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是个很有意思的城市。

　　撇开京城、首都等一系列称谓不谈，它的流动人口占比达到了四成。

　　这也就意味着，每到过年，就会有大量的外地人返乡离开。整个城市都好像跟着空了一块。

　　不习惯的感觉还没适应，就又被大批的旅游者堵的烦躁不安。

　　北京当地人，尤其是老北京的那辈儿，日子过的踏实，不争不抢。像是延续了皇城脚的那股子贵气。

　　鹦哥、蛐蛐儿的声音，配着故宫的红墙黄瓦，凑一块成就了实实在在的京城旧韵。

　　夏天和夏浩过年都回了皇城脚。

　　陪老两口过年。

　　结果初三刚过，两口子就订票去爬泰山旅游了。

　　留下两个不会做饭的儿子在家等死。

　　去年闰月，今年过年晚。

　　正月初五赶上了情人节。

　　一群休年假还没上班的崽们，单身的不单身的都跟着上街浪。

　　家里口粮急缺，夏天逮着机会就往外跑，留他哥一个人在家吃香菜。

　　他在东大街下车，给洛河打电话。

　　周围人流太大，吵的连电话呼叫声都听不清。

　　电话没人接，夏天侧身避开不长眼撞过来的人，打算再打一遍。

　　脚落下的触感不对。

　　妈的，踩到人了。

　　“对......”

　　夏天道歉刚说一个字，背后的人突然伸手环住他的腰往自己怀里拉。

　　！！！

　　光天化日，哪儿来的流氓！

　　夏天掣肘往后顶，还没碰到人就被对方环胸抱进了怀里。

　　一个低哑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哥哥。”

　　“......”

　　“哥你个头！”夏天抬手打人。

　　小小年纪，不学好，总吓唬人。

　　洛河笑着低头在他脖颈上蹭了蹭，在更多的人看过来之前，拉着夏天离开。

　　俩人去了世贸天阶。

　　北京的约会圣地之一。

　　夏天怀疑洛河准备了两个月的生活费打算挥霍。一路上东问西问，就差给他买个气球抓手里。

　　大傻子一个没谈过恋爱，跟着别人有样学样，虎的一批。

　　夏天也不拦他，不算贵的东西就点头，由着洛河给他买。

　　俩人在北街吃过饭，去了南街买东西。

　　年过完就该春天了。商场里上新了不少春装。

　　夏天挨着店铺转，在Cartier给他哥和老爸各买了一对袖扣，又去Bvlgari给老妈买了条项链。

　　最后避开了名牌，在佐丹奴给洛河挑了几身衣服。

　　价格差一对比，瞬间就容易接受多了。

　　洛河拉着夏天的手，心里有些酸涩。

　　夏天为他做的他都明白，就是因为明白，才又感动又难过。

　　如果他能比夏天早出生几年就好了。

　　世贸天阶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吃饱喝足再看场电影，简直完美。

　　夏天不喜欢那些个约会的俗成套路电影，最后挑了部动画片，跟着一群家长孩子们一块看电影。

　　洛河看着吃爆米花的人，笑着捏了捏他的大腿。

　　夏天侧头看他，递了一个过去。

　　洛河低头含住，有意无意的舔了下他的手指。

　　夏天好笑的看着狗崽子作妖，在灯光暗下来的时候，扣着他的脑袋亲过去。

　　伸舌头在他口腔里舔了一圈又退回来。

　　乐呵呵的看着他满脸通红，欲求不满的傻样。

　　周围小孩多，俩人不好带坏祖国的花朵，十分正经的看完了电影。

　　全场洛河都心不在焉，目光一直盯着夏天。

　　罪魁祸首一点愧疚感没有，吃看电影吃爆米花，非常自在。

　　散场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们算好了点的，出来正好赶上了天幕开启。

　　夜晚的世贸天阶是个繁华的灯光秀场。

　　250米的长屏滚动着情人节的特别节目。

　　一句句看着感人肺腑的告白在一对对情侣的头顶滑过，都像是无声的祝福。

　　夏天抬头看了会，低头正好对上洛河饱含情意的双眸。

　　他挑了挑眉，抬手勾住洛河的脖子，吻了上去。

　　一如那天的夜晚，柔情似水，缠绵悱恻。

　　周围不知道是谁在鼓掌，接连不断地只听声音越来越大。

　　夏天松开洛河，看向周围有人投过来的目光，支持、祝福，都让他觉得欣慰。

　　他侧头看洛河，视线触及对方的脸色时，笑意僵在了嘴角。

　　洛河的神情很惶恐，带着浓重的不安和内疚。

　　夏天皱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结果也怔住了。

　　“跟我回家。”

　　夏天盯着走过来的夏浩和陆远。

　　老大还好，没什么表情。他哥的神色看着，像是要把他活剐了。

　　他在一瞬的惊愕过后，觉得也没什么。

　　这事儿早晚得说，只是没想赶着过年。

　　夏天转过头拍了拍一脸愧疚的洛河:“先回学校，我明天去找你。”

　　洛河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夏浩的盯着他手上的购物袋，眼中的寒光刺的他无地自容。

　　夏天侧身把洛河挡在身后，接过他手上买个老爸老妈的东西，甩在夏浩身上:“看屁，买给你们的。”

　　说完拽着他就走。

　　周围有不少人方才就专注他们，见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四个男人一个比一个帅，看着很养眼。

　　洛河盯着夏天离开的背影好久没回过来神，手指甲掐进了肉里都没感觉。

　　陆远把这个看着年纪轻轻的男生上下打量了一遍，抬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洛河回神看向他，脸上是无尽的担忧。

　　“聊聊。”陆远指了指身后的一家酒吧。率先走了进去。

　　洛河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下跟了上去。

　　“能喝酒吗？”陆远递了杯酒。

　　“嗯。”洛河接过来又放在了桌上，一副焦虑心不在焉的样子。

　　陆远看着他喝了一口酒:“你和夏天怎么认识的？”

　　洛河听问题愣了一下，犹豫着开口:“我给哥…夏天哥送过外卖。然后......对他一见钟情，开始各种骚扰他，夏天哥受不了了才答应和我在一起的。从头到尾都是我在逼他，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陆远听着他的话，轻笑了声。

　　傻小子。

　　“夏天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他不愿意的事儿，你杀了他，他也不会做。”陆远转着酒杯盯着吧台出神，想起了一件往事。

　　夏天是从小被宠着长大的，夏叔叔，夏阿姨，还有夏浩，所有人都在保护他。青春期的时候夏天很叛逆。在考大学的那年，夏叔叔让他报工商管理，将来继承家里的企业。夏天不肯和家里吵了一架，当晚离家出走在后海待了一夜。夏浩找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冻的都快没气儿了。

　　为了他，夏浩放弃了学了四年的文学，考研跨考学了工商管理，毕业后就把自己送给了家族企业。一个人担起了家里所有的负担。

　　他不是怪夏天，只是心疼夏浩。他有多爱这个弟弟，现在就有多心痛。

　　“夏浩不会允许他弟弟做个同性恋的，”陆远叹了口气，“你做好心理准备。”

　　酒吧的灯光很暗，落在脸上像是打了层阴影。

　　洛河看着闷头喝酒的陆远，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俩人的情绪居然有些共通。

　　爱而不得，守而怕失。

　　“爸，你跟老妈回来趟，我有事儿要说。”

　　“你确定不回来吗？”

　　“你最爱的双耳青釉花瓶碎了。”

　　“好，我明天去机场接你们。”

　　青砖黑瓦的四合院里，第一次让人觉得有些阴冷。

　　夏天挂了电话，看着坐在沙发上捏着眉心的夏浩。

　　客厅地上是碎了一地的玻璃渣，也不知道他俩谁的手破了，地上甩了几滴血。

　　夏天嘴角被他哥打破了，现在一阵火辣辣的疼。

　　“你吃饭吗，我饿了。”

　　夏天看了眼钟表，除了电影院里塞了一肚子的爆米花，他还没吃晚饭，跟他哥打了一顿，折腾的饿了。

　　夏浩烦的不行，听他说话就气，抄起枕头扔他:“你吃屎！”

　　真粗俗！

　　夏天翻了个白眼，看了眼他哥的手，找出消毒箱走过去坐在地上，抓着他的手给他清理。

　　也不知道谁拿的花瓶，把夏浩手划破了。

　　俩人一个坐沙发上，一个坐地上，一副兄恭弟亲的样子。

　　夏浩看着给自己处理伤口的弟弟，心里又气又疼:“你是认真的吗？”

　　废话。

　　夏天撇撇嘴，给他缠纱布:“认真的。”

　　他包扎好抬头看着夏浩:“我喜欢洛河，在一起也是我提的，人是我招惹的。你要有气就冲我来，别背地里查他。”

　　夏浩被他气笑了:“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夏天松开他的手。拍拍屁股站起来:“我就是提个醒......你要是敢动他，我不保证会不会做什么。”

　　“我去煮点面。”

　　夏浩看着夏天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事儿没谈成，俩人打算等老两口回来再说。一家人说个清楚。

　　第二天夏天和夏浩一起去接的人。

　　夏爸爸看见兄弟俩，风一样窜过来，抬手一人给了一掌:“你俩谁把我的宝贝弄坏了！？”

　　夏天被他爸一掌打的龇牙咧嘴，一掌甩在了空气上:“老头子你能不能轻点！”

　　夏浩揉了揉胳膊，不咸不淡接了句:“没坏，骗你的。”

　　夏妈妈推着行李出来，冲着顾爸爸喊:“也不知道拿东西，跑跑跑，魂丢了啊！”

　　夏天看见老妈笑着迎过去，抱着老妈亲了一口，接过她手上的行李车推着走。

　　夏浩走到他身边双手环胸凉凉的说了句:“少献殷勤，这事儿没那么容易。”

　　夏天翻了个白眼。

　　你管我。

　　夏妈妈挽着老伴，回头看了眼兄弟俩，瞪着夏浩:“老大，帮你弟推着点！”

　　“......”

　　看见没，什么叫小儿子是块宝大儿子是根草。

　　回去一家人吃过饭，夏天切了切了盘水果，放在茶几上，扫了眼坐在一边的夏浩，开口:“老爸老妈，我给你俩说个事儿。”

　　“什么事啊，宝贝儿。”

　　夏妈妈冲他招手，让他过来坐下。

　　夏天站着没动，看着二老没来由的有点想哭，心里的底气突然卸没了。

　　“我......谈了个对象。”夏天迎着老妈惊喜的目光，一咬牙说完下半句，“是个男的。”

　　客厅有一瞬的安静，电视机的声音突然显得很吵，扰的人心不安。

　　夏妈妈拿在手里的叉签掉到了地上，看着夏天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夏爸爸在沉默之后，扫了眼坐在一边的夏浩。

　　夏浩一个激灵，也站起来走到夏天身边。

　　夏天看着二老的表情，忍不住紧张，伸手抓着他哥。

　　夏浩侧脸虚了他一眼，站着没说话。

　　“小天，你是和妈妈说，你......交了个男朋友吗？”夏妈妈抬头看着两个儿子，眼角有些泪光。

　　“是。”夏天看着她的眼泪，心里很慌，他不后悔说出来，就是怕他妈妈撑不住出点什么事儿。

　　“可是你以前明明......”

　　明明什么？夏天是没和男生在一起过，可也一直没交过女朋友。

　　夏妈妈有些受不了，哽咽着擦眼泪。

　　夏爸爸看到心疼，抱住她，看着夏天:“你有多认真？”

　　“打算过一辈子。”夏天很坚定。

　　夏浩站他身边怔了下，转头看着一脸认真的弟弟，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滚回房间去。”夏爸爸扫了他一眼，眼不见心不烦，带着媳妇儿率先离开。

　　夏天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垮了垮肩。

　　这事儿像乱麻一样缠在了心上，勒的他有些喘不过气。

　　夏浩看着抱头蹲地上的人，也跟着皱了皱眉。

　　不管怎么样，这个头算是开了。没有争吵没有质问的进展，却比狂风暴雨更加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