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除了付知意和段聿茗，只有坐在前排临时充当司机的保镖。

　　付知意声音不算小，段聿茗却没很快回答，在她惊恐的眼神里默不作声，把糕点塞回了袋子里重新放到她手上。

　　“你觉得呢？”

　　付知意愣愣盯着他，嘴唇开合几次，视线从他眉峰逡巡到眼角再到鼻尖，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似的，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段聿茗似乎天生带着一种冷漠，不说话的样子总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付知意知道，他其实很善良，也很真诚，甚至会带着些孩子气的任性。

　　他对自己是挺好，可付知意从没往其他方面想过。

　　段聿茗出道虽然久，但年龄并不大，甚至再过一年才会本科毕业，这样的他，前程大好，星途无可限量。

　　而且付知意比谁都清楚，几年后，他会比现在更加光彩夺目。

　　——上升期的偶像，不想事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再说，谁敢跟他有感情纠葛呀，不被昏了头脑的女友粉撕成碎片都算命大了好吗。

　　反正她不敢。

　　付知意脸上神情几经变换，段聿茗淡定地等着，她却一直不说话，捏着包装袋的手隐隐泛白。

　　段聿茗有些生闷气地转过头看向窗外，故意不去注意她为难的表情。

　　“我觉得，当然不可能啊。”付知意笑得很浮夸，自然也很假，铁了心思要打马虎眼。

　　段聿茗牢牢盯着外面，仿佛窗户外有多么吸引人的风景，但夜色如墨，哪里能看见什么东西。

　　“你这样真的挺没意思的。”他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有些沉闷。

　　付知意看了眼开车的保镖，段聿茗回过身恰好注意到，像是从喉咙里吐出一声叹息，“他什么都不会说的。”

　　“啊？”付知意知道他在切断自己唯一用来躲避的借口，心都快悬到嗓子眼，嘴巴再度干涩起来，“你知道吧，我只把你当弟弟。”

　　段聿茗毫不掩饰自己对她敷衍回答的不满，翻了个白眼，“拜托，你只比我大1岁。”

　　其实是6岁啊。

　　付知意早听小周讲过他性子倔，却没想到自己会陷入两难境地，有这样清晰地切身体会。“这跟你几岁没关系知道吗？”

　　“反正就是不喜欢我呗。”段聿茗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付知意只能瞥见他蓬松的发顶和因为委屈而不自觉嘟起的脸颊肉。

　　还说不是小孩。

　　对这种事，付知意向来快刀斩乱麻，但今天却有些犹豫了。看段聿茗的样子，可能压根就没跟谁示过好，才会这么别扭地表达，却连话都说不清楚。

　　“你知道明星谈恋爱会付出什么代价吗？”

　　段聿茗早知道这个问题会等着自己，抬了眼重新看她，“我本来走的也不是流量路线。”

　　“话是这么说，我也没否认你的实力，可凡事都要求个最优解，你知道吧？”付知意仍旧耐着心跟他解释。

　　段聿茗眸色沉沉，窗外偶尔照进来一束光，落在他眼里，像一闪而过的星子。

　　“付知意，我有的时候真的怀疑，你到底几岁。”看对面坐着的人仿佛呼吸一滞，段聿茗又拨了拨手指，“你说话跟我妈一样。”

　　“......”

　　眼看她又想开口，段聿茗直接拿左手食指跟右手手掌做出了暂停手势，“别再跟我讲大道理了，付老师。”

　　付知意哑然。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同意就不同意呗，我又不会往心里去。”段聿茗自己给自己撕了袋零食，递到嘴边才发现他根本不爱吃这个，都是买给不领情的某人的。

　　顿了顿，他转手把东西塞进付知意手心。

　　付知意还担心他钻牛角尖，现在看，想多的那个人倒成了自己。反复确认段聿茗没露出什么不快神色，她才放宽心，捏了一条肉干塞进嘴里，一句话说得含糊不清。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圈子里美女这么多，天使脸蛋，魔鬼身材，你要什么样的没有，还是先搞事业比较重要嘛！”

　　段聿茗神情漠然，不置可否。

　　长久的沉默，就在她以为不会听见下一句话，他们能相安无事呆到下车时，段聿茗又开口了：“你以为我在买菜吗？”

　　付知意手一抖。

　　“还是你认为自己挺菜的？”

　　段聿茗眼里带了些戏谑，他向来镇定，鲜少露出这种鲜活表情，倒把付知意弄慌了手脚。

　　不是，怎么还拐弯抹角地内涵人，这都是跟谁学的？

　　段聿茗不喜欢把情绪藏着掖着，但也不习惯逼迫别人而成全自己。付知意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也不再说话。

　　但是该送的东西还是得送。

　　两人中间隔着的距离就像是鸿沟，段聿茗心里莫名烦躁，恨不得行驶的路面坑坑洼洼，保镖开不稳车最好。

　　他把包装精美的礼品袋扔到付知意腿边，“录节目的时候买的，猜你会喜欢。”

　　盒子一角从袋子里露出，磕在付知意腿边，光线虽暗，但小角落里某某画具几个字依旧能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打直球的人才最要命。

　　“我不需要这个，工具笔啊什么的画室里都有，而且我现在已经不经常呆在那了......”

　　段聿茗眉毛一皱，“可你上次把画板放前台时还一副不舍得的样子，说下次一定要抢到。”

　　“什么？”付知意下意识地问了一声。

　　“你不记得了？你画的我，还不给我穿衣服......”段聿茗语气严肃，似乎真的只是在提醒她好好想想自己做过的事。

　　但笔直行驶的车跟喝醉酒了似的猛然一颤，付知意想也不想地大声打断他，“别说了！”她的声音磕磕绊绊，“我现在真没时间画画，你把东西收回去好吗。”

　　礼物盒被一根手指戳着往段聿茗这儿送，后者看了一眼，整个手掌落在了上面，语气不悦，“为什么不收？”

　　“我不习惯欠别人什么。”付知意实话实说。

　　段聿茗皱着眉不吭声，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她说的话，过了一会才重新开口：“我自愿的，你不欠我什么。”

　　盒子静静躺在两人中间。

　　段聿茗不想跟她僵着，缓了语气：“就当是朋友之间送的礼物，也不行吗？”

　　付知意心尖像被什么戳了一下。

　　段聿茗的眼睛很好看，但太像一潭水波不兴的湖，似乎没什么忧愁苦闷都入不了眼。

　　现在这双眼睛里，情绪很明显地变化了。

　　车子停在路边，付知意要下去了。

　　她背好书包，跟保镖还有段聿茗道了声谢。不管怎么样，他们都给了自己帮助，不然的话，她还不知道要在人群里挣扎多久才能回家。

　　车门拉开又合上。

　　段聿茗突然喊了她的名字，车窗降下半截，一个礼物盒直接塞了过来。

　　“给你你就收着。”

　　车子擦着她飞速驶开。

　　*

　　成桉似乎对给段聿茗过生日的事格外上心，付知意还没在床上躺平，就接到他的语音电话，声音很雀跃。

　　“我们那天提早一点出发，去给他DIY一个蛋糕怎么样？”

　　付知意支支吾吾，成桉听出不对劲，一嗓子嚎出声：“你不会又不想去了吧？”

　　“你猜得还挺准。”付知意尴尬笑笑，她的表演能力尚且无法保证她能和段聿茗相安无事地度过一个下午加晚上。

　　“你敢？”成桉威胁的话都蹦到嘴边了，转念想到她吃软不吃硬，又开始打感情牌，“你怎么能这样，我们之前不是玩得很愉快吗？难道是你见新忘旧、见异思迁、见利......”

　　“你能别会两个成语就瞎用吗？”付知意无奈地打断他。

　　成桉不死心，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付知意压着太阳穴，“我真的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成桉在心里默念着“都是借口”，但又不能顺着电话线爬过去绑了她。

　　“小茗真的挺惨的，他基本上全年连轴转，生病了自己扛，家庭关系也不是很和睦，更别提过生日了，所以我才想给他个惊喜，如果你不去，那还叫什么惊喜啊？”

　　付知意没说话，段聿茗领的难道还是美强惨剧本？

　　“你倒是吱个声啊！”

　　“吱。”付知意捏着手机。

　　“......而且他过生日又不好出去庆祝，我又不会做饭，总不能碰个杯就算完了吧？”成桉继续试图说服她。

　　付知意也认真地提建议：“你们可以点外卖。”

　　“小付你是人吗，他一年只过一次生日，你居然让他吃外卖？”成桉劝得口干舌燥，但付知意却情绪不高。

　　他猛拍了一下脑袋，跟意识到什么似的，“你们不会背着我吵架吧？”

　　付知意回了一串省略号，什么叫背着他。

　　但成桉已经认定了自己的想法，劝得更起劲了，什么“夫妻哪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合”都用上了。

　　付知意竭力遏制住自己的情绪，“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为了防止你们钻牛角尖，和好进程过于缓慢，我已经给小茗发过消息说你要去啦！”成桉发了一个欢欣鼓舞的表情包，像是完成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事，“快点感谢我吧！”

　　但付知意的怒气似乎要溢出屏幕，“我鲨了你吧！”

　　怎么回事，难道他还好心办坏事了？

　　成桉很疑惑。

　　成桉很委屈。

　　我还不是为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