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智能火!

智能小说网分类书库 手机阅读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白云野心最新列表+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50章 人间月长

第50章 人间月长

肉肉喵 19193字 2022-12-25

  玉树街最热闹的是春天, 最好看的却是夏秋交界,树梢已浮黄色, 仍伴寥寥夏蝉鸣声。

  “又不拆了?!为什么拆到你那栋破房子偏偏就不拆了?!”不知哪儿一声聒噪,惊得知了都掀翅遁走。严奚如刚手里抓着核桃在桌角磕,被他吼得直接抓了壳就往嘴里塞:“呸!”

  陆符丁本来得意洋洋,被他啐了一脸核桃壳:“呸什么呸!我那店再破, 现在也是折泷进门的招牌, 不差这里热闹!”

  严奚如恨得牙痒痒:“那把这间店还我啊,你儿子让人给骗走的。”

  陆符丁靠着簇新柜台,斜眼看他:“这么大一家店哪处有写你名字了, 你找到一个我都能还你。”

  严奚如掸掸手, 他还能被这父子两和郑长垣耍得团团转。略一抬头,遂惊呼:“喏, 这不就找到了吗!”

  指的是门口那块“云安堂”的招牌,取自他们老师父开的“念安堂”和俞明甫的“白云铺”,合二为一。

  严奚如便揪着那三字:“都借我的字挂招牌上了,还不算数吗?”

  “少耍赖,这名字要蹭也是我徒弟来蹭,干你什么事儿。”

  严奚如说:“人都是我的了,还差一个名字吗。”

  忒不要脸了,陆符丁懒得搭理, 这脸皮拿来陪着核桃壳炒炒,还嫌熟得慢。

  前堂足够敞亮,堆完药柜仍有余留, 原来那古井也还在,木栅圈在了大堂中间。此时无风无月,低头也有漾漾水波。

  “儿子不在眼前就是好啊,没人伺候也没人气我,这就是我等了一辈子的好日子了。”陆符丁最爱这礼拜开头没生意的时候,往堂中一躺,“前院存药,后院藏酒,卧听流水,坐看闲云。”

  “我的人生理想也是。”严奚如又嗑一颗核桃,“坐看闲云,逗弄访云,然后楚雨巫云。”

  “我呸!”

  陆符丁在几案下摸出沓牛皮纸封,抽出其中一封,“对了,这是弛章给你的信,不知道你新地址,送我这儿来了。”

  “你儿子好端端的给我写什么信?”严奚如打开信封,却是薄薄几张照片,印在了打印纸上,不知陆弛章那里偏僻到何种地步,相纸都难觅——拍的是新疆最西北,苍穹广袤,高原肥草,难怪被称为神明另一片天堂。

  严奚如将照片小心地折回信封内,带回去给俞访云看。

  “老头,我过几天就去你的老家当院长了。你徒弟也忙,估摸不会有太多时间来看你,你一个人还是当着点心。别让陆弛章一个人在那儿放牛喂羊的还要时时记挂着你。您那救命恩人走之前也嘱托我好好照顾你,别和他老丈人抬杠。”

  这称呼刺耳,陆符丁不稀得听,嫌恶地摆手:“知道了,快滚吧!”末了补一句,“你去了新地方也收收脾气,我们那儿的人身手都挺好的,你别叫人打了。”

  严奚如被这老头逗笑。当初最想走的是自己,如今却让那两个人远涉高飞,兜兜转转,每个人都回到了起点。

  临走陆符丁又喊住他,递了样东西过来,“帮我给访云吧。当爸的不在了,该准备的需要安排的,只能由我这个师父来操办。”

  严奚如接过来一看,是把钥匙。他咧了嘴笑开:“这些由你来给的话,又算什么?”

  陆符丁厌烦他,没好气地赶出去,大声道:“算娶你的彩礼!”

  ……

  “为什么非得今天来听戏?”

  这天沈枝的农历生日,虽然素来不过,但严奚如本想带这豆蔻回趟家。俞访云却执意要来戏院,严奚如独自站在门口等了半天,前者说还没忙完,让他先进去。

  剧院里光线已经暗了,观众席倒是空空荡荡。严奚如佝着腰摸到前排,见到邻座的人,大吃一惊:“爸?你怎么在这里?!”

  严成松更惊讶:“你又怎么在这里?”

  语音刚落,台上箜篌声起,父子俩同时朝台上望去,拨琴的人银钗红罗,装扮起来仍可饰演夭桃年华,唱的是一段《孔雀东南飞惜别离》。

  “惜别离,惜别离。无限情思弦中系,弦声沉沉似流水。”

  沈枝扮的这位“刘兰芝”,缺了她的“焦仲卿”,合唱也成独角戏。可几十年的功底扎实,即使长久没有登台,腔调仍然婉转动听。眉眼在琴弦后藏着,银弦丝丝,似额前缀下的珠帘。

  一曲选段唱罢,严成松犹自愣神,严奚如先站起来鼓掌喝彩,被他狠狠一拽,“瞎喊些什么!”

  沈枝就这么下台来找这父子俩,打扮近看,更加明艳似少女姿态。她朝严奚如笑一笑,又转头看严成松,面带羞涩:“唱得还好吗?”

  严成松的表情看不清楚,却是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严奚如替他夸奖:“妈,好听!就是太短了,我还想听全本的。”

  沈枝盈盈一笑,眼神看向他身后:“谢谢你,费心给我准备这么个地方。”

  严奚如以为说的是他爸,没曾想老头子还能这么浪漫。严成松先嫌他碍事,扒拉开儿子去牵沈枝的手:“陪我去外面散散步罢。”

  沈枝一愣:“我妆还没卸呢,衣服也没换。”

  严成松握住她手腕上的花丝缀,只说:“好看。”

  严奚如坐回位置,听见身后磕绊脚步声,有人从暗里摸了上来,搂住自己的肩膀。不需转头也知道是谁。

  “你刚去哪里了?”

  俞访云说:“最后面一排,怕你爸看到我。”

  严奚如这时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你准备的?你早就见过我妈了?”

  俞访云没答话,抻开长腿要翻越椅子,却被倒下的椅背绊了重心,一下朝严奚如身上扑去,跌进怀里才算坐稳当。

  “其实你妈妈早就来医院找过我,也说了你爸爸的顾虑。在他完全接受之前,我总该回避。”俞访云承认,“但今天是你妈妈的生日,你也没和我说过她喜欢什么,我想了几天,如果能准备一个只属于她的戏台,和最重要的两个观众,大概会喜欢。“

  沈枝错过一场告别演出,始终是个遗憾。自己只随口提过一句,他却记住了。

  “我有时候常常想,我何德何能……”严奚如仰头看这个自己膝上的人,“但其实我妈也不知道,我爸早就已经原谅我那些混帐事了。”

  他复述了严成松在湃庄说过的话。对面脸色一红,抠紧了他的手指:“在你来之前,你妈妈还教我唱了首曲子。”

  “教的哪句?”

  俞访云想唱调子,面对严奚如又不好意思,平白念出来却更加郑重。叫人听了,在他额头落下珍重的一吻。

  《孔雀东南飞》这故事没有个好结局,但里面这句词,严奚如初回听就记到现在——

  “誓天不相负。”

  科室的分组变多了,病房也比以前宽敞,但桐山的普外依旧是那个普外,各组割席分坐,互不相闻。严奚如的调任已经在科室公开,不过除了江简,其余人除了寒暄几句,并不关心他离开的日子。

  一个医院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多得是暗淡收场无人问津,严奚如留在这里的十年也不算太长,不足以惋惜。可没想最后一天,一直装聋作哑的新主任,竟然亲自给他攒了个送别宴,

  在场的人,不管是鸣锣欢送也好,心怀窃喜也罢,总归是把严奚如往光鲜的台面上推了一把。挤兑和误会,跟着酒入喉肠,尽数消泯。

  唯有江简把脸拧成朵浴花,水泡开了,哭得稀里哗啦,

  “你哭得这么伤心,让我多尴尬,别人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严奚如拉他来阳台上清醒,“楼建军比我稳重也比我有经验很多,我离开之后的普外的分组更加精细划分,你也有更多主刀的机会。再不行你就认他做老大,我没什么意见。”

  “我老大就你一个。”江简咬着牙抹眼泪,哭得夸张,“老大,你都没教完呢,就把我先扔下了。”

  严奚如知道他爱钻牛角尖:“这一个月的手术,有一大半都是你主刀的,你还觉得是因为我在旁边看着才有底气。但江简,你考主治考主刀,我都没有真的帮到你什么。你最开始喊我一句老师我也不敢应,因为我从来不敢说能教会你些什么,但能遇到你这样天真热忱的同事,是我的幸运。”

  他又笑着说:“其实当时,是我直接问方光明要的你。在早些年几乎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刻,多谢你带给我横冲直撞的热情。”

  江简醉醺醺的,后半句最重要的都没听情,终于止住眼泪:“老大,我舍不得你。”

  严奚如无奈:“大男人脆弱成这样,我还怎么敢把俞访云托付给你。”

  对面抽噎一下:“知道了,会照顾好你的师侄的。”

  “他聪明得很,轮不着你照顾,我自己也会照顾。”

  江简傻乎乎的 :“那要托付什么?”

  严奚如将笑容收敛:“只是想告诉你,我也有人可以托付。”

  江简一瞬就明白了,睁大双眼,掩鼻干啼也成了喜极而泣,竖起大拇指:“……老大,你真的很行!”

  俞访云这天在家默默观察,这人已经收拾了一晚上的行李,箱子仍是乱糟糟的,终于忍不住。

  “衣服别和毛巾堆在一起,会捂出霉花的。折泷那儿潮得很,多带点干燥剂。”

  说着就要上手来替他打理,严奚如按住这手:“我就是值班的时候要在那医院住两天,又不是真要去那里过日子。”

  这倒提醒了俞访云,“对了,还有值班室要换的床单,我去给你找个新的。”

  严奚如直接折了膝盖把人抱起来,俞访云瞬间吓得缩起手脚,被端着送出了卧室。

  “你去忙你的好吗,等下又弄到三更半夜的不肯和我睡觉,这比什么床单毛巾的糟心多了。”

  等他收拾完出来,见到俞访云正在伏案专注写字。以为这豆蔻看什么专业书,严奚如悄无声息凑近一看,竟然在一笔一划地练着字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背着自己已经认认真真摹到了后半本。

  师叔冒出一句:“光这样写不行的。”

  俞访云吓得一哆嗦,纸都戳破。严奚如笑着握上他的手指,一同沿着那红色框架描摹。

  豆蔻忍不住嘟囔:“……这样写更不行。”

  笔下摹的是一句《蝶恋花》,“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正映师叔心间事。

  这个姿势多像他们初遇那回,严奚如贴在俞访云的身后握住了这只手。自己的双手都在水里泡得冰凉,但一傍上他,心便温暖。即使没看清相貌,不知晓名字,这瞬间的感受历久弥新。

  如今这个人,依然可以挂在天边皎皎,也能揣进手心融化霜雪。

  墨迹湮透纸张,书和钢笔一起挤到桌沿。严奚如坐到桌面上,垂下长腿,抬手摘了俞访云鼻梁上的眼镜:“看见陆弛章那张照片了吗?之后要是过年的排班有空闲,我们就一起去那里看看。”

  俞访云眼神倏一下亮了,可又失望:“可是离过年还有好久。”

  严奚如刮刮他的鼻梁,笑道:“不久,咻一下就过去了。”

  俞访云却是想了一想,认真说:“但我想要过得慢一些。我们这样的工作,计划赶不上变化,谁都不能保证没有意外,顺遂无虞。但在相伴的每一天,我希望时间都过得慢一些,这样,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也会久一些。”

  听他说些幼稚胡话,严奚如仍旧笑着哄道:“好,我陪你,做什么都慢一些。”

  然后他俯下身,用嘴唇描摹这人的眼角眉梢,画出远山青黛,勾手一共云雨。

  最磨蹭的寿寿慢慢探出头,望了一眼桌上重叠在一起身影,又慢吞吞缩回了自己的壳。

  俞访云靠在这人稳妥的肩上,瞥见青色一角。寿寿有它坚硬的壳,严奚如的怀抱也成了自己的壳,都得困在这个壳里才能安稳。

  他们重逢的时候,刚好遇见秋天的尾巴,陪伴着走过整个肃清的冬日,再牵着他的手踏进春天,转眼熬过处暑,又待白露。和他将四时都走过,四季都成诗。

  之后的天气开始凉爽起来,晨霜渐重。

  俞访云这日下班回家,顺手买了斤核桃。床头抽屉现在堆满了严奚如的杂物,早就替代了原先的储藏,这些只是拿去打核桃露。严主任搁置的文章亟待发表,最近熬夜赶工修改,废钝多日的脑子倏拉拉运转,需要补充能量。

  又因为严奚如新官上任诸事繁忙,有时遇到熬夜大手术,一夜都赶不及回家。住在一起却好几天见不着面也是常态,衬得俞访云都悠闲起来。他有时间照着菜谱学习,再难吃也要练习,总不能天天指望楼下邻居多煮一锅饭。

  两个人在一起,都不会烧饭真是个问题,至少沈蔚舟觉得是个大问题。

  俞访云翻了本《本草求原》,好好认一认丕蓝……严奚如爱吃的是丕蓝炖排骨,可是他买错好几回,第一步尝试就迈不出去。刚笃定着这次总不再是萝卜了,就接到电话,是泷山医院严奚如的同事打来。

  “喂你好?严主任说他要是失去意识了,就打这个电话。”

  严主任平时下了手术台就跑,根本抓不到人,终于在今日被强行拖上酒桌。

  俞访云无奈,开车去接他。

  车停在折泷的路边,有人叩窗,俞访云打开门,见到他中毒进泷山急诊那回的值班医生。

  “你是来接严主任的吗?他们还在里面,我去喊一下他。”

  “没事,不用。我在外面等他。”

  俞访云靠在车上等人,此时秋气正浓,好多人沿街散步。他跟着抬头瞧见那一弯勾月,才想起今天是七夕。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喧哗。严奚如残留酒气,揽着俞访云的肩,步伐摇晃,仍是不肯上车,摆脱了同事就要拽着他离开。

  俞访云想他真是醉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与自己亲昵,回头却看见那年轻医生和边上几个人毫不避讳地与自己挥手告别。

  忽然才明白,也许让严奚如坚持来折泷,除了廖思君还有自己的原因。——他知自己脸皮薄,会被闲言掣肘,也会被偏见伤害。那些流言蜚语说得多了,总有人相信,想要一直在一起,就无法时时刻刻在一起。

  离开桐山,那里关于两人的闲言碎语也渐渐消失,没人再会关心一个失意离开之人的风月轶事。严奚如从来没和自己提过这层考虑,这算不得逃避,是直接用解决防范告诉自己,只要有他在,什么都不必在意。

  这么想着,俞访云抓紧了他的手,也想还给这人一句,自己何德何能。

  循河边走,沿途风景熟悉,是两人第一次来折泷时走过的路线,那时严奚如借着掐虎口止嗝的借口,牵着他的手走了半途,如今再不需要了。他们的心意坦荡,可以摆在一起暴露给月光。

  一路走到了陆符丁的药铺门口。严奚如被风吹得眼也不花了,步子也不飘了,反手牵着俞访云走进院里。

  庭前月如勾,树梢挂着红绸条,像千条万条垂梅招展。

  那人拢着他的肩膀一路推到树下,俞访云片刻晃神,侧头对上视线,“你其实根本没有喝醉吧……”

  严奚如弯眼一笑:“你骗我那么多次,还不让我骗回来了?”

  他把树枝上松了的红绸条重新系结抽紧,平日里手术结打得牢固,团圆结也还凑合,这是前日一整个晚上独自努力的成果。但今夜露重,再好看的红线也耷拉了头。

  于是严奚如将落到地上的一根红绸拾起,系到俞访云的手腕上。

  “就算现在很好,我有时候也忍不住去想。当年如果是我先看到你,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抱歉,我那时不知你如此重要,但是亏欠你的,未来我都还给你。”

  院宇中月色凉澈,唯有爱人的掌心微温。

  严奚如圈着他的手腕:“上次回长安,我也问过你的爸爸妈妈,他们都答应了。”

  俞访云不信他:“他们能怎么样不答应?”

  对面弯了眼睛,露出早就计划好一切的笑容:“总之是默许了。我问他们能不能让我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或者你到我的身边,他们都说好。”

  严奚如展开手掌,终于将陆符丁留下来的屋子钥匙交到俞访云的手里。

  “陆师父说了,你把这里当成另一个家也可以,当成娘家也可以……他说,全由你做主。”

  而立早过的男人预备说出接下来的话,也略带踌躇,微红的脸色装作醺酒的残妆。

  “我知你要行医济世救众生,那么,也请搭救我脱火坑。”

  “还有许多要交代的事。我今年三十五岁,身体尚算健康,没有家族遗传病史,没有不良嗜好,没有任何冶游史……”

  念叨病历似的,俞访云听不下去:“不用说得这么详细,我都知道。”

  “那只剩下最重要的一件事,你也知道——”

  严奚如注视着他:“我爱你。”

  可否请你,永远陪在我身边,永远使我满腔热血。

  他还在思索该不该单膝跪地才算正式……俞访云已经伸出手,腕子上的红缎垂下朝对面飘。

  把红绸子的另一端系到严奚如的手腕上,将两个人连系在一起。然后微微踮脚,轻声在严奚如耳边答一句。

章节 设置 书页

评论

上一章 | 章节 | 下一章

章节X

设置X

保存 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