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沾霜完整版+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33章 食时(七)
商折霜伫立在屏风前看了少顷,才绕过了屏风,往床榻之前而去。
而司镜双目紧闭卧于其上,似是被魇着了,往日温润眉宇微微蹙起,整个人透着若白纸般苍白的病态。
商折霜从未见过司镜如此姿态。
他一向都是从容的,临危不惧,宠辱不惊。
无论在他人眼中多么可怖的事情,似乎只需他的一笑,便能化解。而这样一个若有仙骨之人,此刻却抛却了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无畏,叫她一时竟升起了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地端详司镜。
眼前人虽眉骨颇高、鼻梁挺拔,但那张面庞上,却偏生没有凌厉之气,线条柔和,泛着宛若皎月般孤清,却溶溶的温和之意。
她一时看得有些出神,也未曾注意到床榻上的司镜,指尖微微动了动。
其实司镜伤得并没有戚伯所说的那般重。这样的伤,养几日便能痊愈,只不过路途甚遥,让他睡得沉了些,才没察觉到房中有他人的存在。
许是睡得太久,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只一瞬,便对上了商折霜那双已然涣散的秋眸。
不自觉的,他弯了弯唇,凝视着她,似乎想就这样等着,看她何时才能回过神来。
然商折霜的思绪早已神游九天。
她最初想着的是,如司镜一般的经商之人,为何会受如此重的伤。毕竟司镜此人心思缜密,虽不擅武功,但习惯性将自己置于险境,还不愿带任何帮手这点,却是不合常理的。
但到后来,她越想越偏,脑中光怪陆离,想着的也不仅仅限于司镜了。
司镜瞧了她许久,见这姑娘似乎没有回神的征兆,才含着笑意唤了一句:“商姑娘这是在我榻边想什么呢?”
商折霜被打乱了思绪,怔了片刻,才发现司镜已然醒来。
她一向自若的眸子划过了一丝慌乱,似在做亏心事时被抓了包,面上也第一次剥下了那抹常存的慵懒与肆意。
司镜低低地笑了一声,倒显得面色不再那么苍白:“商姑娘莫不是太想要这司府,还在可惜我没死在外头?”
“是挺可惜的……”商折霜骨子中的那股劲又被司镜给生生逼了出来,眼前人总是能三言两语便挑起她的情绪。
“商姑娘,没有人教过你,若想得到一人的身后之物,在那人生前,便要好好待他么?至少,也该将他骗得团团转吧?”
“骗你?我可没有那闲情逸致。”
“想来也该是如此。”
一语落下,司镜轻轻咳了两声。
循着他震颤的背,商折霜瞥见了横跨于他臂上,几道狰狞的伤口。
那伤口似是被什么凶兽所抓,深可见骨,上面覆着些草药,和着凝固的血,呈现出深褐色的模样。
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顺着那些伤痕,将目光移到了司镜的锁骨之上。
司镜察觉到了商折霜凝滞的目光,将月白的里衣向上掩了掩,促狭一笑,故意歪曲商折霜的意思道:“没想到商姑娘还会为色相所惑。”
然他的话语刚刚落下,眼前的女子的语气,竟是突然冷冽了起来。
“司公子,到底为何,如此不惜命呢?”
她的声音很轻,但在此刻宁静的屋内,却似被放大了百倍,仿佛融进了窗外寒凉的秋雨,丝丝侵入骨髓。
司镜显然没想到她只一句话,便将他们的全盘交谈,带入了一个冷凝的状态,所以愣怔了片刻。
“虽这么说也有些不讲道理,不过,司公子这条命,也算是我捡回来的吧?”
司镜凝视着商折霜难得认真起来的面庞,忆起那日在风露楼中她算是有些灰头土脸的模样,不知为何竟有些想笑。
然这隐着的笑意,很快便被一股自心底泛起的悲哀与自嘲给掩了下去。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空乏,其中压着的阴翳悄悄泄出了片刻,继而才被他习惯性地压下。
“救了我一命?或许吧。”
他的这番话语,如野火燃尽荒原上,一道沉闷的风,了无生机,萧条而干瘪,没有任何情感。
商折霜不明白,一个人怎能如此的淡泊冷清,漠然到连自己的命都毫不在乎呢?
有股莫名的气沿着胸腔而上,憋在心中难以疏解。
她沉下了面庞,一时竟一句话也不想与司镜说,只是冷冷地直起身来,微微弯唇,凝起一抹疏离的笑道:“是我打扰司公子了,舟雪还未醒,我先回去照看她。”
司镜面不改色地垂下了眼眸,不愿再让她探寻他目光中别样的东西。
他没有挽留,也找不出任何理由挽留。
他与她之间的关系,不过主客,甚至连朋友也算不上。
他知道商折霜一向活得恣意,只是从未想过,她有一日也会因为某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置气。
但或许,人就是这样。
对自己有所付出的东西持着关注的态度,不愿自己的努力被辜负,而不是真正在乎这个东西本身。
他目送着女子最后一片红胜烈火的衣袂消失在视野中,叹了口气,阖上眼眸,继续小憩。
而另一边的商折霜,心中却始终憋着那口气。
虽然她只是因为一时赌气,又觉着欠了司镜,才甘冒风险为他取药,但既然这命都救回来了,就不该这么挥霍吧?
她有些烦闷地将脚边的一颗小石子踢得老远,之后凭着朦胧的记忆,向舟雪屋子的方向走去。
秋雨连绵不绝,没个消停的意思,细细密密的雨丝被斜风拂乱,贴着商折霜的脸颊而过。
商折霜蹙了蹙眉,将步伐加紧了些。
天色已然昏暗了下来,司府亮起了暖黄的灯光,然廊道上却是漆黑一片。
司府的夜晚总是如此,偌大的一个府邸,却似没有人一般,连仆役都难以碰到。
好在舟雪的屋子也不算太远,商折霜先是远远地瞧见了那翻腾着雾气的湖,继而便看到了舟雪的屋子。
遥遥望去,屋内似乎燃起了不止一盏烛火。
商折霜顿了顿,只觉得该是下人燃的灯,没有多想。
舟雪的屋前有一丛桂树,挤挤挨挨的,从商折霜这个角度看去,恰好盖住了舟雪屋子的轩窗。
她目色虚无地向前走,直至走至了窗前,才忽地回过了神来。
舟雪屋中的烛火煌煌,未垂烛泪,就像是刚刚才燃起的。
在这片煌煌的灯火之下,一个黑色的身影,正站在舟雪的床前。
那身影被屏风掩盖住了几分,但商折霜却能一眼认出,那人该是泊岸。
商折霜盯着那道身影,凝起了眉,目色不再飘忽,倏地变得有些凛冽。
泊岸守着舟雪不该是怪事,但此刻的他,手中正持着舟雪的佩剑。
冷寒的剑刃反出烛火炽热的光,但偏偏是这样暖调的、热烈的光芒,映在剑面上,与刃上的冷厉相撞,竟让人觉出了几分胆寒。
商折霜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似是看到了什么荒唐的事情。
泊岸那双向来是炙热或者空洞的眸子,映在剑上,融于火光之中,在此刻,竟透着陌生的恶意与翻涌着的杀意。
商折霜不动声色地又向前走了几步,将房门打开,走进了舟雪的屋子。
因着商折霜的进入,泊岸的眸色,又霎时变回了她常见的空洞的与茫然,继而自然地将舟雪的剑收回了剑鞘,挂在了墙上。
商折霜没有质问他,甚至连神色都不曾变动,只道:“来看舟雪?”
泊岸点了点头,看向舟雪的目光又恢复了以往的柔和,竟对商折霜说了一句:“谢谢你一直照料舟雪。”
商折霜默了默,隐约觉察出了泊岸意识的间断性,也没将话挑明了说,淡淡一笑:“待会顾楼主会来看舟雪。”
听到顾愆辞的名字,泊岸的眸中霎时泛起了不自在,甚至还隐着一丝飘渺的厌恶。
商折霜想,虽泊岸只是一抹执,但与舟雪相处这么久,也不可能完全剥离了七情六欲,能知晓顾愆辞对舟雪的利用,与舟雪对顾愆辞的无条件服从。
而她说这番话语的目的,就是想赶泊岸走。
无论泊岸的潜意识中是否对舟雪有情,但在现下这种舟雪还未醒来的境况,泊岸留在她的身边,于她来说,是一种威胁。
果然,泊岸静默地看了舟雪片刻,盯着商折霜的眸子道了一句“多谢姑娘提醒”,便出了门,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商折霜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缚手缚脚过,心底有些不大痛快,唤了一个下人来守着舟雪的屋子,复又遁入了秋雨之中。
在雨中,她想了许多,但最大的念头便是,这天下还真没有免费的午餐。
她原以为到了司府便能无忧无虑,不必为过活奔波,却没想到,司府杂七杂八的事情也不少。
照理说,舟雪是司镜托她照料的,若她出了什么事,与司镜说最为妥当。但她能看得出,司镜对舟雪的关心不过停留于表面,更多是客套,别说肺腑,就连皮肉都不曾侵入。
她不如司镜,不善于人情周旋,甚至很难感知到他人的情感,能斟酌出这些皮毛已然是极限。
况且,虽司镜的态度态度捉摸不透,可她思来想去,在这府上,唯一与她算得上有牵连的人,又只有司镜。
就算他并不是真正地在乎舟雪,但至少也不会希望舟雪在他的府上出事。
于是她只好捏了捏指尖,压下了心头刚刚置气时的不悦,颇有些不情不愿地复往司镜的院落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霜霜:刚刚和男人置气就要回去找他,要怎么缓解尴尬,急,在线等。
未廿九:谢邀,没什么好说的,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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