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到吃晚饭的点，纪维希特地在房间磨蹭了二十分钟才出来。

　　她本来以为大家该吃得差不多回房间去了，没想到饭厅里还有许多人，二十来个人分别挤在四张小桌上，而桌子上的饭菜动都没动。

　　什么情况？纪维希愣了，站在原地突然不敢往前走了。

　　“美女，快点来坐着吧，大家等得都饿了。”其中一个桌子上，一个三十左右、看起来挺热情好客一男的，朝她招了招手。

　　“就是就是，这边正好给你留着位置呢。”有人指着其中两个空椅子附和道。

　　纪维希欲哭无泪，她本意想的是晚下来一会儿，看不到这么多人也就不用感到尴尬了，下午发生的那场“意外事故”可真太丢脸了。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这么多人居然在等她开饭？罪过罪过。

　　纪维希尴尬地笑了笑，抬步朝唯一有空位的桌子走去，全饭厅的人都在对她行注目礼，她甚至能感觉得到有几个人的目光并不友好，或许是在哀怨她害他们饿了这么长时间的肚子。

　　好在某人不在，落个自在。

　　“哎，帅哥你怎么也来的这么晚，来，坐这儿，就差你一个了。”

　　每一个桌子边上挨挨挤挤地差不多坐了七八个人，现在全饭厅唯一一个空位就在纪维希手边。她看见空位最边上那个梳着脏辫的小伙子，拍了拍椅子示意空位在他这儿。

　　心里暗叫不好，却为时已晚，纪维希眼睁睁看着她手边的椅子上坐下一个人，而那个人……除了唐迹还能是谁？！！

　　“既然人都来齐了，那我们正式开饭！”不知谁说了一句，大家开始动筷，熙攘的空气里还有几个年轻小伙子的口哨声。

　　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男人女人，跟兄弟姐妹一样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没有别扭没有嫌弃，氛围融洽。

　　纪维希却如坐针毡，低垂着脑袋，为了避免碰到旁边的人，连离自己远一点的菜都不敢伸手夹，只逮着眼前的一盘青菜可劲吃。

　　筷子拨着碗里的青菜，食不知味，总之就想快点结束这顿莫名其妙的晚饭。

　　唐迹的目光时不时落在纪维希身上，他本以为只要自己错过晚饭时间再过来他们就不会碰上，现在看来不仅碰上了，还坐在一起。瞧她这会儿闷头吃饭的模样，轻易就能猜出她或许不想见到自己。

　　心里还在为下午那件事儿怨他？说起来他才是受害者，他丢的可是初吻！

　　这年代像他这年纪的男人，哪有几个初吻还在的，而她前阵子还因为前男友被一女的堵在洗手间门口骂，怎么说都是他亏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害羞。

　　想到害羞这个词儿，唐迹嘴角翘了翘。

　　“我吃好了，大家慢用。”

　　纪维希迅速扒完碗里最后一粒米，离开座位，忽然室内变为一片黑暗。

　　“我艹，怎么突然停电了？！我特么还没吃饱。”

　　“咳咳，我好像卡着鱼刺了！”

　　有几个大惊小怪的已经开始喊老板老板娘了，为数不多几个带手机的也开始打开手电筒。

　　饭厅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纪维希感受到手腕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扣住，手腕一烫，她下意识甩手，试图甩开握住自己的人。

　　这时听到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停电了，先别乱动。”

　　纪维希于一片嘈杂之中捕捉到男人的音色，是那样熟悉，脸颊微热，那人手心灼烫的温度烫得她实在不自在，复又挣了几下没挣开，于是没好气道：“我不乱动，你松手！”

　　唐迹嗯了一声，然后慢慢放开她。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很快，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门口的一团光亮吸引，一个男人捧着一块蛋糕朝这边走来，蛋糕上面的蜡烛照亮了他喜悦而诚挚的一张脸。

　　所有人都愣了，但是很快反应过来今天有人过生日，于是默契地一起拍手，一起为今天寿星唱生日快乐歌。

　　一时间，不大的饭厅里充斥着喜悦祝福的歌声，那个过生日的人一定很幸福。

　　纪维希的目光情不自禁随着那团光亮移动，直到看到男人捧着蛋糕来到一个女人前面站定，女人好似被这个惊喜吓到，捂着嘴久久说不出话来。

　　“宝贝儿，生日快乐。”

　　没想到更惊喜的还在后面，男人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枚戒指，单膝跪地，现场求婚。

　　尖叫、起哄，气氛达到顶峰。

　　纪维希后来才知道，这是这对小情侣在抚笙的最后一天，男方今晚之所以要住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到场之后才开动晚饭，是因为想要得到一份来自所有人的完美的祝福。

　　纪维希不由叹了口气，人总是这样，看见别人过得好，就很容易联想到自己身上。

　　她想，要是以后也有一个男人在她生日这天向她求婚，不要浪漫，不要玫瑰，却有许许多多的祝福，那时她应该会毫不犹豫答应。

　　害，那都是离婚以后的事了，扯远了。

　　睡不着，找老板娘买了几罐啤酒，顺便问问老板娘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赏星星的好地儿。

　　只有听过赏月亮的哪有听过赏星星的，老板娘古怪地看了纪维希一眼，拿了个塑料袋帮她把啤酒装好，抬头往头顶上看，手一指，说：“去吧，不是我吹，俺家房子可是这镇子上最高的，到上头能看见周围好几里，露天视野贼棒。”

　　楼顶是平房，上面还有一个躺椅，一张小桌子，估计经常有人躺在这里看星星。

　　这几天都是艳阳天，到了晚上，月明星稀，纪维希眼睛都快看瞎了，才在月亮旁边找到零星几颗星子。

　　躺在躺椅上，半阖着眼帘，喝完一罐啤酒，舒服地啧了一声。

　　“你也不怕掉下去摔死。”

　　纪维希吹着风正爽呢，闻言一个眼神瞪过去，这种人最没眼力儿了。

　　“怎么哪哪都有你？”重新开了一罐啤酒，喝了一口，见到是他，声音蹭的弱了下来。

　　唐迹默了默，随便找了个地儿坐下，手臂撑在身后，目光落在天上那一弯皎白的月牙上。

　　他们俩房间在同一层，纪维希出门时，他刚准备出去洗澡，那会儿差不多有十点，他站在门口就看见她穿着简单的T恤热裤往楼下走。后来他冲完凉准备上楼时遇见老板娘，老板娘跟他多了句嘴。

　　纪维希歪着脑袋，一口一口喝着酒，也不说话。

　　没多久，她从塑料袋里拿出最后一罐啤酒准备打开，唐迹才偏头睨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开口：“喝醉了我看你怎么下去。”

　　她像是没听到一样，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

　　白色塑料袋随着风飞跑了，老板娘说从这里可以看到周围几里地，那是说在白天吧，这会儿黑灯瞎火的，她什么都看不到。

　　纪维希看了眼眼前朦胧的人影，想到什么说什么：“唐迹，你为什么要跟我来这里？”

　　“省钱。”

　　唐迹皮笑肉不笑道，然后伸手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啤酒往地上一放，站到她面前，命令的语气：“下去睡觉。”

　　“你可以抱抱我吗？”

　　她双臂抱住自己的身子，紧闭双眼，那一刻突然陷入一种无助，她的声音很轻，轻到瞬间被吹散在风里。

　　唐迹知道她喝醉了，发出一声低叹，打横抱起躺椅里的她一步一步走下楼顶。

　　-

　　第二天，纪维希又去了那个小巷附近，那里光景如昨，只是再没有好心的大婶邀请她去家里喝茶。

　　一直待到中午，等到榕树下的人拿着各自的小板凳回家，她才慢慢靠近，张开双臂抱住树干，仿佛在拥抱过去的十几年。

　　她就是在河边的这片巷子里长大的，这片巷子十几年没变，她现在却只能偷偷靠近它。

　　身后，一对年迈的老夫妻手里拎着新鲜的蔬菜相携着慢吞吞走过，小贩的叫卖声渐渐隐匿，孩童被喊回各自家里吃饭，风吹得河面又荡起一阵阵涟漪。

　　午饭是纪维希一个人吃的，原来昨晚上的待遇也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有。

　　吃完饭，这一次换做她坐在凉棚里，边听老板娘和邻居家的大婶唠嗑，边吃老板娘卖的手工雪糕。

　　抚笙镇的八卦不比城里少，老板娘和大婶小声说的镇西头的老周家的儿媳妇，跟隔壁老王家的儿子干坏事被夫家逮到的事儿，纪维希竖着耳朵全都听到了。

　　街对面老孙家的儿子跟老子新娶的老婆看上眼了，美菱家刚上高中的小闺女怀着孕跟半大的小伙子昨天夜里私奔了，铁蛋家的媳妇儿好不容易怀个孩子生下来是个死胎……

　　听完八卦，雪糕和西瓜都不觉得甜了。

　　纪维希上了趟洗手间，刚回到位置坐下没多久，远远的就看见几个小孩子围着一个身量颀长的男人，男人穿的衣服她还见过，白T恤牛仔裤，可不是早饭饭桌上唐迹穿的那一身？

　　他惯会用表面功夫欺骗良家少女，没想到连小女孩都不放过！

　　“小屁孩，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炎炎烈日，玩手机手机会发烧，看电视心脏会梗塞，倒不如给自己找点乐子。

　　纪维希微弯着腰，视线略过一众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指着在场的唯一一位男性，发出了灵魂的拷问。

　　“大姐姐，帅哥哥是谁呀？”已经有上钩的抛出疑问了。

　　一二三四五……总共有八只眼睛盯着自己，纪维希卖了个关子：“他呀。”

　　“是人贩子！”

　　“小朋友们，赶快跑呀——人贩子要来抓小孩啦！”

　　纪维希声嘶力竭渲染了一会儿，不出两秒钟小女孩全都尖叫着跑光。

　　唐迹戴着墨镜，倚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冷眼看她把这场戏演完。

　　纪维希转过身，这才看见他手里的微单相机，眼前一亮：“你带了相机怎么不告诉我！”

　　“怎么，这位小姐打算问人贩子借相机吗？”唐迹冷冷道。

　　纪维希嘿嘿一笑：“大老远来的，肯定要留一张照片再走啊。”

　　“别想了，不借。”唐迹瞥她，单手抄在裤带往民宿门口走。

　　“就照一张。”

　　“不借。”

　　“要怎样你才答应？”

　　“怎样都不答应。”

　　纪维希气得跳脚：“唐迹，算你狠！”

　　前面的人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摘下墨镜，低着头眯缝着眼，问：“还记得昨天晚上你说的话吗？”

　　幸好纪维希脚下刹得快，才不至于撞上他。刚从余惊中回过神来，又被他一句话整懵逼了，什么叫“还记得昨天晚上说的话吗？”

　　她昨天晚上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难道不是——

　　我不乱动，你松手。

　　？

　　作者有话要说：本故事纯属虚构！

　　本故事纯属虚构！

　　本故事纯属虚构！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