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发泄, 但是不能伤人。”孟起生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南思远撇嘴，没有回复，扯了一下自己被林语溪拽皱的袖子, 转身往前继续走。

　　许知非看了看跑走的林语溪, 又看了看一脸阴沉转身离去的南思远, 有点儿懵。

　　“我们要做点儿什么吗？”许知非不是很确定。

　　孟起生看着那个走远的身影，摇了摇头, “不用, 让他自己一个人冷静冷静。”

　　许知非：“哦。”

　　从刚刚看到林语溪和南思远的纠缠开始, 孟起生那不算久远的记忆就已经被唤醒了。

　　当年他和南思远一起被绑架, 虽然只是受了一点点小伤, 但是却都遭受到了巨大的精神折磨，被警察们解救之后, 理所当然地在医院进行心理治疗。

　　他们在同一家医院，同一间病房，也就是这样慢慢熟悉起来的。

　　相比于孟起生创伤后的暴戾，南思远很沉默, 很正常，正常到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孟起生会砸东西，会发怒，但是南思远总是很安静, 乖乖地吃饭，乖乖地听医生的话。

　　在同一个医生的手里，他们度过了人生中的三年时光, 孟起生渐渐变得平和，南思远的脸上开始有了微笑。

　　所以，大家都以为这两个孩子没事了。

　　直到十四岁那年，孟起生在路边看到了浑身是血蹲坐在墙角的南思远。

　　“我杀人了。”这是南思远抬起头看到孟起生之后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第二句是：“她在里面。”南思远伸手指向巷子里面。

　　那是一个春季的晴天，阳光很好，而南思远一身血衣，他的脸上一片茫然，两只眼睛里只剩下空洞。

　　饶是见过大场面的孟起生也被他这个样子给惊到了。

　　“没事，我在。”孟起生是这样回应他的。

　　然后孟起生就用外套把他整个人盖住，“你就待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看一下。”

　　南思远的面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任由孟起生用衣服把他裹住，他的整张脸都埋进了外套遮挡下的阴影里。

　　孟起生顺着地上的血迹往巷子里面走，走了大概有二十多米，拐过一个弯后，他看到了躺倒在地上的女人。

　　其实孟起生也只能根据头发和衣着判断对方是个女人。

　　因为那一张脸上已经布满了鲜血。

　　那女人还没有彻底昏迷，手指在微微颤动，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来了，她的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孟起生听不清，但是猜测应该是在向他求救。

　　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孟起生给人打了个电话过去，边走边说。

　　南思远还在原地乖乖地等着，相比于孟起生离开之前，他现在把自己缩得更紧了。

　　“人应该没死，你先跟我回去。”孟起生站在南思远身边，伸手把衣服一扯，把他盖得更严实了。

　　事件被调查清楚了以后，南思远家里人都挺震惊，大家都以为他正常了，哪里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

　　那个女人是一个站街女，但是胆子也是真的大，竟然敢趁着南思远走过巷子的时候，主动出手，对他动手动脚。

　　谁能想到她惹到的是一个看见女人就狂躁的人呢？

　　南思远压抑在心里多年的屈辱、愤怒、痛苦，全都在一瞬间爆发，且威力极强。

　　南思远是在那女人浑身是血的时候才逐渐清醒过来的，那时候他才停手。孟起生后来觉得，要不是那一瞬间他找回了理智，那女人必死无疑。

　　以南思远家里的财力和地位，断然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因为这样的事有了人生污点。

　　所以这件事即使解决过程很复杂，最后也没有闹大，甚至没在圈子里激起一丁点儿浪花。

　　但是从那以后，南思远好像就成了一个被保护的珍稀动物，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对待他，尤其是他妈妈，简直是精神紧绷到不太正常。

　　忙着给他找医生，忙着照顾他，但是又不敢靠近他，也不敢单独跟他待在一起。

　　害怕自己会刺激到他，让医生所有的付出再一次化成泡影。

　　“她总是用很悲伤的，她欠我的，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受不了。”这是南思远的原话。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住进了孟起生的家里，孟起生负责收养了他差不多半年多。

　　南家人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在他们看来，只要南思远开心，怎么做都行。

　　用他妈妈的话来说，就是：“妈妈欠你的，你以后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凡事都有妈妈在。”

　　南思远不止说过一次，“妈，你不欠我的。”

　　但是没用，他妈妈还是那样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哀愁满面。

　　所以后来，他干脆就不说了。

　　不再提起那些事，大家或许都能好过一点儿。

　　孟起生和南思远从来都不算是朋友，即使在一起住了半年，也不算，他们俩也不觉得对方是自己的朋友。

　　要非说给个结论的话，那大概是共患难的关系，对方的存在就是一种心理安慰。

　　我不是一个人惨，我不是一个人痛苦，我不是一个人过得不好。

　　看，他跟我一样活得生不如死。

　　所以在孟起生喜欢上许知非，并且不再陪着他待在肮脏的地狱里时，南思远才会那么生气。

　　以至于恨上了许知非，恨上了孟起生，最后却又卑微地试图从许知非身上获得孟起生获得过的救赎。

　　但是，他没得到。

　　他试图复刻孟起生的路子，从旁人身上得到。

　　很可惜，依旧失败。

　　……

　　孟起生牵着许知非的手，把这些过往跟她一一说道。

　　许知非握紧了那温暖的手，仰头看向他，“孟起生，如果你觉得很难受，请一定要和我说。”

　　有风吹过，撩起了许知非耳畔的碎发，也撩到了孟起生的心里。

　　孟起生：“好。”

　　-

　　林语溪从进小区门开始，就发现不断有人在看向她，大部分都是她平时会打招呼的那些小区的人。

　　伴随着目光过来的，还有他们小声的议论。

　　听不清楚，但是但是足以让她焦躁不安。

　　脑子里想着南思远的话，林语溪强装镇定快速往家里疾步而去。

　　然后，她看到了带着手铐被警察押出门的爸爸。

　　“爸……”

　　作者有话要说：　　不过都是可怜人

　　不过都是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