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回去的一路上， 情绪都很低落，她是家里的老大，和弟弟妹妹一起长大， 对他们向来是掏心窝子的疼， 这会弟弟们生死不知， 老爹饿成那样， 她觉得都是她的错。

　　要是没粮食也就罢了，她手里存了那老些粮， 她咋就没送来？

　　王氏的心揪着疼，除了让弟妹别担心，不会走到那一步的，不知道还能说些啥。回去后，沈婆子和其他人瞧她脸色不好， 都猜测怕是王家有人不好了 ，果然第二天， 王氏再提要出门，沈婆子就没拦着，好声安慰道：“世道不好，你也宽宽心， 好歹是下雨了， 熬过去日子就好过了。”

　　这次出门王氏只带了春山，她想去她二妹家看看，老王家孩子少，就两个儿子两个闺女， 所以彼此间感情很好。

　　一连几天， 王氏都是空着手出门，空着手回来， 陈氏探问了一句，王氏说她爹病了。

　　众人便不再多问，这时候病了，哪还能活？

　　王氏天天去怕是去尽孝的吧，不住在那是因为粮食不够吃吧。

　　王氏是故意说得含糊其辞让人误会，她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带来麻烦，可现在她顾忌不了这么些了。往二妹家送了两回，看着她偷偷藏在柜子里，听着她幽幽的说：“姐，别给她们说你带米来了。”她居然惊觉自个也是这般想的，两人对视一眼，抱头痛哭。

　　她也往娘家送了几回，王婆子什么也没问，只是看着大闺女的眼睛里满怀愧疚，可正是这样的愧疚压得王氏更是心中羞愧。

　　……

　　天要么不下雨，要么下起来就没个歇时，这都断断续续下了快半个月的雨了，难不成旱灾之后还想来个水灾？

　　再这么下去，地窖就淹了！

　　原本增亮透气的设计遇到连绵的雨天简直就是灾难，春山这些天就负责待在地窖，把盛满的水倒进井里，好在有口井，不然还得来来回回进出地窖，也怪麻烦的。

　　众人也从下雨的激动中平静下来，麦子被抢了，米仓眼见就要见底，难道真等着活活饿死？

　　沈员外家有护院，没人敢去，沈成才家还有粮，他家免了田税的！去他家借！

　　可沈家的日子也开始艰难起来，再有人来借粮，沈婆子一开始拒绝还需撇开眼，到了后来拒绝的次数一多就变的冷漠。

　　直到村里出现了第一个饿死的人，村民们慌乱起来，人性的底线在这一刻崩塌，不管是借口闹事还是早有此意，这个人的死让一些人有了可乘之机。

　　“沈秀才见死不救啊，都是同一个祖宗，咋狠的下这个心啊。”

　　“他家有粮，却眼睁睁的看着咱们饿死，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走！找他家说理去！”

　　“对！让他们把粮食交出来！”

　　一大帮人气势汹汹的往村口去，不管心中是觉得有理还是没理的，这个时候都混在人群里昧着良心到沈家闹事。

　　不管什么时候，有昧良心的人，就有正义的人，沈成栋正和村长吵架，“爹，你为啥不拦着，你就看着他们去成才哥家抢粮食啊？”

　　面对儿子的质问，村长也很无奈，“咋拦啊，把咱家的存粮拿出来？你自个去瞧瞧，粮仓里还有多少粮食，别说旁人，就是我，都想去抢，要不是还顾忌这张老脸……唉……你就别添乱了！”

　　沈成栋愤愤不平，但也明白他根本拦不住，气哼哼的拿了柴刀上山，他就不信不抢别人的，就能饿死！

　　因为就喝了米汤，体力不够，等沈成栋吭哧吭哧的爬到半山腰，已经出了一身虚汗。他正坐在石头上休息，突然听到一声嘲笑：“就你这样还敢上山？”

　　沈成栋迅速回头朝来声看去，是沈成梅，还有几个孩子！

　　“你们上山来做啥，太危险了，快下山去。”他其实还想说你家出事了，可看着面前几人天真无忧的模样，实在开不了那个口，心想能迟一些面对也好。

　　沈成梅得意的指着一个地方，那里躺着一只野猪，笑微微的说：“你来的正好，帮我们搬下去，我们分你点肉！”

　　经过几个月的灾荒，又是下地又是挑水，沈成梅黑瘦的像个野小子，沈婆子精心养了近两年的皮肤一下子回到过去。她此刻正扎着两条麻花辫，一身粉色衣裙上面沾满了泥点子，眼睛里因为捕捉到食物显得晶晶亮。

　　沈成栋居然觉得这样的姑娘挺好看的，他眨巴了几下眼，把目光看向那头野猪，瘦的脱了形的，不知道身上还能有几两肉，但几两肉也是肉！

　　沈成栋咽了咽口水，太旧没有闻到肉味，他都快不知道肉是啥滋味了，只是，不是说山里的野物凶暴的很？！

　　但想到正往她家去的村民们，他突然有点不敢看对方的眼睛，支支吾吾的说：“那行，今儿我占个便宜，明儿打着东西，我也分你们。”

　　沈成梅逗趣道：“那成啊，可别等我们饿死了，都吃不着。”

　　沈成栋含糊的笑笑，过去就想拖野猪走，他一拖，居然没拖动，再拖，还是没拖动，他有点傻眼了。

　　沈成梅嫌弃的直撇嘴，指着沈华她们做的简易扁担说：“用这个，咱一起拖。”

　　别看野猪瘦的皮包骨，可是特别沉，快到村口的时候，沈成栋突然停下来，犹豫着说：“要不，先把野猪藏起来，你们先回家瞧瞧去。”

　　“瞧啥？”沈成梅不解。

　　沈成栋不知道咋说，烦躁的抓了抓头，“嗨”了一声，说道：“村里的人去你家借粮食去了。”

　　沈成梅斜了他一眼，这有啥好瞧的，每天都有人去她家借粮。

　　沈华却听明白了，扔下手中的树藤，对沈成梅和沈成栋说：“小姑，成栋叔，你们把猪藏起来，我回去瞧瞧，我不来，你们别回去！”

　　春山和春溪向来是以沈华马首是瞻，见她往家跑，也跟着往家跑，春文和春武看看沈华又看看野猪，决定留下来看守野猪。

　　等沈华她们到家的时候，村里人已经散去了，一路上洒的全是谷子，沈婆子还有几个儿媳妇正蹲在地上一颗一颗捡着，如果不是在自家院子里，这场景倒有些像麦收时，捡场子的景象。沈婆子听到有脚步声，抬头看去，眼中的漠然让人心凉，沈华从未见过这样的沈婆子。

　　看来地窖里的粮食被抢了。

　　这个房子是在全村人的关注中起起来的，地窖的位置防得住外人，却防不住村里人。

　　自从经历过李家村的事，沈华就猜到会有今天，她什么都没有问，直接跑去地窖里，除了那口井还在，别的什么都没了，包括她腌的咸鱼。

　　春山跟在她身后，有点不敢置信的问，“是，是谁抢的？”

　　沈华明白他并不是真的不知道，所以只是叹了口气，默默的跑去查看之前又挖的一个暗室，还好，里面的东西还在。

　　她把东西往外搬，春山不知道在想什么，安静的站了一会，才过来帮忙，等他们两个把小暗室里的东西全搬出来，一回头，沈婆子，沈老头，沈成才他们都在身后站着呢。

　　何氏艰难的开口问：“够吃多久？”

　　沈老头毕竟年岁长，见惯了人性丑陋，倒是第一个平缓情绪的，见还有粮食，故作轻快的说：“省着点，够吃几日的，这两天，成才跟我上山，咱一家子大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尿憋不死人，人心能害死人！

　　沈成才闷着头没说话，春山看看他爹，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突然对沈老头说道：“阿爷，我爹没上过山，我对山上熟，我跟你去。今儿我们还打了头野猪，小姑正看着呢，等天黑再拖回来。”

　　沈华敏感的发觉春山的语气有些不对，以前春山虽然对沈成才动手打王氏有些埋怨，但是心中是崇拜且尊敬沈成才的，像今天这样语带嘲讽是从未有过的事。

　　不知沈成才是不是没察觉到，他居然只关心那只野猪，“对对对，等夜了，我去拖！”想想又补充道，“大山说的也是，我去山里帮不上忙，不如明儿我去河里瞧瞧咱下的鱼兜子，要是有鱼，也能给孩子补补。”

　　沈华眯起眼，摇摇头，懒得揭穿他，整条河都干涸了的，哪来的鱼，天上下雨还连带下鱼苗啊！

　　她拖了一路的野猪，刚刚又搬东西，饥饿的身体已经彻底没力气，索性往井边上一坐，对春山说：“大哥，回头你切一斤肉给我，我去镇上换粮食回来。”

　　春山看看她，不明白小妹说的换粮食是啥意思，但他听到镇上两字，隐隐知道自己该配合着说话，“哎！我晓得了。”

　　沈华赞赏的看了一眼春山，真有默契。

　　沈成才却皱了眉头：“给谁换粮食？这年头谁家里有粮食啊，花儿，你可别被人骗了，一斤猪肉能顶好几天米汤呢。”

　　何氏看看沈华，又看看沈成才，最后选择帮沈华，“大哥，花儿做事向来有谱，你看，要不是花儿预先藏起来些，咱今儿就要断粮了，就是，这藏得也太少了，咋不多藏点？”

　　“……”

　　她挖暗室的时候没人帮忙，这个时候嫌弃她藏的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累死了，我在纠结今天要不要调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