避,都想割舍。
他或许可以在未来护着她,然过往所有既定的事实,却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
他从不觉得商辞寒让她忘却了过往是一件好事,有些伤痕,若只靠逃避,永远也消解释然不了。
他走到床前,抚过商折霜的眉眼,将她凌乱的长发撇至身侧。
时辰已经不早了,他就算没有把握,也要一试。
当他将药端至商折霜身边的时候,睡梦中的女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抬手,便将厚厚的被褥盖过了面颊。
司镜一手稳住药,一手揭开她的被子。
商折霜倏然睁开了眼睛,直直对上了司镜的双眼。
她的眼睛仍蒙有一层雾气,司镜知晓,她虽好像清醒,却是被这药味生生刺激醒的,脑袋应当还是一片混沌。
果然,商折霜见到是他,便将眼皮耷下了一半,手软绵绵地抵在他的肩部,哑着声音道:“我不喝。”
司镜皱了皱眉,哄道:“你若喝了,明日我便让风露楼的厨子设宴,再买上几坛好酒。”
商折霜嗤笑了一声,半张着眼睛怼他:“你这奸商莫要骗我,我这边烧着,你会让我喝酒?”
奸商?
司镜被这称呼气笑了,一时竟无话反驳,压着声音道:“我在折霜心中就是这样的人?”
商折霜的神智仍是不太清楚,扬起一抹笑,闭着眼睛,张口就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表面上披着个翩翩君子的皮囊,暗地里心却黑得很,什么都想算计。”
一语说罢,她似是来了精神头,丝毫没客气,纵使眼睛已经闭上,也仍旧说个不停,生生将他抹黑成了个不仁不义之人,好似数落他,能让她的心情好上十分。
可虽然她已经说到颠倒黑白,只为了逞口舌之快的地步,司镜却也没有生气,而是找准机会,拿起药碗,趁她张着嘴的刹那,将那苦涩的药就往她的嘴里灌。
商折霜呛了一口,那一碗药竟是见了底,最后只余浓郁的草药味弥漫在口中。
她下意识地反胃,想将这药吐出来。
可已经被司镜放温了的药,顺着喉管而下,吐是吐不出来了,味道却遍布口舌。
浓郁的草药味熏得她眼角都泛起了湿意,通红一片,一股委屈之情倏地涌了上来。
她头脑还烧得昏沉,几近没什么清醒的意识,指着司镜就骂:“你这老狐狸,我都说了我不喝药,这药这么苦……你……”
然她话还没有说完,却觉得唇畔一片温热,原先浓郁的药味竟是消散了不少。
她本就烧得迷糊,现在脑袋更是一片空白,只能有些茫然地睁开了眼睛,凝视着司镜几近就快触到她面颊的,如鸦羽般的睫毛。
呼吸好像在这一霎停止了,她身躯僵住,似乎不大明白现下发生了什么。
然唇齿间的温度却是不减反增,好似将她整个人烧得更厉害了。
药味不知何时已然散尽,只余一股司镜身上撇开了药味,淡淡的清香。她陷于其中,只觉得是做了一个轻软冗长的梦。
直到司镜松开了她,她才如梦初醒,却听闻他淡淡说了一句:“这药好像也没有折霜说得那般苦吧?”
商折霜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终归处在懵懵懂懂的状态,一口便重重咬在了司镜的肩上。
然司镜却似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不动如山,任她咬出了血痕,缓缓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柔声道:“明日醒来便无事了,往后也无需再喝药了。”
“无需再喝药了?”
商折霜听闻这句话才松了口,眼皮重得就快阖上,就算她离司镜这么近,也看不清他的脸。
“不需要了。”司镜扶着她让她躺下,轻声道:“睡吧,我一直在这。”
商折霜的眼皮早就重得睁不开了,虽她不大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却知道,她卸下了骨子中与生俱来带着的警惕与防备,从未如此安心过。
作者有话要说: 司·谁爱当君子谁当去吧·镜
今日糖分分发完毕~
这大章圆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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