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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圩陆·抉择

与犬回 17223字 2023-01-03

  阿遥拖着我,在黑暗中一路下山。

  我没有想到,他伤到这个程度都能在被放下吞箓柱的瞬间反击,逃脱后一直冲到我面前来。我灵力尽失,但他还能调用自己本有的一份灵力。

  血腥味的包裹中,我早已分不清这血是阿遥的,还是别的哪个昆吾宫弟子的。一路的喊打与追杀,阿遥杀红了眼,我在他身后,一时竟想不透这一幕更像现实还是更像梦境。

  我看见一张张熟悉的惊愕面庞在身边闪过。可能是由于阿遥的模样太过可怖,居然被他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来。我被他拉着,一手抓紧他的衣袖,风驰电掣下山。直到这时,我才察觉,阿遥的脚步都早已踩不稳了。

  我心慌意乱地扶住他,看天色,已经过了三更。回头时,昆吾山的影子还沉沉压在身后。他已经站不稳,我既慌又气,拼命忍住要涌出眼眶的眼泪,吼道:“阿遥,你这个疯子!”

  阿遥额角的伤口又裂了开,鲜血顺着额角干涸的红褐色血迹淌下来。可就算是到了这时候,他还是在笑,一边笑一边咳嗽,喑哑的嗓音混着血沫:“先别打,再打我就死了。”

  我周身都在无意识地颤抖,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早已经淌了一脸。他闷闷咳嗽着,我埋下头,用力抱住了他,脸颊贴紧他的肩胛。我颤声道:“不会让你死。”

  我半扶半拖着阿遥,在黑夜中磕磕绊绊,寻找一个栖身之所。夜露早已经将我的衣襟浸得湿透,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是一个破败的小楼。

  我与阿遥跨进门槛,找了个避风的角落。我扶他在地上平躺下,将他的头小心安置好。他果然伤得很重,真说险些死了也不为过,我用指尖轻轻将遮挡他视线的发丝扫开,他在黑暗中与我对视,但事实上,那眼神已经涣散得不成样子。

  我咬咬牙想站起身,阿遥却忽然拉住我的衣袂,唤道:“秦金罂。”

  我有一阵轻微的眩晕。他是把我错认成了秦金罂?他到底有多想见她?

  如果此刻,他真能见到心心念念的秦金罂就好了。可惜在他面前的人是我,既没有美貌,也不够强大。夜色中,那双碧玉般的眼眸璨璨看着我——不,或许他看着的,是“秦金罂”。在这当口,他想对秦金罂说什么?

  鬼使神差般,我咬唇稳住嗓音,轻“嗯”了一声回应。

  阿遥却忽而哑哑笑出了声。他似乎恢复了神志,抬起手,轻轻搁到了我的头上:“我叫秦金罂,你答应什么?”

  委屈一瞬间全涌了上来,我带着哭腔:“你知道你在叫谁?”

  “知道,当然知道,”阿遥的手自我的头上移下来,揉了一把我的脸颊,“我只是在想,当年我和秦金罂遇到你时的模样。”

  我没作声。阿遥收回手,半握拳横遮住自己的眼睛,道:“你可别哭啊。我救你,只因为我天生是个亡命徒,咳……在燕埠悬崖底下的时候,你该就已经看出来了。你不要多想,我就算死了也……不关你的事。”

  的确,他在面对燕将军时,轻而易举就将自己的性命摆出作为取胜的筹码——赢了就能活,输了连命一道丢掉。那时我还不知道,这是令阿遥沉迷,并深陷其中的赌局。

  “别不信,”阿遥避开我的视线,低低地,说道,“你不知道,十二年前也是如此。那次……我玩过火了。秦金罂是为了救我,才拼死逃出昆吾宫,一命换一命。”

  阿遥的声音响在黑暗中,格外清冷。我身处梦中一般,喃喃:“什么?”

  “我说……咳,秦金罂是为了救我才死的,”看着我的脸,阿遥的话语顿了顿,紧接着居然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惜秦金罂她,咳,论起亲缘来,是我的姐姐。”

  我猝然愣住了。

  ——姐姐?秦金罂是阿遥的……姐姐?

  “她的父亲在章莪山,与我的母亲邂逅,”阿遥沉默了一下,便缓缓地,轻声继续叙述道,“但他很快离开了,所以……所以我母亲生下我后,才追到蓥华山,将我丢弃。山上所有妖灵都知道,咳,我是妖君的私生子,可就只有生父他,视若无睹。”

  我慢慢坐下来,一时不知该怎样回应:“这也太……过分了。”

  “秦金罂比我大不了多少,但我被丢弃时,她已算是懂事了,”阿遥继续,咳嗽着道,“她公然与父亲对着干,对我处处照拂。你听我说,兰子训,我答应过秦金罂,答应保护你。”

  我听得恍恍惚惚。阿遥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宛若飘忽不定的萤火:“我伤得很重,秦金罂把还丹给了我。紧接着我们遇到了你,你很小,已经奄奄一息。秦金罂无意求生,燃烧自己灵核救你之前,将你和秦六意,都托付给了我。”

  这种感觉真糟糕。原来除了生命,连在我身边的阿遥都是拜秦金罂所赐。

  “但其实,我两个人都没能照顾好,”短暂的沉默之后,阿遥嗓音低哑,已经连说话都很困难,“虽……虽然有秦金罂的还丹,但我还是花了很多时间都没能恢复。我只好与方子蔚交易,直到完全痊愈,再次见到你。”

  “阿遥,你先别说了,”我看他艰难吐字,心如刀绞,“等明天,明天再全部告诉我。我们来日方长。”

  “你听我说,”阿遥短短地,喘过一口气,目光投向我的脸,“兰子训,你不要误会。刚开始,我的确是因为秦金罂的托付才留意你。在燕埠重逢时,你的灵气已经基本稳固,只要一与你肌肤相接,我体内的另一个还丹就要躁动不止,很疼。它跟着你会更加合适,我是因此……才心烦意乱。”

  我听懂了。他的意思是说,从没有讨厌过我。

  “后来,就莫名其妙好了,”阿遥费力地,继续道,“可再后来,我也弄不清楚了。”

  他的话说到一半顿住,沉默在空气中铺展开。半晌了,他才开口,问:“兰子训,你在哪里?”

  阿遥眯眸,努力辨认着我的身影。我知道不是他认不出我,也不是他的眼睛受了伤,是失血。他流了这样多的血,眼睛看不明晰,再寻常不过。

  不如说,他现在还有意识,已经算得上是个奇迹。我忽然想到,人变得虚弱的过程,恰如衰老的浓缩。身体的温度降低,肌肤的触感变得迟钝。接着渐渐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意识一点点消散。

  正是如今失血过多的,阿遥的样子。他的手顺着我的衣袂向上,摸索着将我的手握住了,我紧紧回握住他,这双手凉到让我害怕。

  被这个动作安抚,阿遥也慢慢安定下来,不再费力地辨认我的脸。他垂下眼睫,那双眸光粼粼的眼睛便被隐去:“你可能不知道,你是第二个触碰我的人。”

  我的手指紧一紧,努力挤出一个笑:“你是金子铸的还是雪花堆的,摸不得碰不得吗。”

  “不是,”他缓了缓,调匀呼吸,“你和秦金罂。我没想过自己会和谁搭伙,也没想过……但我知道,你心里头最在乎的人是项玄都。”

  我愣住,动了动嘴唇,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见我不回答,阿遥放松唇角,无声笑了:“我回到蓥华山,原本已经打算……打算此生再见不到你。我放弃你了,可你却找上门来,在我眼前出现。你不愿意离开他跟我走,却还,咳,还来招惹我。”

  我握紧阿遥的手,胸口又闷又疼:“不是的,阿遥,可那是我师父。”

  “我知道,你师父,”阿遥面露嘲讽,缓缓阖眼,道,“秦金罂的确是为救我死的,但若不是你师父,她又何至于……走到这一步。所以我才一定要救你,我知道你有你师父,有昆吾宫的,同门,可我只有你和秦金罂。如果两个人,都是因为项玄都……兰子训,你能不能不走?”

  “能不能不走”——在这之前,阿遥何曾向我流露过,哪怕一丝一缕的乞求。他伤得太重了,已经连维护自尊的力气都流失。这让我想哭。

  “你别想到什么说什么,跟着你,我是个拨浪鼓吗,”我压低了头,“你是想要个玩伴,还是物件?……我知道,我们相识八年,可你这样,我险些误会你是喜欢我。”

  阿遥阖了阖眼,视线错过我的脸颊,在头顶图画剥落的藻井定住。但他没坚持多久,我听见他嗓子沙沙出声:“我看,我是喜欢你。”

  我的胸口猛然一窒,呼吸连带心跳都紊乱起来。阿遥自嘲地牵了牵嘴角,不知是不是牵动了伤口,面颊的肌肉也跟着令人心惊地一跳。他再开口时,语气中微微发狠:“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握你的手。疯了一般,连我自己都被吓到。”

  “我很怕痛,一点点小伤口,就足以让我感到仿佛脑浆被搅碎,”他说得很慢,但带着狠气,每一个字都咬得极其清晰,“可现在的伤,我觉得不算什么。比起我想到……想到你会被撕裂魂魄的痛,不算什么。”

  我能捕捉到自己颤抖的呼吸,在夜风中宛若受惊的小鸟。我收紧握着阿遥双手的手指,另一只手失措地陷进他的头发。纠结枯燥,凝固着鲜血的长发。哽咽着,我制止他继续说下去:“阿遥。”

  “我是昏了头才,说这样的话,”他绿碧玺的眸子流转着,与我视线相接,“但兰子训,你能不能不走,至少今夜。”

  这已经不是乞求,而是哀求。就算他说了这样的话,但其实,我还是会想——如果站在这里的是秦金罂。如果真的可以用我,来换秦金罂回来,声称喜欢我的阿遥,会不会立刻发现这只是错觉?

  师父也是,秦金罂回来,对他来说一定是好事。之前,我一直避免让自己这样想,我一直告诉自己,如果连我都这样想,那就没人会选择兰子训了。

  那她该多可怜。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猛然甩头,将这些想法驱散。阿遥似乎又恍惚了一下,我听见他苦笑:“不答应就……算了。我困了,睡会儿。”

  “别睡。”我脱口而出。他本已经阖眼,听见这一声,便重新睁开眼来,无奈:“我困了。”

  我总不能说,我怕他就像戏文故事中那样,一睡就醒不过来了,就永远回不来了。我知道这可笑,但我还是打起精神,恳求道:“今晚不睡,行吗?我们谈谈天吧,我讲故事给你听。”

  他抬起凝结着血垢的眼睫,看了看屋梁,半晌才说:“好。你讲吧。”

  讲什么故事,有什么故事好讲?

  阿遥说,他有可能是喜欢我。那我呢,我又何尝不想触碰他,想见他,切身体会他的疼痛。阿遥是那样怕痛的人,他为我而受伤,如今几乎就要死了。

  我又在害怕什么,一直压在我身上,让我无法直视自己的,到底是什么?秦金罂,昆吾山,还是阿遥偶尔流露出的冷漠?我想起八年前,薛子蔚最后留下的那一段话。

  ——凡人一生不过区区百年。

  “阿遥。”我嗓音干涩。

  记忆之中,心跳从未如此异常过,敲击着我的胸口。阿遥的手依旧是冰凉的,回暖起一点点,变成了栖在我掌心的初阳。

  “我想跟你走,”我的嗓音压得沉沉的,听来恍若他人,我却从未如此确定它发自心声,“我逃不掉,阿遥,但我也想跟你走。我现在才想明白,我也喜欢你。”

  我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居然已经在呜咽。我抽泣着,吸气作出最后的承诺:“但是,我不能让师父回到昆吾宫,绝对不能。今夜我不能留下来。如果明天之后我还活着,我想和你在一起。永远一起。”

  阿遥没有回应。

  他没有答话,甚至连指节都没有动一下。我的心脏猝然一窒,哭着失声:“阿遥,你睡着了吗?你答应过——”

  他面色苍白,闭着双目。并不是睡着了,而是昏厥了过去。

  我冷汗涔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阿遥的面庞沾着血,黑暗之中,宛若瓷器一般精致而易碎。他因重伤而拧起的眉峰,线条英挺的山庭,毫无血色的嘴唇。我也曾见过他因疼痛而失去意识,可是,没有像这样。

  没有像这样,让我害怕随时都会失去他。我埋下头紧紧抱住他,没有熟悉的暄和气息,只有浓烈到让我麻木的血腥味;没有无数次让我安心的温度,他的体温薄得吓人,仿佛一触即散。

  我颤抖着靠近他苍白的嘴唇,轻轻吻了下去。他的嘴唇我接触过几次了,唯有这次,不复温软。这是一个印鉴,我喜欢他,我将骤然从胸口翻涌而出,明晰起来的情感压缩,制成了这一个向自己宣告并交代的印鉴。

  他不能死,说什么,我都不能让他在听见我心音之前离去。一厢情愿也好,注定是担雪塞井也罢。丹田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转动,炽热如火,我抬起手来,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灵力都回来了。

  我忽然明白,阿遥给我的那粒珠子是什么了。

  他说的“还给你”是什么意思,我都懂了。

  看着阿遥的脸,我察觉到,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愈靠近阿遥,秦金罂的还丹愈是转动得快起来。我发现我可以凭自己的意志移动它,由丹田到小腹,由小腹到胸口。最后由咽喉,落到了我的掌心。

  它是鹅黄色的,让我想起了秦六意莲蕊金的眸子。弥漫着柔和金光的还丹,没入阿遥的身体,最终融合进去,一点痕迹都不留。我不懂得传递还丹的方法,只是将它当作强大的灵气使用,这么一来,它就被消耗掉了。

  而阿遥的伤虽然不能立刻痊愈,但至少,命一定能够保住。这个夜晚,我抱着阿遥一点一点回暖的身躯,想了很多,很多。

  直到台阶上凝起白色的露。我清楚,这里离昆吾山并不远。当下昆吾弟子只是暂时没追上来,阿遥的伤这样重,天亮以后,我们依旧插翅难逃。

  我别无选择。阿遥的呼吸终于渐渐平缓,眉头也松开了些,脸色不复原本的骇人。天就要亮了,已经到了不得不作决定的时候。我看着臂弯中的人,下决心哽咽道:“对不起,阿遥。”

  他的五官向来英挺,只要阖眼,那些曾栖息其中,讥诮的冷漠的骄傲的神色便统统飞走。只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青年的躯壳,眉眼舒展,唇角平和,除去矫饰后虽显露出脆弱,却反而因此生动起来。

  或许,如果他从不曾在幼年就被遗弃,他将一直展现这样的模样至今。我把他的上半身扶住,挪动身躯,抽身站起。将阿遥的头小心搁到冰冷的地面上,我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再次哭出来:“我喜欢你,也谢谢你救我。但这,是我自己与雪时约好的。”

  后脑接触到坚硬的地面,青年在朦胧之间,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被搬动无疑会牵扯到伤口,他吃痛地拧起眉心,十分费力地,收紧手指。

  握在他指间的,是我的手。我尝试着挣脱它,阿遥分明没醒,却料定了自己会被丢下一般,死也不肯松手。记得碰倒草编蚱蜢摊子时,他就这样握过我的手,说什么也不松。

  可是没有办法,我必须回去。

  将他沾着血的手指一根一根,生生掰开,我咬牙跑出门外,原路折返。昏迷不醒的阿遥,就这样在身后的夜色中越来越远。我不用回头也知道,他最终会这样,被隐没在黑暗中。

  他已经保护过我很多次。这次,哪怕要与他背道而驰,要让他坚持的都化为泡影,我也不会让步。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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