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拒绝得这么干脆, 徐知衍眸色微微一深，片刻之后, 声音低沉的说：“你别后悔。”

　　他语气平静, 然而声音压得很低，震得颜妍耳朵微微一麻, 几乎要起鸡皮疙瘩，同时一股寒意从脊背上窜起来。

　　颜妍微微僵了一下, 克制住了回头看他的冲动, 抿着唇没有理会。

　　又在吓唬她了。

　　颜妍暂时看不出来一定要和他学数学的必要，班里数学好的同学一抓一大把。他想教她, 先考个满分再说吧。

　　于是就不带他一起玩。

　　学委登记分组信息的时候, 着实被惊讶了一把：“你们和蓝云姣同一组？”

　　颜妍点头：“嗯, 一起进步。”

　　“……好吧。”学委轻度石化之后, 还是给写下来了。

　　徐知衍在颜妍这里碰了个钉子，便高冷起来，从这晚起一个字也不说, 幽幽的观察着她们。

　　学生时代，女生们的情谊，也就那么些事儿。但有件事叫男生很不解——关系好的女生，一定要成群结队的上厕所, 仿佛这样才能证明姐妹情似的。

　　在颜妍、宁茶和蓝云姣结伴上了两次厕所, 又一起去吃过饭之后，班里有些同学终于接受了现实。原来她们不是心血来潮玩一下，是真的打算交朋友？

　　而蓝云姣得到了两位同学的认同, 其中一个还是班里人气最高的小女神，这仿佛也给她镀上了一层金光——跟着就有几个女生，也表示了好感。

　　颜妍心想，从众心理无处不在啊。有时候想改变局面，仅仅需要打开一个缺口罢了。

　　班里各个学习小组定下来之后，学习气氛明显好转，虽然分成了很多小团体，但总体来说，全班相互间关系还是更融洽了。

　　不上课的空闲时间，经常会有学生搬着板凳，坐到其他同学边上，一起探讨知识点。

　　蓝云姣也到颜妍她们边上来了几次。经过接触之后，颜妍发现她确实挺迷的——

　　说起来她也并不笨，很多东西都能理解，但似乎是金鱼脑，记性差，很多东西过不了多久就忘了。而文科正是需要大量记忆。

　　但稍微给点提醒，她又能想起来。可到了考试的时候，就像脑袋上绷了个沉甸甸的紧箍咒，各种想不起来，总是出状况。

　　颜妍在想，难道考试真的也有玄学？

　　先摸了摸底之后，三人小组就开始制定学习计划了。根据取长补短的原则，颜妍帮蓝云姣和宁茶补习除了数学之外的其他科目。蓝云姣则是帮她们补数学，数学是她唯一的亮点了。

　　然而，蓝云姣自己会做题，却不会讲题，怎么都讲不清楚原理。颜妍这种语文都能满分的选手，也听得云里雾里，一脸懵逼。

　　宁茶也很无奈，和颜妍商讨了下，觉得问题出在蓝云姣的自卑心态上。语言表达能力差和自卑，简直是互相扯后腿。

　　“慢慢来吧，我可以先自己学。”颜妍轻轻叹口气，又想起了徐知衍冷幽幽的那句“你别后悔”。她心里可郁闷了，这人好的时候是真挺好，可作起来，谁也没他讨厌。

　　而且徐知衍坐在她们后面，前排的风吹草动，他基本全知道。现在大概是在看她的笑话，等着她去找他学数学！

　　颜妍微微噘着嘴想，我就不。

　　颜妍大着胆子，在晚自习的时候，直接去找数学老师讲题。

　　数学老师有点惊讶，讲得也格外耐心细致。颜妍听得小鸡啄米一般，当场是明白了。

　　但第二天，又忘了，对照着解题步骤都看得迷迷糊糊，又想不通了。更不用说自己去做，恐怕只能写出来一个“解”。

　　“！”颜妍真的很愁。她这个脑子的配置，是不是有哪里不对。为什么打死也学不好数学？！就这么迷幻吗？

　　偏科到底是什么原理，也是玄学吗？

　　她气鼓鼓的，又被身后的人戳了下。流泉般的声线，因为久不说话而有点点哑，低沉道：“考虑好了吗？”

　　颜妍隐约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点笑音，不知是嘲还是幸灾乐祸。

　　她就很抗拒。

　　她现在焦躁得有点自暴自弃，感觉数学没救了，和谁学都没用。和后座这位学，大概还会被他嘲讽“笨死了，笨得像猪一样”——

　　主要是他平时就神色清冷，眼睛斜斜看过来的时候，也不笑，本来就很像嘲讽。反正是很欠扁。

　　因为这件事，她和徐知衍又是几天没说话。在学校本就很少交流，微信上也不相往来了。

　　转机出现在新的周一开学。

　　周末的时候，群里就在聊学校最近发生的大事：

　　“天哪，今天才知道，我们学校有个老师得了癌症！”

　　“林老师对吧？今年才27岁，刚刚转正没多久。”

　　“什么情况？这是哪位老师？”

　　“好像也是教高一的吧，毕业之后就来我们学校实习，才安稳没多久，谁知道……”

　　“好像是肝癌，太可怕了。”

　　“我听说他才结婚没多久，老婆还怀孕了……”

　　……

　　一整个周末，班群都在讨论这件事，有胆大的还去戳老师问情况。

　　之前学校一直在帮忙隐瞒，但现在瞒不住了，因为林老师为了治病花光了积蓄。这种大病，医保、保险之类也只是杯水车薪，学校不得不帮忙想办法，号召师生捐款。

　　周末班群里就通知过了，周一到了学校，课间的时候，就开始募捐。

　　大部分人都是善良的，更何况校园里涉世未深的孩子。没有逼捐，但哪怕是平时痞痞的混子生，也都踊跃捐款，因为林老师实在太年轻了，让他们同情又恐惧。

　　班长拿着个小本本和塑料袋，挨个收捐款。

　　颜妍和同桌都捐了一百。虽然很微薄，一想到治病所需的天文数字就觉得无力，但再微小也得去行动，不行动就什么都没有。

　　班长收完她们的，就到了后桌。徐知衍的同桌递过来一张100的，班长登记了名字，又问：“徐同学，你呢？”

　　徐知衍语气清冷如常，言简意赅：“不捐。”

　　周围其他人有点愣了：“……”

　　其实也有些人不太想捐，觉得没用；但别人都捐了，自己不捐就显得既冷血又小气。这位可倒好，两个字，掷地有声！

　　班长怔了怔之后，还是轻声软语的争取了一下：“随便捐一点，意思一下吧。”

　　颜妍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有点迷惑——徐同学平时的画风，好像不是这样的啊？虽然他有点点讨厌，但不可否认，他似乎还挺喜欢做好事的。

　　徐知衍和她对视了下，转过目光，看着班长：“我就不捐了，中午直接去林老师家里看看。你知道他家地址吗？”

　　班长摇头：“啊？不知道……”

　　徐知衍说：“没事，我去问班主任。”说着就起身出了教室，果断而迅捷。

　　颜妍心说，唔，这好像才是正确的画风。他是不是打算亲自解决？

　　宁茶啧啧了两声，咂嘴说：“这逼装的，有内味儿了。”

　　颜妍：“……”

　　她倒真的挺期待这次能出现奇迹的，在精神上支持徐知衍。

　　主要是听说那位老师妻子怀孕，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呜，太虐了。

　　中午的时候，整个午自习都不见徐知衍的影子，应该是真的去那位老师家里了。

　　下午临上课的时候他回来了，但也没人问结果怎么样。

　　颜妍有点想问的，但周围一圈人居然都没问。大概是觉得问了也从他嘴里得不到答案，索性不问。连个出头鸟都没有，属实郁闷。

　　等到晚上，下了自习回到家，颜妍刚坐在书桌前没多久，微信就弹了条消息出来。

　　天地徐徐：“好奇不？”

　　颜妍微微一愣才明白过来，却绷着小脸没有回复。

　　如果没有这条消息，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好几天之前。

　　天地徐徐：“好不好奇，我今天去林老师家发生了什么。”

　　紧跟着又说：“跟我学数学，我就告诉你。”

　　“……”颜妍心说，你这人有毒！

　　徐知衍才不管她回复与否，自顾自的说：“今儿可巧，历史老师也去了，我就和尹老师好好聊了聊。哎，他果然也有另一面啊#吃瓜#”

　　颜妍：“……”嗷呜，故意吊人胃口，我要咬死你！

　　好吧，她真的很好奇！

　　他这一趟的结果，本来就够神秘了；没想到历史老师居然也去了，简直吊足了人胃口！

　　开学这么久了，也没见过他和历史老师有什么特别的接触。她好奇历史老师到底会不会玄学。

　　徐知衍继续循循善诱：“是不是很好奇？让我加入你们学习小组，就告诉你。”

　　颜妍终于回复了：“怎么又变成了要加我们组？我们都是女生……”

　　天地徐徐：“女生又怎么了？像你们这样学，猴年马月才能有质的进展。应该适当引入优秀的新鲜血液，比如我。”

　　颜妍：“……”我们并不想学习你的不要脸。

　　她这会儿倒明白了，他这叫退而求其次。或者，一开始提出一个挺过分的要求，再退步，就更容易被接受。

　　可是话说回来，要他进组的话，接下来恐怕是要得寸进尺。

　　天地徐徐：“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赶快把数学的基础打好，到了高二会更难。你觉得呢？”

　　颜妍觉得，其实他说的也有点道理，但她又不想轻易就屈服。考虑片刻，她说：“你说得对，但你平时又不好好学习……”

　　言下之意，还想教别人呢，够啦你。

　　天地徐徐：“考满分还不简单。只要明白了原理，数学是最简单的一门。”

　　这人日常欠扁。

　　颜妍：“等你考满分了再说。”

　　天地徐徐：“截图作证。我数学满分之后，我就来教你。”

　　接着又说：“来，给你讲今天发生了什么。”

　　“嗯。”颜妍一边写作业，一边跟他聊天。

　　徐知衍打字还挺快的，很快就一大段发过来：“在林老师家里，我和历史老师都没想到彼此会碰到。他正在和林老师聊着什么，我去了之后，气氛就有点尴尬。”

　　颜妍一看，噗的笑了，心说你也知道啊。

　　天地徐徐：“历史老师是信佛的，你注意过没有？他手上一直戴着珠串，一共十八颗。”

　　颜妍回想了下，发现确实如此，尹老师左手上有一串棕黄色珠子。原本，她还以为是装饰的作用。

　　天地徐徐：“其实他身上有一层淡淡的佛光，金色的，我猜他修的是金刚经。一介散修，能修出佛光，也算不错了。”

　　颜妍没去细想他说的是真是假还是玄幻桥段，只问：“历史老师去林老师家里，说了些什么？要用佛家的办法来解决吗？”

　　天地徐徐：“哎，说多都是封建迷信……班主任不让我跟同学们传播迷信。要不就到这里，不说了吧？”

　　颜妍：“……”这人的确有毒。

　　说到一半，不上不下的，把人胃口吊起来了，却想溜？

　　她说：“你就把那些跳过去嘛。”

　　天地徐徐：“跳过去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反正我和历史老师，也算是殊途同归，各自给林老师做点事吧，剩下的靠他自己了。”

　　颜妍理了理头绪，问：“尹老师修佛，你修道的？”

　　又问：“你们做了什么事？林老师的病能好吗？”

　　徐知衍：“对，我修道的。其实无所谓这样的区分，修什么不是修……至于林老师，我只能说，主要还是靠他自己。”

　　颜妍无语了，玄学大佬都这么神神叨叨，说话说一半吗？她问：“什么叫靠他自己啊？”

　　徐知衍：“你就当故事听好吧，别当真，免得班主任知道又说我传播封建迷信……”

　　打了这个补丁之后，他才说：“世间的病呢，有实病和虚病。肉身坏了是实病，虚病就是各种非自然因素引起的。有些情况，就得把那些外道弄走。林老师这是虚实相生，但他这么年轻，就算天天熬夜，也不至于这么糟，所以……”

　　颜妍看得似懂非懂，但感觉到三观受到冲击。在某些人眼中，世界果真有这么不同吗？玄幻得都不像现实了。

　　徐知衍接着说：“行了，长话短说吧，我做了一些别的事，然后尹老师建议他抄地藏经，还会帮他诵经。但医疗手段也不可少，相辅相成吧。具体效果，还要一段时间才能看出来。”

　　颜妍没问他做了什么事，估计是十分不可说的“封建迷信”，她只问：“照你们这么做法，林老师病能好吗？”

　　徐知衍：“起码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大概会有五成希望。”

　　颜妍心说，如果是真的，比之前要好多了。之前听说已经是晚期，快要没救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颜妍问：“你和历史老师，聊得怎么样？是不是有找到了同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