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喂？”

　　“苑苑，下来了吗？我们到楼下了。”

　　“马上下来，妈，你们到停车场等我吧。”

　　许苑将唇上的口红抿匀，挂断电话后对着镜子拨了拨披散的长卷发。

　　出门前她顺手将日历翻过去，今天是大年三十，日历上写着：宜优雅。

　　等电梯时许苑不断回头瞟背后的那扇白色大门。

　　现在九点，不知道陆弃昨是不是还在睡觉。

　　昨晚从饺子店回来后两人便各回各家，告别时陆弃昨还说要趁着这几天休息睡个自然醒。

　　他说那话时嘴角噙着的苦笑，眼下青色的黑眼圈许苑都看在眼里，原来足够的睡眠对于他来说是这么奢侈。

　　电梯下到负一层，许爸和许妈已经在许苑车旁等着。

　　许苑过去时两人正在讨论给她外婆买的那些东西是在这边买完带过去还是到了C市再买。

　　许苑开了车锁，给他们打开后座的门，“先上车吧，上了车再讨论。”

　　许爸让许苑先开车到世纪超市，说有那边的礼品卡。

　　许妈嫌麻烦，说去那边还得绕路，买完还得绕回来才能上去C市的高速，还不如到了C市在楼下随便找个超市买点就行了。

　　许爸说反正也没什么着急的，绕点路怎么了。

　　许妈不想再跟他争，说随他去。

　　许苑没什么意见，听见他们这么说便调头往世纪超市开去。

　　车内安静了没一会儿，许妈突然问道：“苑苑，昨天跟李俭逛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就是正常逛街呀。”许苑说。

　　“我听李俭说你昨天斥巨资买了款男士表？送谁的？”

　　“斥巨资？”许苑笑了，“没那么夸张啦。”

　　“那你送谁的？”

　　“陈离倦。”怕许妈一直问下去，许苑只好把陈离倦拖出来挡枪。

　　“陈离倦？”许妈回想了几秒，“噢，就是你那个大学同学啊？他现在还那样？”

　　“嗯，还那样。”

　　许妈叹了口气，“那小伙子长得也不错，性格也不错，就是可惜了，那方面有点问题。”

　　“什么有问题？”许爸斥责道，“我看你这话说得就有问题！人家还跟苑苑是朋友呢，你这么说苑苑听起来舒服吗？”

　　许苑点头赞同他爸的意见，“嗯，妈你以后就别再说这种话了，取向平等，各有爱好，没什么问题。”

　　许妈挥挥手，表示不说了，将头转到窗外。

　　世纪超市到了，许爸许妈一起下车去超市里买东西，许苑留在车里等他们。

　　想到那只表，许苑狠狠拍了下自己脑门，“这脑子迟早别要了。”

　　昨天竟然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忘记送出去，许苑啊许苑，你真的该补补脑子了。

　　算了，还是等初三回来再送吧。

　　许苑拿出手机边等边玩儿消消乐，没一会儿来了条微信。

　　陈离倦问她还在不在北阳市。

　　许苑回他现在还在，但马上要去C市外婆家过年。

　　陈离倦：【好，新年快乐。】

　　许苑：【新年快乐】

　　退出微信许苑继续玩儿消消乐。

　　没一会儿许爸许妈回来了，提了一大包东西。

　　许苑帮忙都放进后备箱，接着三人继续往C市去。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结束，许苑一家终于来到她外婆家楼下。

　　许苑外公前几年从楼上摔了一跤下半身瘫了，平时就外婆和一个小保姆照顾。

　　舅舅一家跟他们住一个小区，平时经常来往，许苑他们一家则逢年过节才过来一趟。

　　外婆特别疼许苑和林文艺这两个后辈，哪怕许苑都28了，每年还能收到外婆给的压岁钱。

　　上楼后是外婆给开的门，舅舅接过带来的那些东西，舅妈穿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跟他们打招呼。

　　舅舅笑说：“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这么客气干啥。”

　　许妈说：“我本来也说随便买点就是，老许不愿意。”

　　许爸说：“过年都不买什么时候买。”

　　舅妈说：“那倒也是这个道理。”

　　许苑第一时间和外婆拥抱了，外婆问她最近工作怎么样，许苑说挺好的。

　　外婆又问那最近生活怎么样，钱够不够花。

　　许苑通通说挺好的挺好的。

　　客厅坐着的林文艺扯着嗓子喊许苑过去，

　　屋里一时间热闹得不行。

　　等外婆去厨房了许苑才脱身去往客厅，和外公打了招呼，又被林文艺拉着在她身边坐下。

　　“你昨晚去接机啦？”林文艺手机里正是她俩开的那个站子的微博。

　　最新一条微博是昨晚许苑修完图后发上去的新鲜的机场照。

　　九宫格最中间那张是陆弃昨昨天穿的那双白色球鞋，休闲裤的裤脚被挽起一圈，露出的脚踝曲线流畅性感。

　　评论里几乎都在为陆弃昨的脚踝疯狂。

　　林文艺圆圆的眼睛里流露出崇拜，“姐，你也太会拍了吧！这几张都火出圈了，真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

　　许苑被夸得有点飘飘然，从包里拿出签名照。

　　“呐，给你的新年礼物。”

　　林文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双手捧在一起小心翼翼接过来，抬头感动地看着许苑，眼里酝酿着眼泪。

　　许苑提醒道：“背面还有一句话。”

　　林文艺眼瞪得更大了，激动地翻过去——

　　“……”

　　许苑见她一瞬间僵住，使劲憋住笑，“好好学习，这可是你爱豆对你的忠告。”

　　林文艺举着照片恶狠狠道：“老实说，我哥是不是被你绑架了！”

　　许苑捏了一把她脸，懒得跟她说话。

　　林文艺跟她闹了一阵，最后还是欢天喜地地将签名照好好收了起来。

　　吃完午饭，许苑又陪林文艺出去逛街看电影。

　　看完电影出来又找地方喝下午茶。

　　许苑听林文艺和她朋友语音聊天，听起来她那朋友好像是陶祁的粉丝，三句话离不开自家爱豆。

　　说起陶祁，许苑问林文艺：“你对陶祁熟不熟啊？”

　　林文艺放下手机，说：“你没看我朋友是他迷妹？不熟也都听熟了。”

　　她刚刚跟朋友聊得口干舌燥，喝了口奶茶才又跟许苑说：“陶祁的家庭背景挺不好的，听说他爸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有个妹妹上初中呢，奶奶一只耳朵还是聋的，现在全家就靠他一个人养活。好像因为家里缺钱，陶祁读完高中就没读了，学历不高，所以没出道之前什么洗碗工服务员都干过，他参加那个选秀都是靠他现在的经纪人推上去的，不过本人也挺努力，现在一炮走红，和当初不可同日而语咯，听说他们公司还打算让他读个正经的影视院校呢。”

　　许苑听完很有些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都是群里听来的，我们有个群啥都聊，我听他们说的呗，还有他一些采访里也提起过自己的家庭环境，不过很少就是了，他把自己家人保护得挺好的。但他私生饭也多，逼得人家休息时间都不敢出门，我那朋友天天在微博上痛骂他那些私生。”

　　许苑对于明星的私生饭也有所耳闻，好像不管在哪个饭圈都是人人喊打的存在。

　　林文艺猛喝一口奶茶继续说：“我听说他们公司之前还故意把他家里那些料放出来给粉丝看。”

　　“为什么？你之前不是说陶祁把家人保护得挺好？”

　　“对啊，”林文艺说，“但他刚红那会儿公司急着给他固粉啊，放那些料出来帮他卖惨，粉丝一看我们哥哥这么惨就只有我们了，可不都虐成死忠。我听说啊，陶祁那会儿还跟他们公司闹过，他们公司气得打算不捧他转捧别人，结果谁叫人家粉丝多呢，公司捧另一个人没捧起来，只能又转回来捧他了，后来他们公司在网上删了好多他家人的信息，我琢磨着也算是一种条件交换吧。”

　　许苑咬着奶茶吸管若有所思，“你们那群……还加人么？”

　　林文艺睨她一眼，“要说你也算半个媒体人，知道的料应该比我多才对啊。”

　　“我又不像你这么爱八卦。”

　　“那你这么关心陶祁干嘛？”

　　“这不现在闲着无聊嘛。”

　　林文艺无语地看她一眼，专注吃蛋糕不再理她。

　　他们的位置在百货大楼五层，靠窗，从许苑的位置望出去对面正好有一块宣传用的大屏幕。

　　此刻正在播放彩虹少女团的舞蹈。

　　“你知道姜乐瑶吗？”许苑问林文艺。

　　林文艺说当然知道，“她今年暑假这么火，不知道才奇怪。”

　　“她有没有什么料啊？”

　　林文艺想了想说：“没什么料，我只是听说她爸好像是清辉传媒高管，所以后来才有人说她是内部保送第一的嘛，不过她粉丝好像都不信这个料。”

　　许苑问：“如果陶祁谈恋爱会怎么样？”

　　“饭圈地震，正主光速糊成十八线。”

　　“有这么严重？”

　　林文艺无语道：“你以为呢，他现在的粉丝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是女友粉，而且是打了鸡血特疯狂的那种，那到时候脱粉回踩起来是不会脚下留情的。”

　　说完她反问许苑：“你是不是有什么内部消息？陶祁不会真的谈恋爱了吧？女方谁啊？”

　　“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而已。”许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如果姜乐瑶的背景是真实的，那么她和陶祁从家庭背景出身来看，完全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她喜欢陶祁是真的，陶祁喜欢她应该也是真的。

　　但照林文艺的说法来看，陶祁能抛开那些女友粉的看法和自己的前程真的和姜乐瑶在一起，这概率简直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这道理，陶祁和姜乐瑶本人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但可怕的是，爱情有时会让人疯狂。

　　……

　　许苑家的年夜饭主要是她爸和她舅妈两人做的，其他人则参与包了饺子。

　　一家人其乐融融。

　　吃饭时舅舅说之前出了趟国，回来顺便带了点东西，给许苑带的是一瓶红酒，说女生偶尔喝喝养颜的。

　　“谢谢舅舅。”许苑将红酒接过来看了看，顺手放进自己房间。

　　因为照顾外公外婆的饮食习惯，年夜饭吃得早，吃完才七点半。

　　许苑爸妈和林文艺爸妈正好凑了一桌麻将，许苑和林文艺则陪着外公外婆等春晚。

　　闲着无聊，许苑开始群发新年祝福。

　　发了数条后，她点开和陆弃昨的微信对话框，这次没点击复制，自己打了一段话。

　　【新年快乐，希望你新的一年健康平安，事事顺心，接到更好的戏更好的角色，留下更多的好作品，获得实至名归的奖项。

　　加油，陆演员。】

　　陆弃昨回复得很快：【谢谢，新年快乐，吃饭了吗？】

　　许苑回他吃了，正在等着看春晚，又问他在做什么。

　　陆弃昨说还没吃饭，打算随便弄点什么吃。

　　许苑：【没跟姐姐一起过年吗？】

　　陆弃昨：【没有，她今晚有事。】

　　许苑：【那你一个人在家？】

　　陆弃昨：【嗯。】

　　看来陆弃昨真的一个人在家过年。

　　许苑突然什么也看不进去了，她耳边是吵闹的麻将声、电视声、林文艺和外婆的说笑声，脑海里却是陆弃昨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洗碗一个人看电视的画面。

　　本该家庭团聚，热闹温馨的时刻，他却是一个人。

　　“我和你一样，也是孤儿。”

　　昨天陆弃昨的话此刻又响在她耳边。

　　许苑扔了抱枕起身，“爸，妈，我有事得先回家一趟。”

　　“这大年三十的你有什么事？”

　　许苑边穿鞋边说：“我们那领导非让我给他发个PPT，说着急得很，我这不是没带电脑嘛，我得回去才能发给他。”

　　“好好好，那你今晚还回来吗？”

　　“我……直接睡家里吧，明天再回来。”

　　外婆送许苑到门口，一直嘱咐她路上小心，专心开车。

　　出了门许苑突然想起来那瓶红酒，“林文艺，把红酒给我拿过来。”

　　林文艺给她红酒，问说：“你今晚真不回来啦？我还买了烟花呢。”

　　许苑：“不回来啦，自己放吧。”

　　林文艺撅起嘴，“自己放有什么意思。”

　　许苑拿了包提着那瓶红酒下楼，快速开了车锁上车，跑得快的话，两个小时就能到。

　　而这头，陆弃昨等了会儿没等来许苑的回复，自己也退出微信对话框不再打扰，他想她应该正和家人在一起，应该很忙。

　　正准备给自己煮点面条，突然门铃响了。

　　他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她姐陆长梦，还有，姜漾。

　　陆长梦怀里抱着自己孩子，笑道：“快跟舅舅说新年快乐～”

　　“舅舅新年快乐。”

　　“前辈新年快乐。”姜漾也紧跟着拜年，脸上挂着的微笑看得出来有一丝紧张。

　　“新年快乐。”陆弃昨略点了下头，将侄儿抱过来，问她姐：“你不是说有事不能来吗？”

　　“本来是有事的，取消了，”陆长梦自顾自换上拖鞋，又给姜漾拿了双新的，“姜漾今晚跟我们一起过年，我刚把她从机场接回来。”

　　陆弃昨眉心皱了下，“你不回家过年？”

　　姜漾支支吾吾解释：“我……不想回家过年。”

　　陆长梦推着陆弃昨往客厅走，“人家的家事你别问了，反正今晚跟我们一起过年了，你腾个房间出来给她睡。”

　　“？”陆弃昨疑惑地看向她姐，压低声音：“我从不留女生过夜。”

　　“我管你有什么规矩，今晚必须听我的。”陆长梦给他一个“就这样定了”的眼神，又往身后使了下眼色，让他给个面子。

　　陆弃昨无语地转开头，坐到客厅专心逗侄儿去了。

　　姜漾很勤快也很开朗，给陆长梦打着下手一起做三个人的年夜饭。

　　这晚夜很凉，车很少。

　　许苑一路上跑得特别畅快，连红灯也没碰见几个。

　　放在驾驶座上的红酒，她准备今晚和陆弃昨一起喝掉。

　　说起来这行为有些对不住自己家人，但和家人聚的机会多，和陆弃昨聚的机会稀少。

　　而且，她承认，她是真的想到那些画面就很心疼。

　　她想陪着他，不管以什么名义，同样是孤儿出身的朋友也好，一起录节目的搭档也罢，今晚跨年夜，她想和他一起度过。

　　只用了不到两小时，许苑已经到小区楼下。

　　她停好车，乘电梯上楼，数着上升的数字，电梯门一开便冲到陆弃昨门前。

　　她深呼吸两下，平复好心跳，轻轻按下门铃。

　　可惜白色大门后，出现的不是陆弃昨，而是一个围着围裙的女人，有着一张清爽秀丽的脸庞。

　　许苑认得她，最佳新人，姜漾。

　　不知怎的，她在这一秒莫名想起来早上出门前翻过的那张日历，上面写着：

　　宜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