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之后的日子跟先前并没有太大区别。平时在学校里, 小蛋糕还是那个小蛋糕, 安静从容又听话，晏主任也还是那个晏主任，必要时铁面无私不留情。

　　好像他们之间只是多了一层薄得像纸的关系，而这层关系存在与否都无关紧要，他们不牵手, 不拥抱, 不接吻，不刻意在课间相约，也从未像大多数情侣做的那样在饭后黄昏一同在操场散步。

　　以至于外人压根想不到这两个人早已不像传闻中那般水火不容。

　　然而又好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岿然不动的只是显露在海面之上的冰山一角，幽暗的海平面之下浪流翻滚, 暗潮涌动。

　　邓旭东有时下午来教室来得早，偶尔会看见知神和隔壁那位从实验楼那边走回来, 不知道干了什么, 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起先邓旭东怀疑他们在切磋打架，但两人神色如常，并不像刚干过一架的样子。

　　午休时间, 周知照常出教室晃荡, 走着走着又来到了实验楼。

　　明明没有提前说过, 晏行却像是早有预料似的，站在栏杆前朝他挥了挥手。

　　“那天你在我口罩上画的是什么？”

　　周知皱着眉说：“你看不出来吗。”

　　晏行反问道：“我应该看出来？”

　　不是错觉，晏行在周知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不敢置信，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来不敢置信。

　　自己画的什么东西心里没点AC数吗？

　　“行, 那我画一遍，”晏行拿出自己的手机，“你感受一下。”

　　周学家晏行研究那坨图案研究了很久，在锲而不舍的精神鼓舞下，他虽然还是没看出来，但已经把图案记了个七七八八。

　　“你看着。”

　　他指尖触碰着手机屏幕，凭借记忆复刻出了那个晦涩难懂的图案。他画的只有七成像，居然误打误撞地画得比周知好看一些。

　　摘除自己的滤镜之后，周知总算略微感受到这个图案似乎真的有点丑了。

　　为了夺回一点面子，他抢过晏行的手机，精雕细琢地又画了一遍，出于美观需要，还在最顶上多添了几颗草莓。

　　晏行并不知道他画多了一点新花样，只觉得这个诡异图案能常画常新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这件事他都未必能做到，但周知做到了。

　　“……你以后千万别玩你画我猜。”

　　“这蛋糕都这么明显了你还看不出来？”

　　这个时候的周知语气已经相当嫌弃了，犹如高高在上的学霸在蔑视连1+1都要算半天的小学生。

　　晏行勉为其难地将其代入蛋糕形象，又问道：“为什么画这个？”

　　这个问题可真是难倒周知了。周知拧着眉毛沉思许久，心说难不成他要说因为你看起来特别好欺负吗？

　　“没为什么，我喜欢不行吗。”

　　“那正好，”晏行将两张图截下来，将自己画的那张发给周知，存下周知画的那张，“来换个情侣头像吧。”

　　周知想起这个小蛋糕的原本含义，就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把记号往脸上贴的。

　　他舔舔牙尖，咧开嘴笑：“行啊。”

　　黄智丰一如既往地敏锐，刷微信时率先发现周知换了新头像。

　　【普江第一帅智丰：知神你换头像了？！！你不是原始头像了好吓人啊！！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wxid_wxkzxhy4721：不好看？】

　　黄智丰对着手机沉默了。

　　求生欲使他打下“好看”两个字。

　　【wxid_wxkzxhy4721：好看你就给老子夸，问那么多干什么】

　　【普江第一帅智丰：太好看了，真的，这线条，这构图，一看就有深刻的内涵，一般人根本看不懂！！！】

　　没过多久黄智丰又向周知分享了他的新发现：

　　【普江第一帅智丰：卧槽，我发现了更吓人的事情！】

　　【普江第一帅智丰：天，你快去看行哥的新头像，那一坨是什么啊？？】

　　【普江第一帅智丰：行哥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我看这画像那种压力测试，一坨杂乱的线表示最近压力很大什么的】

　　周知脸色渐渐变黑，旁边的晏行倒是笑得不加掩饰。

　　不仅如此，晏行还要再复读一遍黄智丰的话：

　　“他说你压力大。”

　　周知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笑什么笑，不爱用就滚。”

　　黄智丰不知道，如果他此刻出现在周知面前，一定留不下全尸。

　　过了好一会儿，黄智丰又发现一件更劲爆的事情：

　　【普江第一帅智丰：我才发现，你俩新头像好像啊？？？】

　　周知本欲与他好好说道这个情侣头像的名堂，然而黄智丰全然没往那方面想。

　　立志做周知刀下亡魂的黄智丰还在发表自己的感想：

　　【普江第一帅智丰：你们为什么都换头像？】

　　【普江第一帅智丰：中邪了吗？还是说这是什么新玄学？网吧新活动？换头像打五折？】

　　【wxid_wxkzxhy4721：我劝你闭嘴】

　　黄智丰开始担忧他们是不是进了什么传销组织，换一个奇怪的头像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跟所有亲朋好友断绝关系了。

　　【普江第一帅智丰：知神，你可千万别去传销啊。】

　　【wxid_wxkzxhy4721：？你有病】

　　切出与黄智丰的聊天界面，沉寂许久的年级群忽然浮了上来。

　　是睿智张颂文发了一张牵手图秀恩爱。

　　张颂文本来想发到班级群里，不小心点错就发到了年级群。幸好他人缘比较好，群里有一些认识他的人，帮他撑起了场子不至于太过尴尬。

　　周知看完笑笑就过，点出去的时候手滑发了个句号。

　　原本热烈的氛围变得十分冷漠，一个小小的圈犹如话题终结的信号，整个年级群如坠冰窖。

　　晏行好心提醒：“你吓到他们了。”

　　然后反手发了一个逗号。

　　“？”

　　周知没看懂这是什么操作。

　　晏行淡淡地说：“我也在秀。”

　　自从周知发了那个句号，年级群像死了一样没人说话，好几百人的年级群被他们玩得像二人世界，最新两位发言人的头像相当瞩目。

　　没有想到，这令人望而生畏的身份竟然为秀恩爱提供了便利。

　　于是年级群混入了两个奇怪的人。

　　头像都是纷繁复杂的线条，犹如什么神秘组织，不说正常的人话，只用标点符号表达内涵。

　　一时之间，两个相似又不尽相同的头像深入人心。

　　-。

　　-，

　　-？

　　-！

　　像小学生一样。

　　周知对这种幼稚行径不屑一顾，又鬼使神差地继续发，手像被神秘力量操控了似的停不下来。

　　他们的对话霸了满屏之后，周知先发制人地问：“你无不无聊？”

　　晏行还认真回答他：“还行？”

　　在年级群里以这种方式秀恩爱，就像在几百人面前说着只有彼此两个人能听懂的情话。

　　有点刺激。

　　他放下手机，抬起头来，视线恰好与晏行撞在一起。

　　“还行个屁，”周知稍显狼狈地移开视线，语气毫无缘由地又重了几分，“你无聊死了。”

　　晏行像是识破了什么似的，口吻藏着一分戏谑：“你不也是。”

　　周知本以为此等霸屏秀恩爱方式相当嚣张，没想到众人的反响跟他的预想走偏了不止一点点。

　　停手之后，大家以为他俩不在了，纷纷冒泡。

　　-知神这招绝啊！！！

　　-？？何出此言？？

　　-你想，要是我讨厌的人跟我换同款头像，我肯定膈应得吃不下饭啊！！

　　-卧槽，那真的很绝，我想象一下也觉得非常恶心……

　　看见这些群众发言，自以为在隐秘秀恩爱的两人一同陷入沉默。

　　膈应？？

　　行吧。

　　要怪就怪之前针锋相对得太过真情实感。

　　且这个头像也的确丑不堪言。

　　没有人相信这是情侣头像，实属正常。

　　他俩对视一眼，突然就搭着栏杆低头笑出了声。

　　*

　　李华乐蹲坐在自家网吧门口玩手机，游戏界面里，差一点就要被对面砍下人头，正打算回城养精蓄锐，忽地“哐当”一声，让他忘记了动作。

　　“……嗯？”

　　他抬起头来，见到不远处的场景，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赶忙爬起来，到零食柜那边胡乱抓了一把吃的，再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原位坐下。

　　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和平街每天都有瓜吃，发生在自家门口还是比较难得的，他非常期待。

　　这里算不上一等座，隔得有些远，看得并不算特别清楚。

　　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一位单枪匹马的勇士背影，前面站着好几个人。

　　隐隐约约间，他竟然听到了知神的名字。

　　“你说知神？他怎么会有闲工夫陪你玩呢？”

　　乒铃乓啷一阵响声响起，掩盖了这位勇士话语中若有若无的轻笑。

　　“哦，你还不知道吗？”即使隔了一点距离，李华乐还是能听出此人口吻中的欠揍气息，“前几次揍你的人都是我啊。”

　　李华乐眯起眼睛来看——口罩！

　　这个显着特征一下子让他认清这人是谁，不由得啧啧称叹，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能再看一次口罩哥大杀四方。

　　可他对面的亦不是善茬，看起来也不怎么好惹。

　　出招够狠，人数也多，如此阵仗还能与之匹敌，只能说不愧是江湖上有传说的口罩哥。

　　快如掠影的几下过去之后，他看见口罩哥食指划过耳侧，指节微弯，勾下口罩，露出脸来。

　　他偏了偏头，那张横扫全校的俊脸侧过四分之三，刚好够让李华乐看得清清楚楚。

　　“卧槽！”

　　大大小小的瓜李华乐吃过不少，但这回是真有点噎着了。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当初看晏行那么眼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