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揪住帽绳的手骤然停住，车内完全静默下来。

　　过了二十分钟，还没动静。

　　林宝贝探过头去，“七宝儿？”

　　行呗，睡着了。

　　林宝贝小心翼翼给她把帽子口拉大些，轻叹一口气。

　　每个人都有自己排解情绪的方式，她呢，大概就是吃，绮罗呢，大概就是睡。

　　像一种躲避反应，越难受的时候，她越能睡，又像是积蓄能量，不管多狼狈，睡一觉起来她又能重振旗鼓。

　　手机忽然响了，不是她的。

　　林宝贝手忙脚乱替绮罗从屁股边把手机掏出来，一看是谢明鑫，轻轻拉开车门，再轻轻关上，走到一边。

　　谢明鑫的破锣嗓子哐当哐当，一接通就震得林宝贝耳朵疼：“程绮罗，你人呢？真拿小爷我当司机啊？！等你半天连个电话都没有……”

　　话还没说完，林宝贝已经中气十足对手机喷上了，“接接接你个大头鬼！谢大头你自己看看你微信！几条消息？几个未接语音？！刚才一下山就不见人了，还知道接人呢？你看看现在几点了？等你接？老母鸡都抱窝三胎了！”

　　谢明鑫气势瞬间弱下去，“我去歇会儿怎么了？早上五点就起了！换你你不累？”

　　说完又理直气壮，“哎我说，姓林的，你不去收保护费管我干嘛？程绮罗我警告你，别跟林家的混啊，小心□□……”

　　林宝贝最忌讳别人提这个，登时眉毛就竖起来，“你以为你的钱就干净？我好歹花自己挣的，你呢？离开你爹你连讨饭的碗都挣不到！泡你的硅胶女明星去吧，做梦都别想绮罗嫁给你！”

　　“哈哈，她嫁我？你还没问我愿不愿意娶呢？就算全世界女人都死光了就剩她和一头母猪，我也要母猪！要不是看在我干爹份儿上，谁管她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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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对喷得恨不能顺信号爬过去掐死对方，等他俩溢气疯发地吵完，林宝贝走到车窗旁吓得手机都差点甩出去。

　　绮罗正睁着一双大眼盯着她。

　　“我想通了！”她按下车窗目光熠熠看着林宝贝。

　　她伸出手指在半开的车窗上画着，“你看，现在没有一条线是可以连起来的，我爸自杀是一根线头，若这因，其果便是导致天机二只剩一个备份。再然后，才是冲芯片来的其他线头。汪教授、干爹、傅，傅言恒……如果说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话，我爸的死是牵动所有线的初因，从这些人身上倒推回去，线头太多，所以只需要摁住关键的线头……”

　　她手指在车窗上一抹，抹得只剩最上面一个点，“查出我爸自杀的真相就行了，是不是？”

　　林宝贝如听天书：……“是吧。”

　　“简单来说，为什么我爸会留给我这么多谜题？回到我最初的猜测，那就是——他不是自杀！所以没来得及告诉我有备份，也没来得及处理，这就能解释现在我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宝贝这回听懂了，一把拉开车门钻上车，激动又紧张，“也就是说，那个杀死你爸的人多半是冲天机二来的？”

　　绮罗凝重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口气说下去。

　　“倒也不一定，不过这就说得通了，动机！

　　“我之前一直想不通，如果我爸是被人害的，对方图什么？如果是自杀，我怎么都想不通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备份在哪里？所以用排除法，一定是他杀。

　　“那么，按照假设他杀推论下去，首先对方要有动机。

　　“仇杀？我爸一心扑在科研上，不好名不爱钱，暂时看来没有仇家。情杀？那更不可能，没得想。为财？这是他最落魄的时候，这些年他的其他资产几乎都投到公司，鸿运每年的研发资金要数十亿，现在已经申请破产重组，所以肯定也不是为财而来！”偶然？他们本来早就搬出去了，那天是我爸接到通知说第二天必须清空家具，所以临时起意回去呆最后一晚。且现场毫无第二人痕迹，完美的告别遗书，可以百分百推翻偶然这个可能。

　　“并且你知道我爸的轮椅上有报警器，华园也有自动监控报警系统，所以，要对我们家和我爸十分了解，才能让我爸在毫无防范下中招，甚至来不及给我留下什么线索！总结起来，可以推断出两点。”

　　她轻轻吐出最后两个字：“熟人，芯片。”

　　如果说谢立的过分热情只是让她有些受宠若惊，那神秘的窃听器，突然出现的傅言恒，以及汪教授的坦白，让她可以将这些断断续续的点用一条猜测的线串起来。

　　天机二，这个还未面世的超级芯片，成了某些人觊觎的肥肉。

　　“你是毛利小五郎吗？”林宝贝疯狂揉她脑袋，“怎么一睡觉就变聪明？！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去喝酒庆祝一下找到了头绪？”

　　“本柯南戒了。”

　　悍马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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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绮罗跟程芮和谢立汇报了行踪，俩人回了林宝贝的单身豪宅。

　　绮罗坐客厅处理了工作，安排了人再在美国那边查一查芯片可能在的地方，又翻了自己所有的邮箱微信QQ，连程蕴发来的照片都没放过，什么异常都没有。

　　跟林宝贝喝了两瓶rio，原形毕露，坐地毯上抱着她大腿撕心裂肺痛哭。

　　“知道他不是自杀又怎么样嘛？又没有人相信我！又没有证据！呜呜呜，我怎么去查？我为什么要去查……我以为我讨厌他，还诅咒过他，可他真的就……我为什么这么难过？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跟我说？他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女儿啊？他就不该结婚，就该跟工作过一辈子！要不是他眼里只有工作，我妈不会爱上别人，我也不会害死傅嶠……”

　　林宝贝知道她的酒品打小就这样，不管什么时候，喝点酒就会哭，但就是不醉，让她边哭边做高数都没问题，并且一旦喝多，必说真话，比灌吐真剂都好使。

　　这会儿听她边哭边说，心酸得难以自持，也跟着哗哗流泪。

　　俩人抱头痛哭一阵，邮件响了，林宝贝看一眼电脑忙推绮罗，“哎，傅言恒的资料来了。”

　　绮罗梨花带泪坐直身子，鼻音浓浓，“给我看看。”

　　林宝贝起身洗把脸，再拧条热毛巾回来给绮罗，趴沙发上跟着看屏幕，一边不住惊呼。

　　“是马籍华人啊，难怪没听说过这人。我靠，神童啊！十七岁研发“多触式界面数据传输”系统，获得“英特尔国际科学与工程大奖赛”金奖，十八岁毕业于耶鲁，二十岁获得博士学位，后就职于谷歌，在四年前回国创办了Do科技，主要业务包括云计算、AI智能系统芯片等。”

　　她转头看向绮罗，“这和鸿运不是竞争对手吗？那他直接找上你合作倒真是够坦白。”

　　绮罗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

　　林宝贝继续念。

　　“国内第一款无人驾驶汽车“灵动”的核心系统就由Do研发，市场估值高达200亿美元！不过个人资料怎么这么少？不知道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女朋友或是男朋友，这就没啦？！嗯，难怪了，看这里说，私生活一向低调，外界极少知道Do的创始人是谁，就连Do的很多职员都不知道谁是老板。”

　　“哎。”林宝贝翻个身躺沙发上，戳戳绮罗肩，“非常聪明非常有实力。看这人行事风格就知道，果断利落，追求效率，这种聪明人不会花心思在阴谋诡计上，是个值得合作的人，不如就跟他合作吧，你觉得怎么样？”

　　看绮罗还不出声，凑到她脸前一看，眼泪跟断线珠子一样一挂一挂从脸上落，眼睛呆呆盯着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身着校服的寸照，校徽上写着西语，少年肤色略沉，留着寸头，很有亚热带风格，眉目桀骜，眼角那颗痣很是夺目。

　　林宝贝轻声道：“这么看，是挺像他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绮罗更绷不住，拽着她手臂，肩膀颤动不已，哽咽着又断断续续哀哭。

　　“为什么就连天才少年这一点都跟他这么像？你说世上会不会有鬼？或者是重生？可是不可能同时有两个他啊！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像呢？”

　　林宝贝知道她和傅嶠的事，叹口气，抱着绮罗轻轻晃，“那就去找他吧，跟他合作，给你爸报仇，再问清楚，测DNA，看他到底是人是鬼。”

　　绮罗大哭，“可我今天已经拒绝他了。”

　　“你怎么拒绝的？”

　　“我以为他胡说八道想勾引我呢，让他去西岭挂个号……他还问我西岭是什么，如果他回去查了，发现是精神病院……呜呜呜呜……”

　　林宝贝睡衣袖子全湿了，眼睛也湿了，她拎起酒瓶子。

　　“喝吧。”她说，“明天你自己挂个号赔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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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就这么放弃啦？”三宝坐立不安，急得跟自家房子着了火似的，“早知道就用美男计嘛！哇哦程小姐看你的眼神，超级有戏好吗！”

　　“她看的不是我。”

　　傅言恒从电脑前抬起头来，蓦然想到程绮罗第一次见到他的神情。

　　三宝走来走去，“那怎么办？那怎么办？我们太直接了吗？应该迂回一点慢慢慢慢接近……”

　　“她会来的。”傅言恒打断他的碎碎念，站起身走到落地窗旁，看着院中一片蔚蓝的温泉游泳池。

　　“为什么？”三宝凑过来。

　　“因为她没有别的路，也没有可依靠的人。”

　　他已经给她提供了最佳选择，虽然是陌生人，但至少不是嫌疑对象。

　　“那窃听器真是谢立放的？”

　　程绮罗住在谢家，谢立自然是第一嫌疑人。

　　傅言恒吐出两个字，“你猜？”

　　说完转身上了楼，这泳池很古怪，他看着莫名烦躁，有种想跳下去的强烈冲动。

　　“老大！不能这样啊！你知道我不擅长猜谜，不如让我背圆周率啊！老大！你干嘛去？”

　　“游泳。”二楼飞下来两个字。

　　半小时后，绮罗戴着墨镜，站在华园门口深吸一口气，上前按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