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料峭。

　　一行人在林中跳跃, 天空中下着细密的小雨。

　　雨花四溅，楚昭戴着一顶大大的斗笠跳跃在林间, 长弩拉开, 对准一只跳跃的梅花鹿，他屏住呼吸, 然后猛地松开弓弦。

　　“嗖！”

　　一箭正中长颈, 梅花鹿瞬间倒地。

　　翻身跃下大树，楚昭把这头猎物束缚在胖胖的背上, 一人一猫一起回到营地。

　　篝火已经堆好了, 浓郁的烤肉香四溢，周璟坐着，时不时为其刷上一层蜂蜜翻滚。滋滋作响的烤肉声，还有强劲鲜美的气味刺激着味蕾, 坐在火堆旁的小鱼儿眯了眯眼, 露出与胖胖相似的小馋猫表情。

　　“好香呀~”

　　见到楚昭, 她立即蹦跳起身，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把周璟身边的位置留给他：“楚哥哥坐这里！”

　　楚昭笑了笑，也不推辞, 干脆利落地坐了下来肩膀挨着周璟。

　　琉璃跟叶凌从林间回来, 每人手上都抱着一堆红色的果子，橙红有泽，果肉呈现出漂亮的艳红色。

　　“草莓？”楚昭咬了一口后眯眼。

　　小鱼儿吃得停不下嘴，小孩子最喜欢这个多汁的口味, 疑惑地说：“楚哥哥，草莓是什么东西？”

　　“一种好吃的水果，”楚昭捻着指尖的白叶，问琉璃：“你们是怎么知道它可以食用的？”

　　“少主，我是见到百灵鸟吃了安全才敢摘的，果子也洗净了，大家尽可放心用。”琉璃笑着说，将洗干净的果子堆放在他们的面前。

　　小鱼儿瞧了瞧草莓，再看琉璃的眼里便冒着小星星。

　　叶玄瞻也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两只羽毛绚丽的红腹锦鸡，被抓在手里还雄纠纠气昂昂地“咯咯”叫个不停，去啄叶凌的手背，气得叶凌直接一扇子将对方敲晕。

　　“这是什么？”

　　叶凌好奇地望向突然出现在周璟腿边的一枚蛋，体形莹白圆润，映衬着绿色草叶异常好看。

　　周璟说：“是一只死去金雕的孩子，我找到的时候对方已经与条巨蟒缠斗而死，这是它留下来的蛋。”

　　琉璃盯着那枚蛋：“听说金雕母亲每次怀孕只产一个蛋，是真的吗？”

　　周璟摇头：“金雕天性凶残，一山不容二虎，每当孵化，母亲所有的关注都会汇聚到最先出世的孩子身上。然后先出生的孩子会杀死后出生的孩子，来奠定自己独一无二的掠食者地位。”

　　似乎被勾起了什么回忆，他的眼神微微黯然。

　　楚昭摸了摸他的脑袋，被对方疏离躲开。楚昭慢慢眨了眨眼，对方脸上的面具便被他手腕一转摘了下来，露出白皙俊美的冷淡面孔，偏偏嘴唇泛着豆沙一般薄薄的红泽，莫名勾人。

　　面具被摘下，周璟慌了，几乎是立刻伸手想要去抓回来，楚昭直接按住他的手：“不给。”

　　周璟慌乱的长睫直抖，苍白的脸上逐渐涌出薄红，生气地说：“还给我。”

　　楚昭眨了眨眼：“为什么要藏？你又不是见不得人。”

　　“我，”你不怕他们知道吗，知道他的身份，周璟都不敢转头看叶凌他们的眼神。

　　背后的三个百瓦大灯泡：“……”

　　叶凌悄悄探头望了一眼，然后惊愕道：“我去，长成这样.....!”

　　“有没有搞错？是人吗——”被老爹狠狠地拍了一下后脑勺，一个趔趄险险站直，叶凌清了清嗓子没再说下去，揪着纸扇内心的小人狂乱：对象要长这样换他他也弯！江阴最好看的花魁都及不上对方的半根手指啊。

　　两个大男人幼稚地围绕着小小的银色面具展开一场争夺战，火柴堆旁突然传来一声蛋裂的脆响。

　　楚昭就转头看见光洁的蛋壳上不知何时裂开一道裂缝，缝隙越来越大——几秒后咔嚓一声，一只圆滚滚的白色小鸟顶着蛋壳摇摇晃晃地掉了出来。

　　底下是腾空的。

　　周璟忙去接，于是小白鸟刚好落在他柔软的掌心间。

　　敢出生的小鸟没有羽毛，全身像雪一样白，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拱了拱周璟便直往他的掌心钻。

　　“这什么玩意，确定是金雕？不会是变异了吧？”楚昭怀疑地看着他掌心间的小鸟。

　　指腹试探地伸出去戳了戳小金雕的肉翅，白白的，软软的，摸起来暖暖的有些舒服。

　　“喵。”怀里的小祖宗不乐意了，碧绿的猫瞳盯紧小金雕，大有凶狠吃掉的想法。

　　楚昭低头：“不行，不能吃。”

　　耳朵被主人修长手指挠了挠，胖胖才舔了舔爪子，悻悻不乐地撇开头。

　　周璟低头看着吃蛋壳的小白鸟，奇异的光在眼里闪动。

　　“喜欢？喜欢的话就养着，也不在乎多一份口粮。”楚昭说，若有所思地盯着小雏鸟，如果真的是变异动物的话，说不定能为一行人的队伍增添几分战力。

　　周璟的手指摸了摸小白鸟的头，专心致志进食被打断，小白鸟抬起头，见是“妈妈”才清脆地叫了一声，继续张嘴进食。

　　周璟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被人忽视的楚昭：“……”闷闷地坐在身侧，楚昭盯着小白鸟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午饭结束后，背着几人的面，楚昭悄悄拉着周璟进了小树林。

　　“做什么。”周璟的脸色比平时还要苍白，微微侧脸，银色的面具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冷泽，上次被楚昭摘了面具只是一瞬，如今他又带了回来——让楚昭开始厌恶的冰冷面具，好像将对方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背后。

　　“璟翎你什么问题，”他有些疑惑还有些恼火：“我不知道最近自己做了什么不对的，让你的态度....”

　　“阿昭，”周璟打断他的话，眼睛转过去不看他：“我们该回去了。琉璃他们在林子里很危险。”

　　“......”

　　“你是不是要离开了？”楚昭问道，声音里不带一丝期望。

　　周璟没有回答，只是握着剑背对着他慢慢走出了这片树林。

　　留楚昭在身后，机械地站着，突然感到一阵无力。

　　他觉得他太可笑了——是啊，强迫一个人去做与他意愿背对而驰的事，这就是后果？

　　整整一个下午，周璟都是静静的一个人呆着原地做自己的事，整个人好像跟他们其他几个形成明显的空间割裂，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日复一日，楚昭不知道这样的像延期死刑一样的折磨还要持续多久，有时候他都想直接冲到对方的面前，大喊，要走就走，以为他稀罕吗？

　　再想想，幽州与新城的距离，在这个交通不达的地区大概就像现代的阿尔卑斯到南海，一条布满丧尸与变异生物的危险防线，轻易就能斩断他们之间的所有联系。

　　而且现在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皇族的人。

　　楚昭低头拨弄着火枝。

　　小白鸟被起名为追月，在出生第三天周璟起的名字，个头小小，胃口却极大，一顿吃得饭量跟个成年男子一样。赶路数日，众人看着它一天天地蜕变，身形大了数圈，也开始学会自己捕猎了。

　　不知道是禽类霸主的基因还是没有察觉到危险，追月还敢跟胖胖抢食。

　　“嘎嘎！”凶巴巴地踩下一条青蛇，追月朝着胖胖叽叽乱叫。胖胖的猫脸都黑了，磨了磨爪子，想好好教训这只丑鸟，见追月察觉到不对叼着小蛇往周璟的方向跑才悻悻地收回了爪子。

　　周璟看追月，追月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黑溜溜的眼睛注视着他，讨好地叼着小蛇给他递了递。

　　“我不吃。”

　　得到这句答复，追月才高兴地低头大快朵颐了起来。

　　另一头的楚昭突然起身：“树枝不够了，我离开一下。”

　　留下原地的双儿，看着他的背影。

　　一一一一一

　　路上经过一些城镇时进行补给，遇到丧尸攻击，楚昭等人有余力会经常出手相助，经过血与火的磨练，一行人愈发的气势逼人，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有了凶猛的气势。

　　这日在某村外刚解决完一波丧尸的进攻，楚昭收割完一堆人头积分，被热情的村民们留下来过夜。这个村子末日中还能保存得如此完好，得归功于村门口的那只变异双头犬，这两年村子亏其庇佑才能安全至今。

　　据说这只双头犬因为小时候身体孱弱而被母亲在襁褓里抛弃，是村长打猎的时候见了不忍，从山林里捡回来养大，于是长大后它便一直牢牢守着村长报恩。

　　有一头这样雄狮般强壮的变异獒犬守在村门口，叶玄瞻等人想了想，好意推辞不过，干脆就在这里歇下两日了。

　　一行人拼命赶路，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这次算是难得的机会。

　　楚昭跟周璟沉默地回到屋内，这些日子以来周璟越来越沉默寡言，眼里深藏着某种楚昭不愿意读懂的东西，他们二人都彼此心照不宣。

　　指尖慢慢碾碎了桶里的澡豆，楚昭冷漠地想，温热的毛巾盖住双眼，他闭上了眼。

　　有点难受。

　　喉咙还有些干渴刺痛，今日在山下他被血腥气激起了吸血的**。

　　门帘被轻轻掀开的声音，楚昭睁开红彤彤的双眼，冷漠地注视着走进来的人，见到对方身上的装束后，眼瞳更加红了。

　　原来周璟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衣进来，雪白的亵衣在走动间若隐若现，除一头黑发之外，全身雪白，黑与白的极致对比，轻而易举就让人的身体燃烧了起来。

　　白玉般纤纤的美人，往常握剑的手虚虚地拢着衣袖，就这么地慢慢靠近他。

　　“做什么？”楚昭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故作冷漠地开口道。

　　周璟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看来，像是两颗漂亮的寒星。

　　多谢血族的良好视力吧，楚昭藏在唇瓣下的尖牙已经不受控制的冒出了。

　　这是在道歉吗？——他努力让自己的大脑冷静，大脑却跟卡壳死的慢吞吞工作起来，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到心律不齐的声音。

　　周璟：“我以为你喜欢。”

　　楚昭：他是很喜欢.....但是很诡异这样子。

　　他根本摸不透对方想做什么！耍他好玩吗？！

　　楚昭一动不动地泡在桶里，冷冷地注视着他，就像眼前的人没穿衣服似的看着他。

　　周璟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复苏的羞耻心让他低下头，没看见楚昭的表情，只听到对方踩在地板上的声音，然后慢慢逼近了他。

　　“耍我好玩吗？”

　　冰凉的大掌慢慢按上他的后颈。

　　……

　　翌日，楚昭从梦中醒来，手往身边探去，却只摸到了一床的冰凉。

　　昨晚的缠绵，沙哑的哭泣，似乎都只是一场他绮丽的梦境。

　　雨水把草跺砸的噼啪作响，他披着外衣慢慢起身，在屋外没有见到任何人影，也没有见到周璟在院内练剑。

　　“少主，不好了！”

　　焦急的女声响起，琉璃从院外急急忙忙地进来。

　　楚昭安静而沉默，一双眼睛在晨曦中黑沉的出奇，慢慢转身看向她。

　　琉璃喃喃开口：“季少侠，季贞少侠他走了……还有，他留下了一样东西……”

　　楚昭沉默的站立着，半响，低头嗤笑了一声，转向她：“不用说了。”

　　一股发狠的情绪开始在他眼中酝酿：“——他想走就走，我不稀罕！ ”

　　琉璃愣在原地，无助地注视着他。

　　楚昭知道现在自己的样子肯定很可怕，站立在原地，轻轻低着头，突然感觉彻底的筋疲力尽。这段感情，他比他想象的还要投入，不过没关系，只是一段感情而已，他冷漠地想，回到新城后，接受娘亲安排的联姻，一个温柔美丽的妻子很快就能让他忘记伤痛，没关系……

　　这样想着，脑中却走马观花似的掠过一道道场景，小时候的周璟，长大的周璟，最后是变异丧尸攻向他那一刻，持剑跪立在他身前的人影....…

　　楚昭披着外衣轻轻转身，视线的余光看见刚刚被他碾碎丢在院内的，那人留下的一张便笺，角落淡淡的依兰花，拼凑起来，被雨水打湿的字迹。

　　一点墨水点在便笺上，仿佛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有留下。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不想写这章的，怕你们被影响的吃不下饭。

　　emmm其实换个角度想想，接下来阿昭就可以独自美丽了，这不也挺好的嘛....(虚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