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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六鲤 16710字 2022-12-31

  “原是想同圣上辞别回北疆,没成想发生这样事情。”傅均面上还惊愕着,怀中傅夫人已陷入绝境,身子绝望地战栗,傅均以为她头疼得狠了,恳求道,“即便要对峙,圣上可否容她先吃了药?”

  傅均提北疆便是摆出身份,北疆王之子,在朝堂举足轻重,一旦处理不当怕是有损朝堂稳定,圣上略有迟疑,“若是真疼痛难忍,需得回府用药,那就给你们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内必须赶回宫中。”

  “圣上仁心,见不了旁人疼痛。”世子爷一手轻轻地推秦初苧出来,他微一俯身,自秦初苧身后伸出一手托起一抹纤细手腕,那腕上淤痕还有淡淡的印痕迹,“只是她还牵连公主被绑一事,当初公主被绑,手上淤青到此还没消,她当时的疼,圣上便能容下了么?”

  秦初苧的脑袋正蹭在他胸前,正要摇一摇,表示自己早就不疼了,世子爷薄唇贴到其耳边低语,“说疼。”秦初苧从繁茂花枝后一歪头,面对众人,“圣上,每日都疼得慌。”

  世子爷翘唇。

  众人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圣上命人回府取药,“无须回去了,且忍一忍,待药取回来,至寿康宫用药。”

  傅夫人一人好处理,但事关北疆就难办了,此事只能交给太后处理,一行人复又回到太后宫中,太后知了缘由自然生气,她本就不喜傅夫人,觉着她素日带着幕离做作多事,不等傅夫人用药,她就命令,“傅均你让开,让她揭了幕离让哀家瞧瞧。”

  傅夫人身形一颤,像只寒风中的蝴蝶,孤苦无依,傅均将军见了十分心疼,挡在她身前求情,“太后息怒,让臣慢慢和她说吧。”

  只是不等他再说,蒋柔蒋夫人就被刑部提到了殿中,两人头发凌乱,形容枯槁,只会伏在地上发抖,一声求饶都不敢说了,张载言走过来让她们指认傅夫人,如今傅夫人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已救不得她们,她们自然不能会再帮傅夫人隐瞒,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包括傅夫人向三皇子借人,绑架秦初苧一事。

  “胡言乱语,我妻子岂能是如此龌蹉肮脏之人?”殿中气氛一凝,傅均听罢不可置信地拔出侍卫腰侧长剑,剑头就要刺向蒋柔,蒋柔骇得眼珠一翻,要昏死过去,太后抬袖,“住手!你们是见惯了血的,不要紧,可别吓住了初初。”若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世子爷,世子爷将秦初苧往自己身后一一推,对这一眼置之不理。

  瞬间,太后面上的皱纹都拧出了浓郁的怒气,悉数喷了出来,“都拖下去杖毙!还有,把云熙宫那混账给哀家带过来!”

  几人去带三皇子,还有几人拖着瘫软的蒋柔等人出殿,最后两个侍卫来到傅夫人,傅均面上冷光一闪,原本站在傅夫人前面的身子一转,抬袖就扯了那幕离,顿时一张与蒋柔有几分类似的面容就露了出来。

  当年识得蒋婖的人一眼认出,国公夫人连声冷笑,“可真是许多年没见了,蒋婖。”

  傅均手背上青筋爆出,他进京次数寥寥可数,自然不认得,以至于被蒙蔽多年,此刻腮边绷出青筋,“为何要骗我!”

  “夫君,我是迫不得已,救一救我,夫君。”眼下傅均是蒋婖一的活路,她伏在地上扒着傅均的腿,仰面而哭,一张傅均见惯了的面容楚楚可怜,傅均一贯喜欢她,事事依着她,心中一软,转身伏地跪向太后,“太后,她是有苦衷的……”

  殿中猛地响起了国公夫人的质问,“当年算计国公爷是迫不得已?事情败露,推自己二哥出来顶罪害得他差点没了命自己却假死苟活是迫不得已?时隔多年,歹毒心肠不改,竟敢绑架公主以助李枝等人蒙骗太后,也是迫不得已?!”

  “好一个迫不得已!”

  “砰”得一声,拐杖从高座之上飞下,堪堪砸到了蒋婖身上,蒋婖痛苦地闷哼一声,额头顿时冒出鲜血。

  傅均口中所有求情的话都死死憋了回去,他对蒋婖再多的心疼都消弭在了她曾勾过国公爷这件难以启齿的事上,蒋婖还挣扎着,“夫君,我知道错了,救救我,良嘉不能没有娘亲啊!”

  傅均终于回头看了一眼蒋婖,蒋婖欣喜若狂,傅均毫无感情地转过头,“太后,是我眼瞎看错了人,容她有机会伤害公主,不求太后能放过她,只求太后允我带她回北疆,让她再见儿子一面,而后依傅家家规,交予父亲处理。”

  蒋婖如今是傅家人,带回北疆傅家处理,傅家家规森严,她回去也是一死,傅均这个请求还算合理,而能应下的只有太后,傅家是太后娘亲,无论她处理的好坏,傅家都不会有意见。

  太后沉思时,世子爷回身看了一眼安静的秦初苧,垂眸盯着她腕上淤痕,冷不丁道,“将军何不带着尸体回去?”

  众人心惊,暗暗望过来,那男人一身赤罗衣,融着日光映出鲜血般的红,太后掠来一眼,她就知道这是个没心的,要说狠,全朝堂谁能狠过柳暄?

  秦初苧也呆愣地望着,无视众人目光的世子爷这才微微皱眉,“有意见?”

  秦初苧踮踮脚,发现暂时够不到贴着世子爷耳边低语,只好扯着他袖子令其低头,她才低低说,“没有,我完全站师父这边。”

  世子爷不满,“这个可以大声说。”

  众人惊归惊,但都无异议,蒋婖为了活命,嘴唇哆嗦着爬到傅均身边,祈求傅均开口求太后,傅均开口是开口了,但却不是为了她,“太后,良嘉还小,就让孩子再和母亲见最后一面吧。”

  “她非良嘉亲母,见与不见又有何关系?”

  良嘉乃是傅均与其原配所生孩子,原配生下良嘉便去世了,这么多年由蒋婖照顾,傅均说两人感情深厚,太后眼睛一瞪,“跟着这样的人,良嘉没长歪已是万幸,断不许良嘉见她!”

  傅均还要再提,世子爷突然道,“这么多年了,将军竟还不知良嘉母亲为何而逝么?”

  此话一出,蒋婖浑身颤栗起来,眼瞧就要吓死了,傅均愣愣地问,“世子爷这是何意?”

  众人亦是疑惑不已,直到刘牧进来,暗卫营遍布各地,若下劲儿查一个人,速度非常之快。

  二十年前,蒋婖假死,蒙骗过了武安候府与国公府,出京辗转各地,后至北疆,曾被傅均原配所救,蒋婖耗时多年,尽心尽力侍奉原配,取得信任后心生毒计,在原配生子那夜动了手脚,成功取而代之,这么年她以怕良嘉伤心为由不要自己的孩子,傅均亦因此颇受感动,实际上她流落各地时曾伤了身子,再也生不了孩子了。

  傅均与原配伉俪情深,由此对尽心侍奉原配的蒋婖高看一眼,原配去后,蒋婖照顾良嘉有功,且身姿容貌都算上乘,傅均也就慢慢动了心,今日乍然一听真相,傅均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俯身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支撑住身子后一巴掌扇到蒋婖面上,“毒妇!”

  蒋婖口中涌出鲜血,瘫在地上,傅均厌恶地一撇眼,“拖下去。”太后不忍心,唤了他过去安慰几声。

  侍卫过来将人拖走,至此蒋家三人伏法,武安候府种种,就像遇风的尘,俱已消散,秦初苧走到秦仲清身旁,安抚地喊,“爹爹。”

  秦仲清摸着她的发,“与我无关,我和你一样,是秦家人。”

  当年,他离京时武安候府正是鼎盛,他被仆人扔出朱色大门,撞在地上浑身发疼,可谁都不曾看一眼,他就像个陌生人一样,被蒋家人利用完了再弃之,那时他就和蒋家毫无关系了。

  秦初苧轻轻回,“女儿知道。”

  转眼暼见,国公夫人同世子爷出了殿外,微一思索,也跟了过去,原本跪在殿外的三皇子已被圣上踢进内殿教训去了,她听见国公夫人问世子爷,“你若是中意公主,我可同太后讲明。”

  秦初苧顿时后悔了,做什么跟过来,耳朵却竖了起来,紧张地揪着花枝等世子爷回答,而对于这种私人问题,世子爷的声音没有刻意放低,只说四个字,“无须多事。”

  语气冷淡,国公夫人也不以为杵,“那可是要还入朝?”

  世子爷说,“何曾说过要入朝?”语罢似是要回头,惊得秦初苧下意识蹑手蹑脚地回了殿,思及世子爷那冷淡的四个字,她垂下头,觉着手中的花也不好看了。

  殿外,国公夫人皱眉看着世子爷那身官服,世子爷了然地回身指了指殿里,“为她当正使撑腰用的,虽已答应了圣上入朝,但可没说多久。”

  国公夫人:“……”

  果然,不过一日,官服被世子爷命刘牧奉还,还附了一张辞表,圣上坐在御书房里气得双眼昏花,“是,朕是没说时间,可哪有干一天就不干了的?和朕玩心眼,你亏为修道之人!”

  半响,圣上:修道之人个屁!

  怒气冲冲命刘牧送了回信过去:既然你只答应一日,那朕也只答应一日,明日朕就为元昭公主在张载言等人中选个如意驸马,绝不要修道之人!

  世子爷:圣上开心就好。

  圣上忍无可忍地去了太后宫中,“柳暄此人,初初要不得!”太后难得见他在柳暄身上与自己意见一致,大笑,“哀家早就说过了,他并非初初良人。”

  “明日为初初选驸马!”

  “甚好,哀家去问问初初要什么条件的。”太后喊来秦初苧,将世子爷所为添油加醋一说,“我们选个好的,好不好?”

  什么算好的?

  秦初苧不知道,可是一想起师父拒绝了国公夫人,她不知怎么地就难过许多,太后又觉机会难得,一再问她,她被逼急了,泪珠就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太后与圣上惊了。

  “别哭,别哭,初初不想选就选了。”太后还以为她还是不想选驸马,心疼地保证,圣上也忙道,“日后朕绝不提此事了。”两人异口同声地搁心里骂了一声柳暄,混账东西!这是拿准初初不选才敢这么放肆吧!

  太后越想越气,传了张载言过来,“初初今日心情不好,多与她说说话,哄哄她开心,千万不要提柳暄那个没心的!”

  张载言应下,邀了秦初苧去碧湖划船,秦初苧原不想应,突地想起昨日觉着张载言熟悉,便心有疑惑地去了。

  两人在湖中央荡舟,秦初苧开门见山,“记得张大人曾问过我赣州一些事,我可是在赣州与张大人见过?”

  张载言道,“看来公主终于记起我了。”

  张载言还为少年时,曾去赣州探亲,那时赣州匪盛行,下山抢财掳人时常发生,张载言初到赣州,露了一身贵气,一日上街便悍匪掳到巷子里绑了。

  说来也是凑巧,时至秦初苧外祖父去世,秦仲清带着妻女来赣州做生意,秦夫人初来陌生之地发了病,秦仲清既要做生意还要照顾她带她看病,一时难以应付,只能把秦初苧交给仆人照顾。

  秦初苧跟着外祖父时能折腾,去了赣州亦是,仆人一不注意,她就图贪玩跑出了府,正巧目睹了悍匪绑人,两个绑匪瞧着几步远六七岁的小姑娘,恐她报报官,索性把她也绑了。

  两人被绑到高山上的洞里,张载言那时性子板正,不懂曲直,得知绑匪要他给家里写信,让家里人来赎罪他,信是写了,也义正言辞地骂了绑匪一大堆,绑匪恼怒,欲杀她,秦初苧道,“杀了他就白绑了。”

  绑匪一听也对,瞧她生得实在好看,尤其是笑起来一双月牙似的眼,可可爱爱的,决定少给她收点赎金,秦初苧道,“爹爹做生意赔了,娘亲也病着,我家没钱的。”

  这是实话。

  张载言望着她发愁的脸,脑子一抽,“我给你出赎金。”

  两个绑匪乐了,“好!”

  午饭时,瞧着秦初苧饿得可怜,给了她饭吃就出去了,秦初苧连忙把饭分给张载言吃,张载言谢过,面上露出了一点笑。

  两人还以为会受许多苦,没料到黄昏时,山上突然来了大批官兵,绑匪察觉失败,欲杀人灭口后逃窜,那时明晃晃的刀刺到秦初苧眼前,年幼的小姑娘闭着双眼,泪花直冒。

  而后,预想中的疼痛还没来,她就听到一声脆响,慢慢睁开眼睛,只见那绑匪砰一声歪着脖子倒在地上,露出了身后立着一位青衣少年。

  那少年一身干净,容如白玉,秦初苧从未见过像他那么好看的少年,少年将一双才掐断过绑匪脖子的手伸回袖子里,一道冷漠的视线落在张载言面上,“日后少乱跑。”

  张载言涨红了脸,“谢世子相救。”

  一群人奔进来口中朝他呼着,“小公子。”秦仲清落在最后,扑进来抱住秦初苧,秦初苧只看见那少年一闪而过的衣角。

  秦仲清背着秦初苧出了山洞,落日黄昏,彩霞满天,不远处暗卫营一群人跪在那青衣少年脚边,一人仰面伸手,拿着帕子要给少年擦袖中垂落的手指,少年声音轻淡,“没有沾血。”

  那人立刻缩回了手。

  旁边兵卒低低议论,“那少年好生厉害。”

  “据说是国公府的世子,奉命来赣州剿匪。”

  “剿雪峰山那帮不要命的?”

  “是。”

  秦初苧趴在爹爹背上听得不太清楚,少年似时听到了,极其好看的侧脸一转,一双眸子要望过来时,秦初苧的双眼被秦仲清捂住了,秦仲清颤声道,“那就是个杀神,别看。”

  秦初苧错过了那一眼。

  到底受了一场惊吓,秦初苧回府就病了,并不知,第二日,张载言就备了厚礼来道谢。

  秦仲清拦着没让他见,秦仲清好歹是从京中出来的,一看张载言就知身份不一般,他不希望再同京中扯上任何关系,只笑着婉拒,“初初病了,不便见客,小公子,若有缘分,自当再见。”

  张载言遗憾地回了京。

  此时秦初苧听罢自责一声,“怪我记性差,昨日你面上带了点笑,我只模糊觉着在哪儿见过。”

  张载言摇摇头,“是被那事吓着了,又生了场病,记不清了也属正常,哪是你的错?”

  两人默然,张载言不敢多问求婚一事,就恐秦初苧一口否认,连点念想都没了,秦初苧还陷在幼时的记忆里,“这么说来,当初救我的是世子爷?”

  张载言似乎才意识到了这一点,“是他,当年他带兵去剿匪,顺带知了此事,带刘牧等人去救了我们。”

  秦初苧笑了一声,“原来如此。”

  “对了,当初张大人和我说,世子爷与人约定三年不杀生,张大人可知为何有这个约定?”

  张载言答应太后不提世子爷的,一对上秦初苧渴求答案的眸子,即便有心想说也无能为力,“我只知约定,至于缘由就不知了。”

  “若是为修道,我看师父修道也是极为不专心的。”

  秦出苧揣摩着原因。

  “这倒不是,只是这半年被分了心神。”

  张载言语到此处,猛然一惊,秦初苧一再问及世子爷的情况让他近乎绝望地想,当年秦仲清那句,若有缘分,自当再见,这个缘分真是他与公主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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