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权臣章节列表在线阅读+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49章 四十九个澹澹
杜修彦刚好人在刑部司,他在整理通州戴氏的罪证,入编到刑部的案库中。
“杜大人,咱家来给您送人了,”人未到,声先至,童贤的半只脚踏进来,妖妖娆娆的踩着步子往过来走。
杜修彦迎过来,对他虚拜了一下,望着韩若远道,“韩粮道?”
“喏,这些是圣人让咱家交给您的,”童贤把册子给他,“您受累,圣人让您尽快交案。”
杜修彦让底下人将韩若远先送进刑讯室中,他翻了翻那册子,道,“即是圣人交代,本官当做的,童公公客气了。”
便是说场面话,他亦能说出一种真诚感,杜家的谦谨扎根在他的骨子里,偏能让他人多信一分。
“杜大人,您是咱家看着长大的,咱家便自凭着老人家和您说一句,”童贤说,他只比女帝小五岁,平时保养的好,并不能看得出年龄,“您心性温良宽厚,待人不做假,圣人放您在刑部,也是看重您的脾性,切莫因一时的人情往事便软了心肠,损了您的风骨。”
杜修彦垂首聆听着他的教诲,道,“公公所言是为本官着想,本官记下了。”
“咱家就不在这碍您的眼了,回宫等您的消息,”童贤歪过半个身子,对他眨了眨眼,笑眯着出了门。
杜修彦目送他离去,吁着气进了刑讯室。
“韩粮道,你在兖州眛下四百万石粮食,这是证据确凿的事,然而本官有些疑惑,飞骑队带回来的册子中,记录下来从赌坊里换出来的银两要比那四百万石粮食该值的价钱足足少去一半,这一半被你用到哪里了?”杜修彦问道,他敞开那册子给韩若远看,指尖圈出两个数字。
韩若远面色凝重,眼神深深,看着那两个数字半天没蹦出话。
杜修彦便把册子铺在他身前的地上,在他对面坐下,“总不会真是你投进赌坊亏没了吧?”
韩若远移过眼,将头靠到墙上,道,“杜大人,各地的物价不同,你用燕京的物价来算兖州的,便认为我把钱他用了,我虽认了罪,但是欲加之罪我是不认的。”
杜修彦看着他顿住,突然耸着肩笑了,“本官差点被你绕进去了,昔日在国子监,常听本官老师说,韩粮道是辩才,今日寥寥数语,就把本官带偏了,着实厉害。”
他爬起来,拖着椅子过来,又让狱卒出去,“韩粮道,你我都知道,这不是物价的问题,空出来的这批钱,便是你现在不说,本官回头也会调人过去查,自会知道其来龙去脉。”
“赌坊并不是时时都盈利,兖州旱情你不是不知道,百姓们都没饭吃了,谁还会去赌坊,就是月月亏,我也亏了不少,杜大人何必非要扣这个死理,这钱是我贪来的,又怎会珍惜?”韩若远娓娓道来,语气很低沉。
杜修彦听出了他的死志,分明是一心求死,且一直在撇清其他事,他怕自己摸到什么,“韩粮道,本官会查清赌坊亏损的都去了哪儿,你一味的在遮掩,身为兖州督粮道,你和戴茂徳狼狈为奸,竟然瞒了上面这么久,光靠你们两个是不可能做到的,你在为谁做事!”
韩若远厌厌的看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这么简单,我落到这个地步是我咎由自取,你为何会觉得我是为别人做事?”
“那人值得你这般护着?”杜修彦不解的问,“你有情有义,那些百姓就是活该被你们奴役的?”
“杜大人,我已认罪,你直接结案不是方便?”韩若远说,他捏着稻草编蛐蛐,举着未编好的蛐蛐头翘了翘,“因果轮回,我既被迫吃了因,那果就由不得我不吃了。”
杜修彦听着他说的因,想到了他前半生的履历,“你是文士出身,以进士十七名入朝堂,圣人调你入国子监任国子监主簿,在国子监三年,你为人谦和,与学生相处融洽,更有不少被你的才气折服,在你任期第二年,恰与本官的老师在群芳宴上结识……”
他说到此戛然而止,望着韩若远惊住了。
“怎么不说下去?”韩若远编出了一个完整的蛐蛐,随手一扔,那蛐蛐砸中了杜修彦的头。
杜修彦踉跄着站起,“你在故布疑阵,你是故意的!”
韩若远只看着他笑。
“来人!来人!”
杜修彦后退数步,扶着墙躬下腰叫外面的狱卒,“给他用刑!给他用刑!”
“哈哈哈,杜容德,杜家的累世盛名就要葬送在你的手里!我死的可真是值啊!”韩若远笑得前俯后仰,张着手任狱卒给自己上刑具。
杜修彦喉头一甜,一口血就喷出来,他单膝撑在地上,不停的摇头,“是你在骗我!你故意把我往上面引!”
他想到聂珏被构陷落入大理寺时跟他提过的话,他顿时垂地痛哭,“我竟糊涂至此!我竟糊涂至此!”
韩若远被人鞭笞着,嘴巴里的笑却更加肆意,“活该!你活该!我也活该!”
“我活该,我活该……”
杜修彦失魂落魄的走出刑讯室。
他出了刑部,径直冲聂府去。
九儿刚从菜市回来,手里拎着两只烤鸭,见到一人站在府门口不动,走近看清是杜修彦。
她便说,“杜大人,您是来找我们大人的吗?”
杜修彦沉默点头。
九儿看出他情绪消沉,就不好跟他再多寒暄,引着他就进了聂珏的院子。
聂珏在屋中练习走路,她的膝部伤的过重,必须要锻炼。
“大人,杜大人来看您了!”
九儿和杜修彦进了屋。
聂珏停下来看着他们,见杜修彦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便对九儿道,“你先出去吧,杜大人和我有话说。”
九儿一走,杜修彦忽地仰起微红的眼,道,“甘棠,那日你在狱中,曾旁敲推测的跟我提了督粮道贪污一事,其实你是想告诉我,我的老师牧甫,他就是那暗中人,是不是?”
聂珏将拐杖靠着墙,人坐到软席上,倒了一杯茶推到自己对面,道,“外面的话,听听就是了,莫要当真。”
杜修彦没接那杯茶,他依然固执道,“欧阳钊这个吏部尚书曾是牧甫向圣人举荐的,你遭此牢狱之灾却是他之祸,想治你于死地的就是牧甫!”
他是世家公子里最闲雅温润的一个,莫说重话,便是脸都不曾和别人红过。
聂珏凝视着他越来越懊悔悲痛的脸,道,“我并没有证据,便是他做的,与你亦无关。”
“你不懂……”杜修彦脚下转了头,便要走。
聂珏无法拦他,又怕他想不开,着急道,“容德!不是你的错不要抗,不要入了魔障!”
杜修彦脚下一滞,便要去。
聂珏抓紧案桌一角,手上的细筋都绷了起来,她叫了一声,“十二!”
十二便出现在门口,“大人。”
“拦住杜大人!”聂珏说道。
十二顷刻挡住了杜修彦的去路。
聂珏撑着拐杖移到他身边,看着他那双泛红的眼睛道,“你要去找牧甫?”
杜修彦紧咬着下唇不回答。
“他会承认吗?”聂珏撑着拐杖走到他身边,看着他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必再去找他?”
“他教我忠孝廉耻,授我仁义礼信,传我温良俭让,我竟连质问他都没有权力吗!?”杜修彦就那么瘫坐在地上,困兽般的低吼着。
聂珏对十二眨了一下眼,十二便把他拖进屋里,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容德,我知师恩重于天,但他做下的事与你无关,你也是被他蒙在鼓里的,你不要自责,也不要去找他,他在名利场里当惯了清高人,你找他对峙,能对峙个什么出来,无非会被他绕进圈套里,”聂珏放轻了声劝他。
她必须要把他劝回来,这个人她一定不能放走,“你是这世间最至纯至性的人,他便是看中了你这点,收你做学生,他就能坐稳清流之首这把交椅,那些阴沟里的事,他敢做了,你都不敢相信是他,他借着杜家扩大自己的党羽,背地里兜财收宝,你们杜氏还不知详情,只当他是刚正不阿的一个人。”
杜修彦握紧了拳头,一拳打在地上,那手便鲜血淋漓。
会发火就好,就怕他憋着,聂珏便又替他加了一把火,道,“容德,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只要把他除掉,便能替杜氏打上补丁,一切都还来得及。”
“空口拿不了人,兖州督粮道一口咬定所有事是他一人所为,就是罪证都没留下,如何还能指认到他身上?”杜修彦气馁道。
聂珏喊了声九儿,外面便有人回答,她说,“端盆水来。”
九儿进来帮杜修彦处理好手上的伤口,再乖巧的退走了。
聂珏看着他灰心丧气,淡笑着道,“常在路边走哪有不湿鞋,来日方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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