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程清让照常去翰林院当差，李氏想出门买点东西便拉上了陈疏允。

　　白日的街市比起夜市来是差些，毕竟时值夏日，炎热之感上来了，大多人都更愿待在屋内。

　　陈疏允挽着李氏走在中央大街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诱人的包子味，道上两侧超过半数的摊子都在卖早点。

　　“疏允，你嫁入程府后一直没买过衣裳，娘听说这几日织绮楼新出了新衣，要不要去看看。”李氏拍着陈疏允的手慈爱道。

　　陈疏允微微笑道：“我不喜欢买衣裳，不过娘要是喜欢的话可以买几件。”

　　李氏摇头，扯着眼角纹路一深，“娘都多大年纪了，哪能穿小姑娘穿的衣裳。还是你买吧，南絮也买几件。”

　　南絮紧跟在两人身侧，时刻注意周围动静，一听这话下意识应了一声，“好。”

　　“南絮答应了，走，我们去织绮楼。”

　　织绮楼，楼如其名，是都城最大的成衣布料店，成衣大多以定制为主，一楼货架上摆满了花样各式的布料，五彩缤纷，看得人眼花缭乱。来这儿买衣裳的人里姑娘居多，有皇室贵族，也有官宦人家。

　　不巧的是，孟千冉今日在织绮楼挑布料做嫁衣。

　　小翠捧着一匹艳色的织锦乐道：“小姐，挑这匹吧，衬你。”

　　“嗯。”孟千冉刚一转身便看见了陈疏允和李氏，见她们俩如此合得来，她面上勃然一变，颦眉微皱。

　　曾几何时，李氏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想不到程府一个个都如此无情，前不久还将自己宝，这才过去多久，认陈疏允了？

　　孟千冉使劲扬起笑容走上前，她越走越快，眸光犀利如刃。

　　“哎呀。”两女相撞。

　　“疏允你没事吧？”李氏赶忙扶过陈疏允查看，倒没来得及看孟千冉。

　　孟千冉黯然地喊了一声，“嘶。”

　　“小姐你怎么样，有没有撞着哪儿。你们走路不长眼睛啊！”小翠指着陈疏允的鼻子骂道，模样十分呛辣，“我们家小姐身娇体贵，要是撞出个什么好歹来，你们赔得起么？”

　　南絮上前一步，拧眉嗤道：“娇贵？你们小姐算什么东西？”

　　“你敢再说……”小翠刚要还嘴，瞥见南絮腰间的佩刀时不由噤了声。

　　嗯？陈疏允抬头望向出声人，说句不好听的，单论身份，这都城的女人除了皇后会有人比她牛？

　　视线抬起的瞬间，她第一眼便看到了孟千冉，未来的皇后，那确实还是娇贵的。

　　虽然她没见过孟千冉，但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位就是。不过她认出孟千冉靠的也不只是直觉，还有这具身子带给她的异样。

　　“小翠不得多嘴，姑娘，我没撞着你吧？”孟千冉假意上前想拉陈疏允。

　　陈疏允随即一侧身子，不留痕迹地打量了对面女子一眼，她长着一双漆黑的眼瞳，里头似有无尽深渊，“你这么娇贵，该是我撞着你才是，有事么姐姐。”

　　孟千冉心下疑惑，这陈疏允怎么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她记忆中的她，长着一张恶毒至极的脸，没如今柔和。那晚，她逼着她喝下毒药时的狰狞模样，深深地映在她脑海里，直到黄泉路上她也不曾忘记。

　　眼前的合襄公主没什么傲气，也没什么贵气，跟普通女子差不多，就是言语中带了点刺儿。

　　“姑娘，我觉得你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孟千冉还想再拉陈疏允，南絮适时挡在了两人中间，她不喜欢这人，古里古怪的。

　　李氏闻言往孟千冉看去，神情一晃，她在她身上似乎看到了莞儿的影子，这当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因为路菀是个死人。

　　“你……”李氏看着孟千冉别发的小动作说不出话来，面色一白，她哪里会不记得莞儿，但有些事过去了便是过去了，她接受陈疏允，对莞儿免不了有诸多愧疚。

　　“夫人认识我？怎么，我像你带大的女儿？”孟千冉笑得愈发甜腻，眸子一弯，笑意潺潺却不达眼底。

　　那张脸在某种程度上说跟路菀有七八分相似。

　　尽管她笑地美，然而李氏却觉得浑身发凉，仿佛掉进了冰天雪窟里。“没，没见过。”

　　陈疏允偏头看向李氏，她记得小说里提到过，李氏待路菀很好，现如今接受自己，想必对孟千冉是有愧疚在的。这孟千冉一出现，还那么像路菀，李氏必定不好过。

　　“娘，你身子不适么，我们回府吧？”

　　“好。”李氏沉重地点了一下头，背后冷汗淋漓。

　　陈疏允朝着孟千冉不冷不热地示意了一下，“我没见过你，与你也无任何瓜葛，提醒一句，下次多看看路，撞着无关紧要的人就不好了。”

　　她说罢扶着李氏走出织绮楼，南絮轻蔑地睨了孟千冉一眼。

　　小翠上前扶过孟千冉愤愤道：“她是谁啊，怎的这般说话，不知道小姐即将嫁给煜王做王妃么？”

　　“王妃算什么，人家可是皇宫里最受宠的公主。”孟千冉冷哼一声，她定要让她尝尝她当时经历的痛苦。

　　*

　　回到程府后，李氏的脸色依旧惨白地吓人，双手还有些轻颤。

　　“娘，疏儿，你们去哪儿了？”程清让刚从后院门走出，见两人踏下台阶立马迎了上去，“娘这是？”

　　“她……”

　　李氏一把抓住陈疏允的手示意她别说话，她平复自己的声音道：“没什么，走累了而已。你们聊，我回房休息一下便好。”

　　“是么？”程清让显然不信，他询问似的看向陈疏允，陈疏允稍稍别了脸。

　　过了一会儿，丫鬟过来扶李氏去卧房休息，程清让与陈疏允并肩走在石子小道上。

　　“你们在外头遇见谁了？”程清让不好糊弄，单刀直入主题。

　　陈疏允脚下步子一顿，她转身看向程清让，“我们……”

　　“你看看你，都出汗了，以后还是少出去为好。”程清让动作自然地拿了陈疏允腰间的帕子给她擦汗，他擦地专注而仔细，一寸一寸挪动着。

　　对上他突如其来放大的五官，以及独属于男性的气息，陈疏允只觉心口不受控制，越跳越厉害。

　　他近日对自己出奇地好，各方面都体贴地不行，有些亲密举动做来也是相当自然。他自然，她反而不怎么自然了。

　　“你的脸怎么红了，莫不是中暑了？”程清让现在是陈疏允一有不对便想找御医来看诊。自从她喝了那一口毒药后，他心头就跟悬了十几只水桶一般，一不小心便会倾倒。

　　他以为陈疏允不清楚自己下毒的事，但陈疏允是清楚的。

　　陈疏允垂了眼帘轻声道：“没有中暑，就是天气太热了，我们进屋吧？”

　　“嗯。”他牵起她快步进了卧房。

　　卧房内确实要比外头凉快许多，踏过门槛便有一股凉意袭来，压了不少外头的炎热。

　　陈疏允坐于床缘抚着面颊，刚才被他那么一看，她的脸就情不自禁红了，真是遭不住。

　　“疏儿，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你们在外面遇上谁了，为何娘看起来怪怪的？”程清让撩起袍子在陈疏允身侧坐下。

　　陈疏允盯着他道：“我们遇见孟姑娘了，她撞了我一下。”

　　程清让闻言眉峰一收，他当然知道这个孟姑娘是谁，毕竟只有见到她，娘才会如此反常。

　　想来她还故意说了点与路菀相关的事。她了解自己，自己又何尝不了解她。

　　“她跟娘说了什么？”程清让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你有没有不适？”他说着便想拉开她的衣裳检查。

　　“没有。”陈疏允被程清让突袭的动作弄地吓了一跳，她害怕地往后一缩，按住他的手道：“我没有不舒服，你是不是认识她？”

　　程清让蹙了一下剑眉，沉声道：“以后你见着她躲远点。”

　　陈疏允眨了眨眼，偏头问：“为什么？”

　　程清让淡淡道：“你说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你可记得陈疏允之前做的事？”

　　“不算记得，只有零星一点，你之前不是不信吗？”她是不记得陈疏允做事的细节，但她知道剧情的走向。

　　他加重语气道：“信了，以后见着孟姑娘离她远点。”

　　陈疏允扬起细长的颈子反问道：“我是公主，为什么要怕她。”

　　“她爱慕你夫君，你怕不怕？”程清让似真似假地说了一句，声音虽冷，但听起来意外俏皮。

　　“噗嗤，怕。”陈疏允忍不住笑出了声，扫了点心头阴郁。可她还是看不懂他，他为什么怕她遇见路菀。死在路菀手里和死在他手里，从本质上来说并没什么区别。

　　*

　　夜色斑斓，岁月无边。小园独落香，雪染枝头上。

　　南絮见两人如胶似漆便径自回了自己的卧房，他们俩这几日倒是好，还一天比一天好，看得她总觉这是暴风雨前的大晴天。

　　程清让近来就没打过地铺，全是直接上榻，今夜也不例外。

　　许是因白日遇上孟千冉，陈疏允到了夜间便开始心神不宁。小说里没这一段，自己的结局会不会提前到？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朝坐在床头的程清让看去。

　　“怎的了？”程清让被她看地一头雾水。

　　陈疏允半拉着锦被，她此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长发披在身后，如黑色瀑布飞流直下，“清让，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程清让一怔，缓缓放下手里的书籍，“那你呢？”

　　“我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她说着抓了一下床单。

　　“……”程清让一手搭着膝盖，看着温馨的烛火道：“我不清楚自己是在何时喜欢上你的，但我肯定自己现在喜欢你。”

　　“真的？”她倾身凑过去。

　　程清让偏头，见她凑过来的期盼模样意外可人，忍不住便低头亲了上去，吻地缠绵悱恻。

　　这个吻，温润而清冽，带着夜风的微凉，“嗯……”她两手在他身前胡乱地抓着衣襟。

　　“嘶。”他无来由抖了一下。虽说不是正常男人，但他不是没感觉，反而相当有感觉。这么亲她，他只觉躁得慌，于是立马推开了她。

　　“我抓疼你了？”陈疏允还不懂程清让此时的内心活动，说着便要去扯程清让的系带，毕竟她的指甲还挺利的。

　　“我没事。”程清让一把抓住陈疏允的手，捏地力道微重，目光比之前要浓一些，仿若绽放的烟火。

　　“那你还不放手。”陈疏允想抽回自己的手，奈何自己力气小，他又抓得紧。

　　程清让哑声道：“你刚刚……”

　　“我不是故意的，指甲戳到你了？”陈疏允担心地紧，但又不敢再去拉程清让的衣裳。她的性子一直很温吞，有时被逼急了才会露出另一面，大部分时间还是以包子为主。

　　他凑近她略红的面庞，轻佻道：“不是故意的？我不信。”

　　陈疏允咬着唇畔道：“那你想怎么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好。”他挑眉，快速拉过她倒在榻上，被子一掀将两人盖住。

　　挥掌，灭灯，屋内一下子陷入黑暗。

　　“……”

　　就这么睡觉了？陈疏允心里虽有许多疑惑，不过今夜太美，似乎不该想其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