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课，江凝想抽回手时, 发现容洵比她的力气要大得多, 而且某人趁她乱动的时候, 将握着的姿势自然地转成了十指相扣。

　　陈可坐在江凝旁边, 感觉到有股不一般的气息, 立刻侧头看着左边的俩人，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江凝在急匆匆地做笔记, 容学长更是神色如常地翻动论文。

　　陈可摇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嫁女心切, 就拿着水杯去给室友们打水了。

　　某些人表面上看上去是在好好学习，其实桌子底下手心都慌张出汗了。

　　“这么……紧张？”容洵看了江凝一眼, 塞了张纸在俩人手心中间。

　　江凝气到脸红：“你先闭嘴，这题太难，我想静静。”

　　“好。”

　　等到两节大课全都上完，容洵也没有松开。江凝看着陈可的脸，听着室友们问她去不去食堂吃最后一拨早饭, 觉得有点耳鸣。

　　“要不你们……”

　　“你们介意我和你们一起去吃饭吗？”

　　江凝还没说完, 就听到容洵站了起来，礼貌地询问她的室友们。

　　室友们当然是愉快地点头答应了。

　　只有陈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看着江凝：“你肚子痛吗？怎么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还是落枕了？”

　　江凝用余光看了眼容洵还拉着她的手, 此刻她真的希望自己只是肚子痛。还没想出应对的策略，容洵已经拉着她走出了教室, 江同学不知道室友们怎么想, 只知道身后的大课教室里, 穿来了一百来人的齐声：“哇——”

　　真是……太羞耻了。

　　出了教室的门，室友们才看到俩人拉着的手，陈可第一个反应过来，凑到江凝旁边：“可以啊，小伙子，不辜负我们对你的期待。”

　　容洵贴心地给手心里换了张纸，看着丁玲玲她们：“今天我请客。”

　　江凝：“……你真是不认生。”

　　“谢谢女朋友夸奖。”容洵一脸受用。

　　一句官宣，她们530宿舍的众人也开始：“哇——”

　　江凝咬着牙被容洵拖着走：“什么时候说的女朋友？”

　　容洵原地站定，学着她托腮的样子，一副回忆状：“最近事情太多，我有点记不清了。”

　　是你马甲太多，转换不过来了吧？

　　江凝没说出来，就看到容洵朝她笑了笑：“但我只记得某人在医院主动对我表白，而后半夜找我出来，我欣然接受这件事。还是说你只是欺骗学长的感情，不准备负责了？”

　　江凝：“……”

　　陈可拍了拍江同学的肩膀：“可以啊！你居然主动出击！我好感动啊，真的不容易。”

　　为了庆祝江凝脱单，530宿舍决定宰容学长一顿狠的，容洵也很愉快地接受了。

　　大家大鱼大肉，江凝在角落里啃饼。吃到半程，江同学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个捉鬼人啊！虽说对方是鬼王，鬼王也是鬼啊！

　　哪有捉鬼人这么没牌面的？

　　想着，攒出一个符纸就贴在容洵背上，正在卷烤鸭的容学长果然立刻就定住了。

　　江凝顿时神清气爽，斜眼看了容洵一眼，眼神表达心意：“呵，渣渣。”

　　这回吃饭也香了，筷子也敢往出伸了，还能跟室友谈笑风生。

　　一口小酥肉还没进嘴，旁边的容洵就朝她笑了一下：“真可爱。”

　　江凝：“……”

　　江凝：“？？？”

　　江凝：“！！！你什么意思？？？”

　　容学长伸手拿下背上的符纸，举到江凝面前：“这个礼物我收下了，谢谢你，我很喜欢。”

　　陈可和丁玲玲看到他俩打情骂俏的样子，幸福地抱成一团：“好可爱。”

　　江凝眉头直跳，容洵凑过来，在她耳边小声地：“看你半天没吃肉了，想让你开心一下，多吃点肉。”

　　江凝呵呵干笑：“学长费心了。”

　　“好说。”说完，容洵又加了两块小酥肉放到江同学的盘子里，“爱吃就多吃。”

　　还喊来服务员：“再来一盘小酥肉。”

　　江凝：“……”

　　虽然有股奇异地被宠爱的感觉，但是……江凝把盘子里的肉吃完，看着面前的另外一碟，咬牙切齿地吃了起来。

　　下午室友们有选修课，江凝本来打算回去补觉，又被容洵拉到学生会的楼里。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容洵瞬间变了个人，身上强势的气质全部不见，仿佛没有一点棱角，拉着她的手也温和起来，松松垮垮地环着，却不会松开。

　　“去看看老朋友。”

　　江凝点点头。

　　今天学生会没什么安排，理论上除了工作狂章程，这栋楼里应该没有任何人的，俩人上了二楼，就看到纪翔源在那里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干嘛。

　　“纪学长？”

　　对方闻声望过来，江凝看到他的脸没忍住诧异。

　　距离上次见纪学长，也就一个来月的时间，虽说干的事情被揭发，人缘大不如前，也不至于从意气风发跌落到没人样的地步。

　　但是纪翔源的整个形象确实如此了。

　　印堂发黑，眼底发青，嘴唇呈紫红色状，整个人也几乎瘦成了皮包骨。

　　听到声音，确定是江凝的声音，纪翔源迅速跑过来：“江凝救救我，救救我，有鬼跟着我！”

　　一有另外的人在，容学长身上的温和气质就瞬间消失了。

　　伸手隔开了纪翔源和江凝之间的距离，容洵冷淡地：“发生了什么事？”

　　纪翔源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整晚做噩梦，睡不着，害怕，一走到黑暗处就觉得有人在跟着我，我还出现了幻觉，我在这里看到了秋子，我求她别再跟我，我知道错了，可她不听……”

　　江凝叹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秋子不可能跟着你，她早去投胎赶往下一个人生了，你是做坏事心虚了，”江凝平淡地，“多做些好事消消业障吧，只能劝你这么多。”

　　纪翔源还想说什么，看到容洵的眼色，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还有三年寿命。”容洵看了江凝一眼。

　　江同学点点头：“是，希望这三年他能做些好事，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别再做坏事了。”

　　校庆后，纪翔源和楚学姐分手，又把种种责任都推到楚学姐身上，保住了在学生会的位置，也稍微挽回了一点名声。

　　楚学姐没了秋子这个朋友，本来以为只要有男朋友在，不用再和女生来往也不错，结果现在男朋友没了，身边也没有女性朋友。据说搬离了学校宿舍，退出了舞队，每天不上课，老师同学都找不到她。

　　纪翔源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时，容洵朝着江凝温和地笑了笑，拉起她的手一路小跑上了六楼天台。

　　翻越锁住的铁门，对俩人来说既没有法术困难，也没有硬件困难。轻轻松松翻过，容洵拉着她坐在台子上：“快十二月，天要冷起来了，再好好享受几天阳光吧。”

　　江凝点点头，坐在他旁边：“鬼差小哥哥？”

　　一秒转换？

　　旁边的人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又摇摇头，侧头看着她：“如果我本身就是这个样子，你打算怎么办？”

　　“哪个？”江凝咽了口口水。

　　“如果我只是很偶尔才会是你喜欢的样子，大部分时候都很冷漠强硬，你怎么想？”

　　容洵的表情很认真。

　　江凝托腮，鬼王的话，冷漠无情，心狠手辣是标配品格，心软可爱确实不太能行。绞尽脑汁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得当的解决办法：“要不然，只对我的时候，你就可爱一下？有别人的时候，你再该冷漠冷漠？”

　　容洵盯着她的眼睛，突然低头笑了一下：“好。”

　　说完又抬起头来：“但是我有信心，只要是我，无论是什么性格，你都会喜欢上我的。”

　　江凝：“……自信真好。”

　　秋末冬初的阳光还是暖意很足的，也不会太晒或者刺眼，坐了一会儿，衣服上都暖和起来。

　　江同学用余光看了看容洵，地府那种地方，阴暗潮湿，在那样一个环境里，想阳光善良起来，确实有些难，为了让她愿意亲近，容洵确实已经很努力。

　　“要不，你给我讲讲你的地府日常？”

　　听到她说话，容洵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地府日常”这种描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出来怕你讨厌我。”

　　江凝看着容洵的脸：“杀戮？”

　　容洵点点头：“杀戮。”

　　江凝默。

　　需要他亲自去处理的，不是涉及地府动乱级别的，也得是穷凶极恶需要制裁的厉鬼恶鬼了，可以理解。

　　想到这里，伸手拍了拍容洵的肩膀：“真是辛苦你了。”

　　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容学长愣住，解释：“如果有人在地界上集结鬼众，也需要我去处理的。”

　　江凝想了想自己家仓库的那几位小鬼头，凑到容洵旁边：“集结多少个算集结？”

　　容洵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笑着揽过她的肩膀：“你那个不算，我可以假装没看到。”

　　“那哪种的算？”

　　“不去投胎的鬼魂，在其他法术的帮助下，穿着活人的身体，继续游荡在人世间的，算。”

　　容洵说完，当天他们就不再讨论这件事了，但江凝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晚上回了宿舍，左思右想，还是没忍住给江妈妈打了个电话。

　　店里似乎不忙，江妈妈很快接了起来：“阿凝，怎么了？”

　　江同学组织语言：“我爸之前工作过的那个研究所，现在研究进展怎么样了？”

　　江妈妈没懂：“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不是太清楚，有机会我联系联系问问？”

　　江凝赶紧阻止：“不用问，妈妈，也不要跟我爸提，我就突然想到的。”

　　挂了电话，江凝坐在椅子上，容洵所说的“在其他法术的帮助下”其实有点微妙，除了捉鬼人或者一些稍微得道的江湖骗子，还有谁能帮助那些人死后不被鬼差捉走，还能穿上活人的衣服继续生存在人间？

　　而捉鬼人，除了她父亲有那么大能耐，江凝想不出来还有谁了。

　　***

　　冬天到了，各个行业都不太景气，江同学的捉鬼事业也差不多。零星捉了几只小鬼，又跟着各大购物网站做了几次直播活动，终于攒够了一套房子的钱。

　　大二很快过去，大三开始，江凝每个学期的前两个月都要外出实习，容洵研三的情况也差不多。

　　选来选去，倒霉鬼敲定主意：“就选在你实习的科技园区后面，这边是高新区，未来几年都看涨，而且还是科研重镇，周围的学区房也不少。以后你工作结婚生孩子，在这里住都没问题，多赚的钱就可以不用解决生计，来给我们提高生活水平了。”

　　江凝：“……挺好。”

　　小贱贱扭捏地拉着青儿走过来：“我想申请一个单间，我不想天天跟倒霉鬼睡一屋，我最近头发都少了，都是被他的晦气感染的。”

　　江凝：“……”

　　倒霉鬼：“你可算了吧，别什么锅都往我身上推，你天天拉着青儿不睡觉打游戏，你不秃头谁秃头。”

　　无头鬼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内心感慨没有这种烦恼可真好。

　　倒霉鬼干事很利索，尤其在他跟了楼盘开发商大佬跟了将近一星期，南城的房价猛跌到开发商头快挠秃后，拿着钱顺利签了合同买了房子。

　　三个月后，江凝跟着班级大部队赶往科技园区，在进行三人一组的实验室实习分组后，530宿舍集体被分隔开，可以说是短期地散落在天涯。

　　江凝所在的实验室规模不大，但教授算是行业大拿，做过国外很多实验室的首席科学官和科研带头人，对于这个结果，江同学也挺满意。

　　只是……这个教授总有哪里怪怪的，江凝说不出来，直到后来看到教授的夫人，她才明白过来，这俩人的肢体语言和表情总是有点不同步。

　　偶尔只是点点头，笑一笑这种基础社交动作还好，讨论起实验时，需要长篇大论的讲话，那种不协调带来的诡异感真是让她很难不怀疑。

　　可是没有任何阴气，连镇邪铃也没有一点反应。

　　看着两位博士招待外籍友人，江同学觉得自己可能多疑了，兴许是出国多年，语言和思维难以同步的问题？

　　陈可和丁玲玲都打算回家住，陈可家在科技园区附近也有房子，丁玲玲从家来实验室比学校要近，沈琦实验结束要去学校附近的小区做家教，江凝本来想邀请她们三个去新房子再续530前缘的，可惜都被无情拒绝。

　　不仅室友们，连仓库的几个小鬼头也拒绝了她。

　　倒霉鬼：“我怕带丧了你。”

　　江凝：“……这个理由的话……”

　　巧克力小鬼头：“江阿姨每天给我做饭吃，你不会做饭。”

　　江凝：“……你要是这么说……”

　　小贱贱：“我不想每天生活在你的淫威之下，请捉鬼人离小鬼们的生活远一点！”

　　江凝：“……哦。”

　　被一众小鬼拒绝后，江凝上楼，没等她说，江妈妈就拒绝了：“我和你父亲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他肯定不想搬家，你过去住吧，每天报个平安就行，我就不去了，万一你父亲回来搞不好会不开心的。”

　　江凝沉默，她要怎么说，她那个父亲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完全抛弃她们了？

　　自己拎着两个箱子搬到新房子，又把所有东西安置好，刚想吃口东西，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嘶——”真是好久没闻到这么盛的阴气了。

　　以往都是她找鬼，鬼送到她门前，是知道她孤家寡人需要暖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