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湖边。

　　陆瑶坐在亭子里，靠在廊柱上，望着远处一对情侣拉拉扯扯的，似在吵架。女孩儿扯住男孩儿的胳膊，男孩儿用力甩开，转身便走，女孩儿跑上去从后面抱住他，男孩儿挣脱开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女孩儿就在后面拼命地追，直到出了她的视线。

　　她很不喜欢这种纠缠，男孩明显已经不在意她了，甩开她手的动作又狠又绝，她却还要卑微地追上去，以为这样能挽回，到最后不过是被伤得更难看而已。

　　她心里很乱，夏日时长，虽然天还很亮，但已经七点多了，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方哲依旧没出现。她忽然觉得她现在就像刚刚那个女孩儿，只不过形式不太一样，可又不愿承认，她不是想抓着方哲不放，不是还对他存有什么幻想，她只是想给自己这许多年的爱恋来一个了断。

　　她应该走了，可又不甘心，再等半个小时就好，到八点，如果他还没来，她就走。

　　有人从石阶匆匆上来的声音，陆瑶忙站起来回身望去，来人却是张佳佳。

　　心情跌至谷底，却又不觉得意外。

　　“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张佳佳走进亭子里气道。

　　“是方哲叫你来的？”

　　“他换了手机号，没我的电话，从别处辗转打到段士磊那儿，是段士磊告诉我的。”

　　陆瑶哼笑了一声：“宁愿费这么大劲打电话找你来，也不愿自己过来见我，哪怕回个信息或电话……”滞了滞，又道，“他跟段士磊说什么了吗？有让你转告我的话吗？”

　　“就说了你约他见面的时间地点，说他来不了，怕你在这儿傻等，一个人再有什么危险。”

　　“他说的？”

　　张佳佳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别又自己瞎想了，换做别人他也不可能让人在这儿傻等一晚上吧。”

　　“所以你也觉得我一直以来都是自作多情？”

　　“以前或许不是，但你们分手以后，他躲你躲得还不够明显吗？他主动联系过你吗？你交新男朋友他在意过吗？你跟王蕊段士磊他们喝酒喝到断片儿，给他打电话他理你了吗？你在国内那两年，为了见他约了多少次同学聚会，他去过吗？就约了安然那次他去了吧？感情没了就是没了，你不能总活在过去啊。”

　　“我倒是想活在过去呢，可他说连过去都没有。”陆瑶道，“他跟我说他喜欢安然十年了。”

　　张佳佳一愣，错愕道：“啊？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不知道，他没说，我昨天去找过马皓川，想问问安然以前的事儿，不过也没问出什么来。”

　　“他以前跟你提过吗？”

　　陆瑶摇了摇头，坐下，回道：“他没说过，我们以前的事你也都知道，他虽然没主动跟我表达过什么，但我知道他心里其实是喜欢我的，只是性格被动了些而已，不过高三的时候他确实躲过我一阵，我那时候觉得他大概是喜欢上别人了，不过后来我腿伤了，我们就在一起了，我觉得时间长了，他慢慢就能忘了那个女孩儿。”

　　“你知道他喜欢别人还跟他在一起？没听你说过啊？”张佳佳蹙眉回忆了一下，陆瑶腿伤那会儿，方哲的确是一直没去看她，只不过后来他们在一起了，她也就没多想。

　　“我腿伤的时候，我爸找过他，他后来来我家看我说可以试试跟我交往。”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他跟你在一起不是真心的？”

　　“我当时觉得他多少还是有些喜欢我的，只不过没我喜欢他那么多，他可能对别人动心了，但也只是暂时的，只要我们在一起了，一切都不是问题，慢慢的他就会越来越喜欢我，忘了那个女孩儿。”

　　“那你们高考结束后分手，是因为他还放不下那个女孩儿？就是安然？”

　　陆瑶垂着头没言语。

　　张佳佳走到陆瑶对面，陪着她坐了一会儿，心平气和地劝道：“以前的事就别去想了吧，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他跟安然在一起了，昨天早晨我去找他，安然在他家……她在他家过夜了。”

　　张佳佳听闻这话，方知陆瑶今天怎么会这样，回说：“就算不是安然，也会是别人。”

　　陆瑶像没听见似的，反问道：“为什么是安然？他明明知道她和马皓川好过那么长时间，他们从初中就好了吧？他亲眼看过他们在一起亲亲我我打情骂俏吧？”

　　张佳佳说：“可能得不到的总是好的，他喜欢她的时候，她就是别人的女朋友，镜中花，水中月的感觉吧，所以难以忘怀。”

　　“你没看昨天早晨安然说话的样子，我们以前都看错她了，她根本就不是那种单纯的女孩儿。她才跟马皓川分手多久啊，这么快就能跟别人上床，方哲就不多想想吗？”

　　张佳佳长叹了一声：“你管她是什么人呢，反过来讲，就算她是那种随便跟人上床的女孩儿，方哲喜欢她这么多年能不知道吗，说明他就喜欢这样的。”

　　陆瑶垂眸想了片刻，回说：“我觉得你刚刚那句话说对了。”

　　“哪句？”

　　“得不到的总是好的，因为求而不得，所以她在他眼里哪儿都好。而我跟他之间，一直是我追他，所以才会这样……”

　　张佳佳叹说：“你别想了，你这是又要钻牛角尖儿了。”

　　陆瑶没看张佳佳，靠在廊柱上说：“不是钻牛角尖儿，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九年，你就能理解我现在的心情。”

　　张佳佳说：“那你要这么说，方哲还说他喜欢安然十年呢，一样的啊，你怎么喜欢他的，他就怎么喜欢安然的。”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我和他从初中就是同班同学，实实在在跟他相处过，我了解他，所以才喜欢他。他对安然呢，他说喜欢她十年，这十年他真的跟她相处过吗？他不过是远远地看着她，他未必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他喜欢的不过是一个心里的幻影罢了。”

　　张佳佳说：“这也都是你的自说自话，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人家的感情是不是虚无缥缈的。”

　　陆瑶道：“所以我要找他问清楚啊，我想知道他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点点，我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认识的安然，喜欢她什么，为什么非她不可，我就想听他说说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想听听他的真心话。”

　　“你这还不叫钻牛角尖儿啊。”张佳佳气得一声长叹，觉得现在她说什么，陆瑶都听不进去。

　　张佳佳不再言语了，无可奈何地在旁边陪坐了许久，见天色渐暗她却依旧不想走的样子，问说：“你真的还想等他啊？他今天肯定是不会来了。”

　　陆瑶道：“他知道你来了，所以放心不会来了，如果你没来，如果知道我一个人在这儿等他到这个时候，肯定会来，我有他新手机号，你给他打个电话或发个信息，告诉他你来不了了，或者说你来了，没找到我，联系不上我，看看他怎么说。”

　　张佳佳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吼人的冲动，回说：“我肯定不会给他打电话，你这样把人逼来有什么意思吗？他来了，然后你就自我催眠地说他还是关心你的，内心深处还是喜欢你的，只是被绿茶婊蒙蔽了眼睛没意识到自己的真心？”

　　“你说你想听他的真心话，他的真心话是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你知道，你想听的也根本不是他的什么真心话，你只是想听他说你想听的话，只要他说的不是你想要的答案，那就不是他的真心话是不是？只要他说的不是你想听的，你就永远不死心，永远自欺欺人下去。”

　　“够了，陆瑶，真的够了，能说的我都说尽了，你要还是一点儿听不进去，我也没办法，你要是想等，你就等，我也不陪着你了，就该让你等这么一回，你也就清醒了。”张佳佳说完转身出了亭子，离开。

　　陆瑶靠在亭柱上，歪头望着湖面，掉下泪来。

　　三个多小时前。

　　安然从方哲家出来打了一辆出租车，结果赶上堵车，怕赶不及到家，想着给家里打电话，却发现手机里有好几个方哲的未接来电，因为调了无声模式没有听到。

　　她想或是自己落了什么东西在他家，随手拨了回去。

　　“喂？给我打电话了？”

　　“你在哪儿呢？”电话里方哲的声音好像在喘。

　　“在出租车上呢。”安然道，“怎么？”

　　“到哪儿了？上环路了？”方哲问得很急。

　　“没有，还没上去呢，堵在路上了。”

　　“在哪儿？我去找你。”

　　“啊？”安然有些懵。

　　“在哪儿？”方哲的声音更急了。

　　安然往窗外望了望：“平安路东口的新华书店这儿。”

　　“等着我。”方哲挂了电话。

　　安然不明所以，给出租车师傅结了账，下车到路边等着，没一会儿功夫，便见方哲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看见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过来。

　　知他脚伤才好不能跑，安然忙往前迎了上去，还不及开口，他便到了她面前，不由分说地将她拥进怀里。

　　他一直在喘，不像是坐车来的，更像是一路跑来一样。

　　看出他的不对劲儿，她轻轻拍了拍着他的后背。

　　“怎么了？”她问。

　　“别走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他恳求着，更用力地拥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