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曜凤眼微垂, 慢慢地收回手, 手掌抚上额头，往后捋了一下滑落的额发，才捋了上去, 那软软的发丝又垂落, 遮住了他深邃的眼眸。

　　他抿着唇, 不厌其烦地又重复捋了好几次, 但那发丝就好像跟他较上劲一样, 令他每一次的动作都在做无用功。

　　他最终垂下手, 不再动作。

　　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回放着她刚才的动作——躲避的动作, 代表疏远与戒备, 这个认知令他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祁曜眉头紧蹙，抬眸朝何星闪望了过去。

　　蹙起的眉峰, 令他的容貌平添了几分忧郁, 更让他本就出众的外表增添了不少杀伤力。

　　经过一晚的时间, 他的下巴已经冒出些许淡青色的胡渣，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种颓废的美感。

　　祁曜揉了一把脸, 语气淡然地道：“谈什么？你想说的是那个奇怪的视频内容？那不过是能量体的无意识投射，是虚幻的。”

　　随着说话的动作,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何星闪移开视线，不让自己被祁曜消沉的情绪所影响。

　　绿屏播放的内容是无意识投射，是虚幻的？

　　听到他这个说法，她心头忍不住发笑, 笑过后又觉得难过——为了不跟她起冲突，他竟然会装聋作哑，他这是准备把这件事轻飘飘地掀过，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就这么在乎她？

　　但是，伤口已经撕开了，她不能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何星闪强忍着心里的难过，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低声说：“殿下，我记起了上辈子的事。”

　　祁曜眸光一闪，口中却道：“什么上辈子的事？”

　　“我们在秦思宁身边的那个绿色屏幕里看到的事，就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我重活了一次，现在什么都记起来了。”何星闪直直地凝视祁曜的双眸，毫不退缩，“以你的敏锐，你大概也猜到事情的始末了吧。”

　　她这话也有点试探的意味，她想知道他究竟知道了多少事。

　　祁曜不置可否，面无表情地道：“那又怎样？”

　　该惊讶的人一点都不惊讶，这让何星闪十分惊讶。

　　收敛了惊讶的情绪，她低叹：“你完全不惊讶，看来你知道的事不比我少。”

　　“你都说了那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既然是上辈子发生的事，那就代表已经过去了，这又有什么好在乎的，人要往前看。”祁曜语气淡淡地道。

　　他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何星闪呆怔了一会儿才道：“上辈子，你突然移情别恋、抛弃了我，我最后跟秦思宁订婚，最后却又重活了一次，对于这件事情的经过，你一点都不好奇？”

　　只是听她轻描淡写地描述一遍，就让祁曜的心里很不舒服。

　　他抿紧双唇，淡淡地道：“我不管上辈子的事，也不管你是否重活了一次，我只知道，你这一辈子是我的妻子，永远都会是我的妻子，这是一个永远不会改变的事实。”

　　何星闪闭上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复又睁开眼：“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这样也好，不用我多费唇舌跟你解释。”

　　“你想跟我解释什么？我不想听。”祁曜道。

　　祁曜的抗拒与不合作，让何星闪一下子愣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幼稚的行径会出现在他身上。

　　何星闪叹了一口气，不顾祁曜的意愿，径自解释道：“这是一个书中世界，你是世界的男主，你的真命天女是一个名字叫顾盼盼的女孩——没错，就是我们在视频里见到的那个女孩，她才是你的太子妃。而我，只是一个小炮灰……”

　　“够了。”祁曜打断了何星闪的话，“我的太子妃是你，也只能是你。顾盼盼？我不认识她，更对她无感，我绝不会让她取代你的位置。”

　　闻言，何星闪捂住脸，平复了一下情绪才道：“我跟你是不可能的，你是主角，我只是小炮灰，你知道吗？离开你，我还能活命，跟你在一起，我就会死去，你想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吗？”

　　“我不会让你死。”祁曜强忍心痛，伸手握住何星闪的手腕，一字一句地道，“我一定可以改变你的命运。”

　　何星闪的手腕被祁曜捏得生痛，他眼中的悲恸是如此深刻，悲伤的情绪是如此强烈。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苦笑道：“原来，你连我最终的结局都知道了。”

　　祁曜抿唇，强调：“那绝对不会是你最终的结局。”

　　何星闪摇摇头：“既然你知道了我上辈子的结局，那你应该清楚，我的死就是命运的安排——你是知道囚-禁我的空中花园的守卫有多森严，竟然会有漏洞让我逃出去，那时你都快找到我了，最后却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去……”

　　她用恳求的目光看向祁曜，“殿下，我这辈子只想好好活着，求你了，好吗？不是相爱，在一起也不会得到幸福。”

　　“你别想抹掉我们之间的感情。”祁曜语气凶狠地道。

　　“殿下，你知道我对你没有感情。”

　　何星闪不管祁曜一下子变得煞白的脸色，一字一句地道，“我对你从来只有虚应，当时你失了忆，忘记了我们之间签订的契约，偏执地认为我和你相爱，为了达到跟你结婚的目的，我只能装作爱你，所有的感情，都只是应付。”

　　“你一定要否认对我的感情？”祁曜表情漠然。

　　“殿下，你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了，连我为什么要跟你结婚，你都查出来了，为什么你还要装傻呢？”

　　说话间，何星闪调出了一个光屏，光屏界面显示文档的格式，开头赫然就是她之前在漂流区的匿名留言：

　　【一闪一闪亮晶晶：距离目标还差50%，过完今天，就该努力奔着离婚去啦！加油！祝结婚顺利，更祝离婚顺利！】

　　一闪一闪亮晶晶（锁定光脑ID，确认基因信息，此ID的主人为何星闪，即帝国太子妃……）

　　看着何星闪调出这份加密文档，祁曜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之前你向我开放光脑共享，我无意中看到了这份文档……你早就怀疑我的目的不是吗？在匿名区早就销毁的资料里翻找出我的留言，即便能使用特权，也要花费不少心力的吧？”说这些话时，何星闪密切地注意着祁曜的神色。

　　“你早就知道了却还要装作不知，明知道我对你只是虚应，却还要跟我谈感情。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跟你结婚，再跟你离婚而已。”

　　何星闪收敛着自己的情绪，刻意忽略那撕心裂肺的痛，刻意用毫不在乎的语气说，“既然什么都摊开来说了，我们也别装了好吗？在我面前一直伪装着，想必你也很累吧。”

　　从刚才起，祁曜的表情就变得很漠然：“你想做什么。”

　　何星闪平静地说：“离婚。”

　　“离婚？”祁曜冷冷一笑，那笑容冷得可怕，“这辈子都不可能。”

　　“祁曜，勉强没幸福，你就放过我吧。”何星闪哀求道。

　　祁曜低垂着头，心中泛起了无力感，这句话，她在上辈子也说过。

　　他只觉得浑身冰冷。

　　“如果，”祁曜声音干涩沙哑，“你是因为我上辈子伤害了你，你才……”

　　“不是。”何星闪连忙否认，“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你，我一直知道，我不能爱上你——这是来自灵魂的警告，没错，我是被你迷住了，但，这是人的正常反应不是吗？毕竟你这么英俊迷人，这只是成年男女间的性吸引力而已，这很正常的呀。”

　　“你是一定要把我的心撕碎了才满意？”祁曜闭上眼，慢吞吞地说。

　　何星闪不忍再看祁曜的神色，低声道：“……对不起。”

　　祁曜摇了摇头，哑声道：“上辈子，我们只是被不知明力量控制了，这一次，我们一起努力，一定可以……”

　　“祁曜，我都说了我不爱你！”何星闪捏紧手指，狠下心说，“别挣扎了，就让一切回到正轨吧。”

　　“什么才是正轨？谁规定这是正轨的？何星闪，你甘心吗？你甘心你的命运被人操控？”祁曜冷笑，翻身压住了何星闪的手脚，让她无法动弹，“你别逼我，既然上辈子我能禁-锢你，这辈子也行。”

　　他的眼里涌动着刻骨的疯狂。

　　何星闪用力挣扎，却不起一点作用，她心中焦急万分，既怕他的人设崩了会引起不好的后果，又怕他真的会像上辈子一样，做出失控的行为。

　　“祁曜，你疯了吗？”

　　“你可以试试，我不介意成为疯子。”

　　何星闪怒骂：“跟命运对抗，你会失去自己的性命，整个帝国也会生灵涂炭，你怎么可能抛弃你的责任，抛弃你的子民？”

　　祁曜轻笑，那笑容灿烂无比，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都不怕失去自己的性命，难道我就怕？怎么，就许你独自跟命运对抗，就不许我加入？这又是什么道理？”

　　何星闪闭眼，他果然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伪装。

　　但是，她宁愿失去的是自己的性命，也不愿他失去性命呀。

　　“我想起了近三年的记忆。”祁曜突然说。

　　他想起了？何星闪睁眼，惊讶地望着祁曜。

　　“恢复记忆的我，对自己的心意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加之看过上一辈子的事，我发誓绝不会让自己再落入那种境地。”

　　何星闪明白，他说的是上辈子眼睁睁看着她死亡的事。

　　“这一辈子，我不会跟你离婚。”祁曜在何星闪的额上印上一吻，"不要再说跟我离婚的话了。"

　　“祁曜，”何星闪低声喊道，“你明知道……”

　　“嘘——”祁曜用食指抵上她的唇，深邃的眼眸里盈满了苦涩，“我内心深处的预感告诉我——不能跟你离婚，如果你非得要跟我离婚，就再过一段时间，好吗？给我时间，等我把这一切扭转过来。”

　　何星闪用惊讶的目光看向祁曜。

　　祁曜捋了一下额发，露出苦笑：“就算你一点都不信任我，这个时候也信任我一下，好吗？”

　　“为什么？”

　　祁曜的情绪有些低落：“上辈子，我暗中带走了你，结果却导致秦思宁牺牲了。你再等等，等这一切结束，如果你认为你爱的人还是他，那……”

　　他突兀地停了下来，仿佛是不能把这话继续说下去，但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只要她坚持，他最终会放她离开。

　　这是真的吗？祁曜会妥协？

　　会妥协的他，仿佛不是他。

　　何星闪有点犹豫，心里不知道该不该信他，她总觉得他在以退为进。以他的个性，真的会放她离开吗？

　　但说到对秦思宁的亏欠，他的情绪是真的。

　　祁曜语气低沉地说：“我只要你活着。如果你认为等一切结束后，你还是要离开我，我会放你离开。”

　　即使不太信任他，但这一刻，她的内心深处还是选择去信任他。

　　“好。”何星闪点头道。

　　祁曜捧着何星闪的脸，深邃的眼眸里闪着坚定的神色，这让他看上去更迷人了。

　　“不要想着独自对抗命运，让我们一起去面对，好吗？”

　　何星闪莫名地想到了他突然的失忆。

　　如果她猜测得不错，那应该是他对命运的抗争。

　　她不会被命运操控，也不会向命运屈服，更不会被命运打倒，即使最终面对的是死亡，她也要跟他一起，勇敢地去面对。

　　迎着祁曜的目光，何星闪双眸含泪，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我们一起面对。”

　　作者有话要说：　　面对困难，我们中华儿女永远不会屈服。

　　挺住，武汉，挺住，我的国。

　　我们一定能战胜疫情，黑暗终究会过去。

　　向一线医务人员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