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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九月轻歌 16003字 2022-12-27

  孟观潮走进书房, 在大老爷对面的位置落座, “刑部传你问话,是有两个原由,一是有人投案, 指证你在外办差期间收受贿赂;二是两广总督康朔即将进京, 所为何来, 你该清楚。”

  大老爷不说话, 只是看着他。

  “来回弹劾没意思, 该结束了。”孟观潮说道, “官场上的路数,你清楚。越是整治高门的人,越要从小事入手。一下子给你安排个天大的罪名, 就没官员看热闹了, 反倒会人人自危,朝堂要经历一番动荡。为你,犯不上。”

  大老爷无声地叹息一声,“从何时起,你开始布局的?”

  “从文晖的亲事落定前后。”孟观潮静静地看着他,“我不能一直等着你们先出手算计我。”

  “我受贿?”大老爷问,“是谁指证我?”孟府这样的门第, 哪里有什么贿赂的说法,方方面面的人奉上钱财,都是孝敬。

  孟观潮看出他的想法,牵了牵唇, “漕帮的人。”

  大老爷难以置信,“漕帮对你唯命是从。”

  孟观潮笑意更浓,“这话说的。有时候,朝廷需要漕帮制衡,免去一些不必要的祸乱。我只是替朝廷出面接洽,恰好沈帮主愿意给我面子而已。再者,对我唯命是从人太多了,都对你行贿了?”

  大老爷闭了闭眼。

  孟观潮也不瞒他,“指证你行贿的人,是沈帮主的侄子。他早就犯了帮规,眼下是秋后算账。值,一场牢狱之灾,能让他两个儿子得到重用。”

  大老爷回想着,收了那厮多少银子。是三万两还是五万两?不,已经没必要想这些了。孟观潮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受贿只是个切入口,有更重的罪名等着他。

  “别人犯错之后,百般斡旋,为的是子嗣的前程。”孟观潮语气凉凉的,“可你是怎么做的?你让儿子做爪牙,帮你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一语惊醒梦中人,大老爷急急地道:“文晖所做一切,都是听命于我。”

  孟观潮笑得凉薄,“意图劫持靖王妃的人,可不会这么说。”

  大老爷抿了抿干燥的嘴唇。

  “你们怎么能那么下作?”孟观潮凝住他,“你怎么能一直那么下作?怎么做到的?”

  大老爷恼羞成怒,“我倒是也想在官场与你争个高下,可我有那个余地么?”

  这个所谓的长兄,算计母亲,谋害年幼的他。到了如今,又对女子下手,只因她们是他和靖王的软肋。孟观潮不屑地牵了牵唇,“我十来岁的时候,你已在官场,对付我的手段,与如今有何不同?”

  大老爷哽住。

  孟观潮从容起身。

  大老爷忙问道:“文晖呢?你我之间的恩怨,不要殃及孩子,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拿什么担当?”孟观潮语带轻嘲,“你只管放心,我深知斩草不除根的道理。”

  “父亲临终前说过,要你与我兄友弟恭,要你妥善安排几个侄子的前程!”

  孟观潮轻轻一笑,“我绝不会全然遵从他的嘱托。你若是心内不平,到了阴曹地府,只管去找他诉苦。”

  “你、你不孝!”

  心愿不能得偿,便怨毒以对。孟观潮不以为意,“父亲这一生,除了在战场上有所建树,其实活得一无是处。我真是无法彻头彻尾地孝敬他。”

  大老爷恨声道:“父亲最该做的一件事,就是在你儿时将你掐死!”

  孟观潮却道:“说到底,你是毁在了父亲手里。”

  大老爷连声冷笑,“皇上就算治罪,我也罪不至死!我这条命,岂是你能发落的?”

  孟观潮慢条斯理地道:“我不喜欢让人痛快地死。你该知道。”

  “……”

  孟观潮从容起身,“这一别,大抵再无相见之日。

  “我要在官场上除掉你,并不是想光明磊落地对待你,不是不能效法你们的阴毒手段。

  “我得顾着父亲的名誉。我没好生孝敬过他,让你体面些,也算是对他老人家的一点儿孝心。

  “保重。”

  .

  大老爷被刑部的人带走之后,大夫人便如同痴傻了一般,坐在椅子上,大半天一动不动。

  毋庸置疑,父亲二人前程尽毁都是轻的,保不齐就要丢了性命。

  文晖犯的错,是意图劫持靖王妃。虽然靖王妃不得夫君看重,但男人都护短儿,靖王不论从哪方面来讲,都不会善罢甘休。

  至于大老爷……大抵是由着老四安排罪名了。他但凡能对老四形成威胁,也不会被刑部直接带走。

  说什么到刑部回话,人家说的客气而已。这一进去,出来恐怕就难了。

  在这关头,她似乎应该四处奔走,求亲友帮衬一把。

  但是,没用的。不用试她就知道,做什么都没用了。

  怪谁呢?

  归根结底,该怪老国公爷教子无方,原配所生的三个儿子,都是心术不正,动辄就试图用阴招走上捷径。

  再该怪的,便是大老爷,不知反思,把好好儿的长子养歪了。

  心如刀绞,却是欲哭无泪了。

  天光渐渐暗下来,孟文涛、元娘、二娘过来了。

  看到他们,大夫人才清醒过来。

  她挣扎着站起身来,“你们去给太夫人请安,不准乱说话。我去找你四叔。我们长房,固然有自作自受的,可也有清白无辜的。”

  兄妹三个闻言,齐齐落下泪来。

  大夫人顾不上他们,匆匆换了身衣服,去了孟观潮的外书房。

  孟观潮正在和兵部的堂官梳理今年兵部的账目,近来每日如此。听得大夫人前来,犹豫一下,转到暖阁去见她。

  大夫人看到他,便遣了随行的丫鬟,继而缓缓跪倒在地,“老四,我来见你,只是想问一句,文涛、元娘、二娘会不会受牵连?”

  “安分守己的话,自是不会受牵连。”孟观潮如实道,“前两日,我已写信给江南汪家,说元娘是我的侄女,我很看重,连带的,也很看重这门亲事。”

  猝不及防的,大夫人的眼泪掉下来。她仓促地抹一把脸,“老四……”

  孟观潮看着她,和声道:“我们兄弟四个之间的恩怨,你很清楚。

  “他们若是得到机会,会怎样对我娘、幼微和我,你大抵想见得到。

  “老三垂死挣扎时做过什么,你应该还记得。文晖想劫持的人,不止靖王妃,还有幼微。

  “我总不能一直过家里家外都防贼的日子,我也是个人,也想家中平宁安稳。”

  “我懂,我明白……”大夫人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晓。眼下,我要的只是你给我一句准话,余下的三个孩子不被牵连,我……知足了。我谢谢你。来日,你让大老爷给我一封休书,或是将我安置到家庙,于我,都是最好的结果。”

  “不论哪条路,都是你与儿女生离。”孟观潮牵了牵唇,“不至于。往后,长房少了两个人,主持中馈的人会换,但你依然是孟府大夫人。

  “孩子与母亲离散,都是万不得已才有的事。但这也有条件。

  “你若是教子无方,我瞧着苗头不对的话,便只能连累无辜。”

  大夫人忙道:“不会的……我会好好儿教导他们。”

  “那就没事了。”孟观潮温声提醒道,“除了这些,别的你最好别管,管出意料之外的事,不是你能受得了的。”

  “这一点你只管放心。”

  “回吧。你这动辄哭动辄跪的毛病,几时能改?”孟观潮说着,转身出门。

  .

  康清辉进京之后,便遵循了孟大老爷的意思,住进了一所孟府长房的别院,见了一些孟大老爷希望他见的人。

  见的人里面,包括徐老太爷、徐二老爷、徐检。

  每一日,他享有的是锦衣玉食,一如在家中。但他知道,只要自己有异常的行径,便会有人将他当场拿下。

  但他一点都不担心。

  来之前,就已做了周密的安排。能让他成为笼中鸟的人,委实不多。

  这一阵,出乎他意料的,是徐家。

  他以为,徐家不论发生任何事,都是因拥立靖王而起。那种事,错也便错了,局外人倒是不需多思多虑。

  可是,来到京城这一段时日,随着与徐家的人来往,他渐渐觉出了不对:徐家老太爷,根本就是明里道貌岸然、暗里小肚鸡肠歹毒下作的货色,徐二老爷、徐检也是。

  在孟府老大与老四起争端的时候,他们在斟酌的,居然是借机谋得益处?

  能谋得什么益处?徐幼微是太傅的发妻,他们却将她搁置一旁,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还理直气壮地说这是目光长远之人才会有的考量。

  他们想借助两广总督与孟府的权势,起复老太爷与二老爷。

  他们,居然想帮助孟大老爷扳倒孟观潮。

  他们为了这些,可以失去做人的下限,连当初孟观潮与徐幼微的亲事都不介意利用起来做文章,别的就更不需说了。

  他差点儿被恶心死。

  他不明白,那么美好、单纯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生于那样一个家族?

  因为这一点,明里暗里的,打听徐如山其人。不愿多说的,三两句打发他,愿意多说几句的,便忍不住感叹徐如山什么都好,却是愚孝之人。

  于是,他就慢慢地琢磨出原委了。

  于是,不论何事,不论对孟府长房还是徐家老太爷,都只是口头应允,暗里则是劝告父亲定要审时度势。

  属于惊喜的事件,自然是徐如山脱离宗族的事。他几乎忍不住拍手叫好。

  至今日,终于有了最终的结果,孟家长房父子先后落网。

  终于,不用再担心徐家,不用再担心孟四夫人。

  .

  这晚,孟观潮较为少见地早早回房。

  彼时徐幼微在指点林漪习字,也就随他去。

  回到房里,洗漱歇下的时候,夜已深沉。

  他睡得很沉。

  她借着灯光细细打量着他。

  清瘦的轮廓线条锐利,眉宇舒展,浓密的长睫被灯光打出一片小小的暗影,唇角不笑也似含着一点笑意。

  让人觉得丝毫危险、威胁也无的他,也只有这种时刻吧?

  她亲了亲他面颊,熄了灯,无声躺下,在静谧的氛围中睡去。

  恍然醒来的时候,看到净房里有灯光蔓延至室内,身侧已经空了。是他去洗漱了。

  徐幼微闭上眼睛,想继续睡,却没了睡意。很多事需要细细思量,偏偏精力集中不起来,陷入空茫状态。

  她又睁开眼睛,看着水红色帘帐出神。

  孟观潮转回寝室,丢下披在身上的外袍,现出精瘦的上身、套着中裤的修长双腿。借着净房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分外清晰地看到她明亮的双眸。

  徐幼微静静对上他视线,弯唇浅笑。

  “吵醒你了?”他俯身吻了吻她面颊。

  徐幼微轻声回道:“不是。”

  孟观潮的手覆上她脸颊,轻捏住她尖尖的小下巴。感觉她像只柔顺的猫儿一样,却又显得心不在焉。

  “去哪儿神游了?”他手指点了点她心口。

  “哪有。”她是真觉得冤枉。

  他就笑笑地,纠缠着她唇舌。

  徐幼微的手无意识地落在他肩头,迎合着他越来越浓烈的热切,给予回应。

  呼吸焦灼在一起,气息逐渐紊乱。

  他的手的手势唇齿描摹着她上肢的曲线,喉咙中逸出低低叹息。如此纤细柔美,这一刻她亦柔顺似水。

  徐幼微渐渐难以再平静对待,勾低他身形,笨拙地去为他除去所剩衣物。

  “小猫。”他语声低哑,含着浓烈的情慾。

  “嗯。”徐幼微含糊应声。

  他身形覆上。

  她展臂环住他。

  黑暗总是让人觉得冰冷,有他在的时候却是不同。

  因着低哑或轻颤的语声,急促或低低的喘息,让室内旖旎蔓延,风情流转。

  ……

  孟观潮的手温柔流连在那一方柔软,细细摩挲。

  徐幼微觉得脸颊烧得厉害,语不成调地抱怨着,试图阻止。

  他以吻封唇,将她言语泯灭于唇齿交错之间,温柔探寻她最深处的秘密。

  她迷茫地睁大眼睛,慢慢开始陷入他似是无处不在的灼热、热切。

  他不允许她始终似是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观,时时刻刻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不容漠视,更不容易忽视。

  她在他怀里,终是陷入头脑混沌的沉沦。

  .

  同样的一晚,原冲和李之澄却过得很不消停。

  原因也简单——

  原冲下衙后,照常哄着儿子。

  南哥儿却说:“我想兆年了。”

  他问为什么。

  南哥儿眨了眨眼睛,“他会给我做菜吃。”

  他就哦了一声,说明天吧,明天让他来见你。

  心里却怎么都不是滋味。

  于是,大晚上的,他却去了小厨房,对灶上的厨娘说:“不论怎样,后天早上之前,我要做出四菜一汤,你得教我。”

  厨娘恨不得要哭了,“五老爷,这哪儿是一蹴而就的事儿啊?您不应该不明白这道理。”

  原冲掂着菜刀,“你别慌、也别怕,就把我当成给你打下手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别约束,知道么?”

  厨娘称是,却是腹诽道:别约束,怎么敢呢?

  原冲又道:“别只做凉拌菜、汤羹,我要炒菜。”

  “好好好。”厨娘除了应承,哪里敢说不行,“您想学哪几道菜?”

  原冲挠了挠额头。他想做琵琶大虾、蟹粉狮子头,还想做野鸭桃仁丁——想又有什么用,根本就不能成。

  他正头疼的时候,李之澄施施然走进门来。

  厨娘和灶上的婆子小丫鬟慌忙行礼。

  “下去吧。”李之澄把小厨房里的人都遣了,这才走到原冲面前,点了点他面颊,“心烦了?”

  “不烦才怪。”儿子喜欢的男子,都是别人,他能不烦么?皱了皱眉,他问:“跑这儿来做什么?”

  “横竖也没事,就过来看看。”

  原冲忍不住笑了,“看我出丑?”

  “怎么会。我教你?”说话间,李之澄挽起袖子,“你也做我一回徒弟?”

  “有什么不敢的。”原冲笑起来,立时变得兴致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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