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暮迟一觉睡到自然醒。

　　一睁眼发现身边空空的，一摸被窝都是凉的，显然被窝里的人早就起了。

　　至于起了多久，就不得而知了。

　　暮迟以为穆朝阳破天荒地早起了一回，没有太在意。慢慢悠悠地起床洗漱，打算一会儿去看看穆大作家起这么早在忙活什么。

　　然而，当他下楼的时候，只看到了客厅里打情骂俏的老暮同志和林女士。

　　嗯？？

　　“妈，穆朝阳呢？”没下来吗？

　　“啊？”林女士给自己剥了个橘子，疑惑道：“不是还没起吗？”

　　“他早就起了呀，卧室里没人啊。”暮迟说。

　　“啊？”林女士愣住，想了想，“会不会是在书房？”

　　暮迟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先去了书房，没有找到人。

　　他又把楼上楼下所有的房间都找了一遍，依然没有找到人。

　　“你先别着急。”林女士安抚着他，“说不定是有事儿出去了呢。电话打了吗？”

　　“我打过了，关机。”暮迟像是泄了气般跌在沙发上，“他能去哪儿……他能去哪儿呢？”

　　林清温也不知道他们这是什么情况。昨天看着两个人还好好的，虽然看着有点小摩擦，可一顿饭回来不是都已经好了吗？

　　林清温轻轻拍拍他的背，柔声道：“好啦，不要太担心了。我已经让你爸爸去警局问问了，他在那里有熟人，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暮迟现在心里很乱，理不出头绪。

　　他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人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

　　“哎，对了。阳阳有没有什么平时玩的好的朋友？是不是去找朋友了？”林女士说。

　　朋友？朋友……

　　暮迟想起什么，立马给杨芮打了电话。

　　“喂，你好。”

　　“穆朝阳在你那儿吗？”暮迟直接道。

　　杨芮有一瞬间的沉默，“不要说得跟捉奸一样好不好，你们小两口热恋期的，他来我这儿干嘛？”

　　暮迟沉默。

　　杨芮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什么，抱歉。”暮迟挂了电话，垂头抵在手掌里。

　　林清温在他旁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暗自叹息一声。

　　暮迟沉默好久，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冲到楼上卧室。

　　衣服都还在，平时的用的一些东西也还在。

　　那就不是离家出走。

　　他又接着翻箱倒柜，期盼着可以找出一点线索。

　　床头柜抽屉里的那个海蓝色的正方形小盒子，像灼人的烙铁一样扎进他的眼。

　　他的手指有些发颤，拿过那个盒子，慢慢打开。

　　里面装着的，是那天在摩天轮上，他为穆朝阳戴上的戒指。

　　亦或可以说，是穆朝阳在这里，仅有的留恋。

　　只是这一点，此时的暮迟，还不明白。

　　他握着那枚戒指，把快要破土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

　　他把戒指重新装好，放了回去。

　　这才拾起那张被戒指盒压在底下的小纸条。

　　纸条上只有四个字。

　　—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

　　穆朝阳啊，穆朝阳，你可真是……差劲到了极点。

　　怎么能……这么自私呢？

　　什么也不说，就让我等你回来？你是不是觉得，我非你不可了？

　　他不知道穆朝阳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心情，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写下的这张字条。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他一时兴起，还是早有预谋。

　　无论是哪种，他都难以接受。

　　这一切发生的这么突然，让他有一种脚踩虚无的感觉，不现实的感知充斥着他的脑海。

　　他只觉得脑子里飘忽的很，其他的，什么也没有了。

　　他跌坐在地上，背靠着床边，呆呆地愣神。

　　心里很难受，二十七年来，第一次这么难受。

　　他怀疑自己得了心绞痛，不然……为什么这么疼呢，疼的让人发昏。

　　他走了……他竟然走了。

　　一声不吭地走了，把他自己留在了这里。

　　这个混蛋骗子！

　　明明昨天还甜言蜜语……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待了多久，直到林清温上楼找他。

　　“小迟。”林清温蹲在他旁边，轻声唤他。

　　暮迟抬头看着母亲担忧的面孔，声音有些哽咽：“妈……我，我现在有些乱。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林清温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替他抹去了从眼眶里偷偷跑出来的眼泪。

　　穆朝阳这种突然的不告而别，像是一个天雷闷头砸到了暮迟的脑袋上。

　　把他打击的外焦里嫩。

　　“让我爸回来吧，别找了。”暮迟说。

　　林清温一愣，“不找了？”

　　“他是自己走的。”暮迟只说了这么一句，没有多解释。

　　因为他也不知道，那个脑子抽风的人，为什么走。

　　林清温也没有多问。

　　她把暮微煦叫了回来，给暮迟留了空间，让他一个人缓缓。

　　下午，在房间里闷了一上午的暮迟，终于出门了。

　　林清温和暮微煦看着他们跟丢了魂儿似的儿子，心里狠狠一揪。

　　“小迟啊……”林清温斟酌道：“你，是要去哪儿吗？”

　　暮迟弯腰在玄关处换鞋，“嗯，出去转转。”万一转着转着，就遇见了呢。

　　“我警局的朋友刚刚跟我说，小阳他昨天去过警局。至于去干什么，他也不知道。”暮微煦说。

　　暮迟换好鞋，闻言抬头看着他，“我知道了，谢谢爸。”而后抬步出了门。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来。

　　他刚开始是想一个人待着，后来又觉得屋子里闷得要死。房间里的高温让他心口的疼痛蔓延得更加迅速，他迫切地想要吹一吹冷风，好让那无休无止的疼痛就此凝固。

　　出门前他是没有目的地的，但是现在，他打算去一趟警局，弄清楚昨天穆朝阳干了什么。

　　接待暮迟的，就是昨天接待穆朝阳的李警官。

　　“您说，您想了解昨天穆朝阳先生在这里的具体情况？”李警官问。

　　“是。”暮迟说。

　　李警官笑笑：“很抱歉，这涉及到保密性内容，我不能向您透露。”

　　“保密性内容？”暮迟冷哼一声：“他就是一个普通人，跟你们的保密性内容有什么关系？”

　　“有直接关系。”李警官道。

　　“他失踪了，你们知道吗？”暮迟有些急：“我现在怀疑他的失踪跟你们的保密内容有直接关系。”

　　你的怀疑还真精准，李警官心想。

　　“您确定他是失踪吗？”李警官问。

　　暮迟沉了沉气：“手机关机，所有人都联系不上他，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你难道要告诉我，他是在跟我玩捉迷藏吗？”

　　李警官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们会立案的，你放心。”

　　暮迟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今天一上午，包括在走进警察局之前，他的脑子都是一团浆糊，根本转不动。

　　但是现在他忽然有点清醒了。

　　穆朝阳的失踪，一定跟他昨天来警察局有关。

　　穆朝阳昨天一直跟自己在一起，唯一分开的时段，就是在离开医院之后。他应该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来了警局。

　　他还记得，穆朝阳来警局之前接了个电话，然后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还把他强行送回了家，不让他跟着。

　　现在看来，昨天应该出了什么大事。

　　“昨天是他自己要来的，还是你们叫他来的。”暮迟问，在李警官开口之前又道：“这可不是什么机密了吧。”

　　李警官笑笑：“当然。是我们叫他来的。”

　　暮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那他的失踪，也跟你们有关了。”这是一个肯定句。

　　李警官轻笑一声：“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可不能背这种黑锅。”

　　不承认？

　　行，没关系。

　　我自己知道就行了。

　　知道穆朝阳不是想跟他感情破裂才跑的，暮迟的心里好受了不少。

　　“他不会是个隐藏在民间的卧底警察吧？”暮迟突然震惊。

　　李警官：“……”

　　“不对。”暮迟瞬间推翻自己：“我又不是什么犯罪头目，卧底也不用卧在我身边吧。”

　　李警官：“……”

　　暮迟两个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双手交叉，垫在下巴底下，似笑非笑：“所以……你们找他，到底是要干什么呢？”

　　李警官毕竟是个资历比较深的警察了，开口轻轻柔柔地回击：“我们只是有些事情想问他，并不是要绑架他。”

　　“你们想找他帮忙？”暮迟疑惑：“帮什么忙呢？”

　　李警官微笑：“像您说的，穆朝阳先生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们找他帮忙，仅限于谈话的程度，不会非法拘禁。”

　　“警察会撒谎吗？”暮迟突然问。

　　李警官道：“分情况。”

　　暮迟哼笑一声：“那李警官现在，是在撒谎吗？”

　　李警官轻笑道：“当然不是，这有什么值得说谎的。”

　　暮迟笑笑：“但愿如此。”

　　李警官微笑不语。

　　暮迟盯了他好一会儿，慢慢悠悠地站起来，“往后的一段时间，一直到穆朝阳回来之前，我可能会是你们警局的常客。”

　　李警官微笑：“随时欢迎。不过我们平时都挺忙的，不一定有空招待你。”

　　“不用。”暮迟爽快道：“我自己逛逛就行。”

　　李警官：“……”你把这儿当菜市场了吗？

　　“那我先回去了，再见，不用送了。”

　　李警官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还真是，跟他男朋友一个口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在警局里，得到了穆朝阳的一点消息，他整个人都轻松了。尽管那点消息，一点用也没有。

　　一出警局，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闷感又回来了。

　　这种感觉就像……穆朝阳突然回到了身边，又突然消失。

　　心里被填满，又瞬间变得空荡荡。

　　唉……

　　暮迟暗自叹息一声。

　　警察局，是个好地方。

　　警察叔叔，是好人。

　　警察局的茶，很暖。

　　暮迟在警局门口愣了一会儿，转身打算再回去坐坐，喝口茶。

　　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暮迟的心一下被提了起来，然而在看清楚来电显示之后，一颗心又被倾盆的冰雹砸回了悬崖底。

　　暮迟有气无力地接起电话：“喂。”

　　穆筠听他的声音，有一瞬间的疑惑：“你怎么了？”

　　“你管我呢。”暮迟没好气道。

　　穆筠难得的没有跟他计较：“我哥呢？我打他电话，为什么关机？”

　　“……”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现在还有空接你电话？？

　　暮迟委屈。

　　但是不能告诉穆筠。

　　“你哥他出差了，估计在飞机上。”暮迟说。

　　“……我哥，什么时候有工作的？”穆筠有点怀疑。

　　“没有，他准备写新书。打算去山里闭关几个月，这段时间没事儿不要打扰他，等他出关，会联系你的。”暮迟一本正经地瞎扯。

　　“……哦，那好吧。”穆筠不疑有他。

　　暮迟：“……”你竟然信了，你竟然真的信了。

　　这还是我认识的穆筠吗？

　　“那个……咳，就是，还有一件事。”穆筠支支吾吾道。

　　“说。”暮迟毫无感情道。

　　穆筠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你告诉你弟弟，别再给我寄东西了。那些东西，我用不到。”

　　“……谁？”

　　“……”穆筠：“……你弟弟。”

　　暮迟：“……哪个弟弟？”我有弟弟吗？

　　他今天被刺激的，脑子有点转不动。

　　穆筠忍了又忍，咬牙切齿道：“林溺。”

　　“……”哦，想起来了。

　　啧，暮迟突如其来烦躁：“自己说。”然后“啪叽”一声挂了电话。

　　穆筠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青筋暴起的感觉。

　　暮迟挂了电话，在原地愣了两秒，再一次踏进了警局。

　　李警官在看到暮迟后，有一瞬间的无语：“虽说你想成为常客，但也没有必要，才隔了不到十分钟又来一趟吧。”

　　暮迟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地找个空位坐下，“给我倒杯热茶，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李警官看着他，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给他倒了杯茶。

　　这要是换别人，早就一脚被踹出去了。但是想到穆朝阳……

　　李警官想想，还是忍了。

　　“自己待着吧，我要工作，别打扰我。”李警官说。

　　“嗯。”暮迟是这么答应的，但是安静了没有三分钟。

　　“你们给我老婆派了什么任务？”暮迟问。

　　李警官突然懵逼：“谁？”

　　“我老婆啊，穆朝阳先生。”暮迟说。

　　“……”李警官好脾气道：“他又不是警察，我们给他派什么任务。”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暮迟又问。

　　李警官无奈：“不知道。”

　　“那你是承认你们知道他去哪儿了？”暮迟有点得意。

　　李警官无情道：“并没有。”

　　“他要去多久？”暮迟又问。

　　“……”李警官索性不搭理他了。

　　暮迟见李警官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再问，只是兀自叹了口气。

　　其实，他之前说的那些，都是他自己猜的。

　　毕竟，这种事有点不可思议。

　　他之所以揪着不放，大概是因为恐慌吧。

　　也或许只是想找一个，与穆朝阳去向有关的人或事，以此得到些许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　　暮迟：老婆走的第一天，想他。

　　李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