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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小年

走马观枫 11286字 2022-12-27

  自太后寿宴一过,寐都降好几场大雪,日夜未曾消歇,不用多久便铺厚了长巷官道。

  腊月二十四是民间祭灶扫尘的传统节日,江走赶着大早陪商夫人外出采办年货。

  商夫人本不愿携她,江走前不久染了风寒,身子暂未痊愈,商夫人希望她安分躺着,但江走执意要跟从,商夫人拿她没辙,就与商承枫打眼色。

  商承枫待江走素来宽厚,瞧她兴致勃勃,也不意多劝。若是商启怜在,或许还能镇住她这股势头。

  江走从沽雪手里匀过来一摞应时物品,她个子娇小,抱满货物看起来就被淹埋了,多亏臂力不差,省了下人搭手,这趟买办较往年确实轻快不少。

  家家户户贴起年画窗花,一派除尘布新的忙碌气象,沽雪给江走披上粉青蘸莲纹的斗篷。江走见石板路上有人在疏扫积雪,看着看着入了神,不知沉意多久,她听沽雪笑道:“少夫人你瞧,从这儿望出去的皇城可美了。”

  冰寒的日光洒遍天地,溅闪在翘如月牙的兽檐上,又抖落一叠银泽,描摹出建筑的宏伟轮廓,整座皇城被集腋成裘的丰雪素裹怀中,金碧辉煌被重重辽皑困住,皇城像个静悄悄的雪庐子。

  迩时皇上召商启怜随驾,江走与他会面的次数逐渐变难,今才分别不久,江走就有点惦记他。

  因此她不想自己落个清闲,与下人一道于府中扫尘,晃眼揭过午牌,好不容易吁口气,她拖着酸乏的身子返屋,取茶时思绪忽然凝固。

  江走常动不动记起共枕那晚的交谈,以及自己的告白,导致沽雪平日总看见她独自一人莫名其妙脸红得宛如水晶柿子,这次,沽雪以为她风寒未愈,不惬意了,就说:“奴给您取个海棠袖炉来吧。”

  江走啪啪打响脸,沽雪吓得不轻,江走却舒爽许多,笑拍沽雪的肩:“我们贴窗花吧。”

  冬日正晒,她翻翻拣拣杂物,找出两把剪子与一篮红纸,拉沽雪坐到桌前:“你教我剪。”

  沽雪女工顶好,瑞花祥鸟在她手下倏然变幻,栩栩如生,觑江走那头,鸳鸯还是雏鸡模样,沽雪乐道:“少夫人的手艺活忒逗人了。”

  江走自诩比以前精湛了些,至少旁人看来,雏鸡就是雏鸡,不会似犬儿,更不像鸭子。她仔细端相“鸳鸯”与“囍”字,愉快地决定了:“就这两张,我拿去窗上粘。还有春联咱也贴起来。”

  放班的商启怜回府后,听见偏院其乐融融,阿济与沽雪连声说着“小心”,伴随成串的笑声。他压轻脚步,迈至院前,有几名仆从拿着扫帚,瞧向踮在鼓凳上,伸长胳膊要把横批怼去门框的江走。

  他解松玄氅,视线轻瞥,别家窗花贴的都是喜鹊登梅、三羊开泰的图案,而商启怜详视不久,认为江走的“雏鸡戏水”也别有番韵味。

  “就差,一点……”江走喉间漏字,手中横批已经朝门框努力到极致,奈何百般发力也够不着,僵持了几回合,她深呼一口气,竟使劲一纵。

  “少夫人!”

  她这一跳让下人们惊坏了,纷纷扔掉扫帚,鼓凳晃了复晃,连同人也左倒右歪,站不定,江走即将摔落之际,阿济沽雪率先飞步。

  余光迅疾抢进一道漆黑,沽雪转首的瞬息,商启怜已把江走稳稳接住。

  最不济摔得叫痛,所以江走并不慌张,哪知会误打误撞,摔进这熟悉的胸膛,江走对他竖起拇指,灿烂一笑:“启怜接得好!”

  他眼底默默升温,放了人道:“你贴得也不赖。”

  大伙仰头,横批别扭地挂在风里,瑟瑟摇曳。不等爷发话,阿济把鼓凳搬好,商启怜抬脚踩上去,将横批抚正。江走从沽雪那抓了堆亮晶晶的蜜饯,边吃边给商启怜喂:“我随婆婆在集市上购了好多,腻我牙了,你尝尝。”

  商启怜跳下凳,俯身吃了,嚼道:“好甜。”

  江走嘿嘿笑:“甜吧。”

  商启怜抬眸凝她:“你喂的最甜。”

  此地不宜久滞,扫地的下人再次各自执帚,清尘而去。江走对着满地白雪燃了兴趣,甫欲开口,就被商启怜哄进屋:“不能玩雪,我听你还有鼻音。”

  随后沽雪端来一盆热水,绞干帕子让他们擦手上的尘,商启怜取过帕子与江走说道:“我近来忙没空关照你,你身子如何了,今日药喝没。”

  “喝了。我状况特别棒,你甭担心。”蜜饯粘牙,江走品得意犹未尽。

  商启怜落座笑道:“嫌甜你还一个劲吃,眉头都皱起来了。”顿了顿又补充说,“等会儿晚膳你若不动筷,小心娘多想。”

  这事也有根据的,上回江走偷食零嘴,不慎吃撑了胃,用膳期间当着众人面突然吐肉,这让商夫人误会大了,不管不顾就请来郎中为江走搭脉,那么从郎中文绉绉的说辞里分析,她只是腹胀。

  “我会节制的。”江走难为情地躲闪目光,瞥到桌面散乱的红纸,有张图案是花灯,她之前心血来潮剪的,江走愣神片刻,胸中有丝紧张,撩眸望向他,“启怜,元宵节晚上我们出去玩吧,我想吃浮元子。”

  “能吃是福。”不谈别的,商启怜先恭维她一声,借茶水饮淡口腔的甜腻,再说,“是这样的,我后几日不用轮值,但元宵那夜圣上排了我,陪不得你。”

  “……”

  这话说得委实不解风情,一个晴天霹雳砸中江走,她抖抖睫毛,麻木地道:“噢这样,那好吧。”

  咬了一半的蜜饯晶莹开胃,她搁回油纸。直至夜晚泡完脚,江走也无法从失落的情绪中自拔。

  她抵着榻栏睡,长久未眠,商启怜掀被进来时稀松平常地去搂她,发现她软绵绵的。

  平素就是软绵绵的,今夜捎了些许无力感,商启怜感觉她攒了心事,思索一阵,仿佛开窍了说:“你只要别弄冷自己,想玩雪就玩呗,让沽雪照料着你就成。”

  这家伙是安了颗榆木脑袋么。江走心底嘟囔为什么你不当值也不能陪陪我。她无精打采地偏头,发丝与他的鼻梁亲密接触,挪声:“你呢?”

  “圣上要我查……”险说漏嘴,商启怜被江走盯得不妨,略露马脚地改口道,“明天我替一同僚顶班,早先于所上共事惹了麻烦,他替我解的围,欠个人情,总要还的。”

  “圣上要你查什么。”江走的声线波澜不惊。

  “没有啊。”商启怜不由自主箍紧她,贪图江走香暖的体温,“我的意思是圣命难违,我本职就是保驾,那近期确实没有顾上你,是我不对,日后必定弥补。”说罢吻她细嫩的眼角,“……你逃什么。”

  “没有啊。”江走佯装无辜,口头上轻描淡写,却固执地拱离了他舒服的怀抱,明明是最喜欢的怀抱,可她十分不爽,不爽了就不想待他怀里,“我热了。”

  商启怜碰她耳垂:“是有点。”

  “启怜。”江走轻拍他的指头,再去乱揉几下他的脑袋,“睡觉。”

  “江走,我睡不着。”

  江走回头看他,谧谧黑夜里,那块红玉光泽妖冶,衬着男子不怎么禁欲的锁骨,彰施他的精力充沛。

  她心尖发酥。

  商启怜当她默许了,重新倾覆上去,衣物解落的声响越发暧昧,江走喘着睁眸,眉心愈渐成结。

  不行,不能任他摆布。

  连我的生辰都不上心,这种夫君留着过年吗。

  ……貌似马上要过年了。

  “你说你是不是君子。”江走玉肩尽裸,倒也不显羞涩,勾着商启怜,糯糯问。

  商启怜没怎么思量她的问题:“嗯?我挺像君子的吧。”不过他现在干的事一点也不“君子”。

  “我问你是不是。”江走揪着这点不放,几乎被脱得不能看了,她似鱼儿般往被子里钻。

  “你说是就是。”女儿家好滑,商启怜快握不住。

  “那你就是君子。”江走言笑晏晏,突然合拢衣衫,在商启怜疑惑的注视下一点一点挣脱束缚,安详平躺道,“君子有情,止乎于礼。启怜,睡觉。”

  ???诶?

  刚才还好好的这是哪出?

  商启怜哑然几秒:“不是……”

  江走闭眸:“没有‘不是’,熄灯。”

  商启怜特意扫了眼身后:“……已经熄了。”

  “那就睡。”江走翻身,用背朝他,“我困了,好梦。”

  他太受打击,势气顿挫,但这也没办法啊人家乏了想睡觉,你难道要对一个祭灶扫尘一天身心俱疲的小软妻硬下毒手吗,不行不能,这样可是禽兽。

  ……做什么君子,还不如禽兽。

  商启怜于旁和衣而卧,抱也不敢抱她,江走周身的气息犹藏匿冰锥,戳着会疼。

  宁静一段时间,江走霍然撑起身子,商启怜自然是没睡的,也条件反射支起看她,江走秋眸涟涟,水水的目光啄着人,凑过去,啵唧了他一口,分离时还像只猫儿流恋无比舔了舔他的唇。

  商启怜:“…………”?……?

  搞不懂。

  他搞不懂女人!

  江走调戏完他心满意足,一想到整晚他都会遭受“欲罢不能”的折磨,江走睡得格外香且踏实。

  隔天,江走存心与枕边人赌气,天蒙蒙亮就一把掀开被子,熟睡中的商启怜被冻得一通凌乱不知身在何方,而江走不惧被外的寒气,跨出床榻洗漱去了,独留仍在凌乱的商启怜雾水懵头。

  好、好像还在生气?

  辰时刚至,江走就与沽雪在院子里堆雪。沽雪臂挽披风,见江走微微打着哆嗦滚雪球,嘴角忍不住添起一抹苦笑:“少夫人,您嫌冷就别堆了嘛。”

  “我冷吗。”江走头上罩了鹅黄织蕊的雪帽,百无聊赖给雪球按上一颗小雪头,摆手示意不需要披风,“我不冷。”

  沽雪理之也不畏冷,正无奈笑着,屋门的声响引走她的视线。

  小江走蹲在银装素裹的雪景中,帽子罩严实了耳朵,是以没能聆清,直待雪帽被人摘了下来,男子温和的手背探去她的额头,覆了一阵。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仰天长笑!

  启哥你不给走走庆生就憋想本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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