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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053

陌上菡 13844字 2022-12-24

  约莫酉时末, 勋国公府内。

  勋国公许培负在身后的手里捏着一封信, 在原地踱了个圈, 最后落在了大开的窗户边。

  夏日的夜晚来的晚, 这个时辰外面天色将暗未暗,一眼望去,只见灰蒙蒙一片, 院子里栽种的树木和高耸的屋檐, 笼在朦胧的暮色里, 虽还能勉强分的清轮廓,却已瞧不清他们原本的样子。

  许培的面色亦如窗外的暮色般晦暗不明,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叹了口气, 冲等在门边的人道:“既然娘娘有事要同我商议, 我这边随你去就是了。”

  门边等着的人一身缁衣,半边身子掩在门外朦胧的暮色里, 微一躬身, “那国公爷, 请吧。”

  两人从书房出来, 一路往外走, 方才出了后院,恰巧碰见了许茹雅带着珠翠从外头进来。

  “父亲。”许茹雅见了许培上前行了一礼。

  许培微一颔首,“我进宫一趟,你母亲若是问起,告诉她就是了。”

  许茹雅一怔, 抬眸瞧了一眼跟在许培身边的人,见是个没见过的生面孔,面露一丝疑惑,“父亲这个时候进宫去,可是皇后娘娘出了什么事了?”

  许培沉着面,只道:"皇后娘娘何来的事,休要乱说。"摆摆手,示意许茹雅退下。

  许茹雅目送许培离开,目光一直落在许培身边的那个人身上,待两人消失不见,许茹雅方喃喃道:“那个人是哪个宫里的,你见过没?”

  珠翠摇摇头,“奴婢不曾见过这人。”

  许茹雅喃喃自语,“奇怪,这人虽穿的是宫里的衣服,但却不是皇后宫里的,皇上近来也一直不曾召见水,父亲这么晚了进宫到底是为了何事?”

  珠翠低着头,一副恭卑谦顺的样子,可微垂的眼睑下,一双眼珠儿,却微微转动。

  *

  此时虽还没到宫门落钥的时辰,但许培到底是外臣,这个时辰虽进的了宫,但却入不了后宫。只能在御花园的一处阁楼里等着人去通传如贵妃。

  不过多久,如贵妃披着一件黛青色斗篷,只带了一个小宫女,匆忙赶到。

  如贵妃把随行的几个宫人安排在阁楼守着,她只身一人进了阁楼,一见许培的面,开口便道:“本宫给你的信你也看过了,你可愿意帮帮本宫救四皇子出来?”

  “信,臣已经看过了,不过臣以为救四皇子这事还要从长计议。”许培颔首道。

  两人离了约莫半丈远的距离,阁楼里的光线又昏黄不明,如贵妃瞧不见许培面上的神色,微微一顿,方冷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培道:“臣以为,皇上把四皇子暂时关押入狱,不过是事发突然,一时生气之举,等气消了,自然会把四皇子放出来的,娘娘且稍安勿躁。”

  如贵妃伺候昭平帝多年,在这些事上自诩比许培更了解昭平帝,她就是摸清了昭平帝的性情,才会想出这样的计策对付太子。只是害人不成终成害己。如贵妃怎么也没想到,她用来对付太子的法子,最后应验在了自己儿子身上。

  如贵妃无声的叹了口气,她心里太清楚,出了这样的事,以昭平帝的性子,不论过去多久,也不会气消,更不会难她的儿子。

  可这种话,如贵妃不能跟许培讲,若告诉许培这些,那四皇子对于许培而言便是一个毫无价值的人了,这样的一个人,许培一定不会帮忙相救。

  不论心里如何焦躁担心,如贵妃面上也不敢不露分毫,微微一仰脸,气定神闲的说道:“我要你帮忙救四皇子出来,也不止是为了救四皇子。”

  许培疑惑的瞧了如贵妃一眼。

  如贵妃缓缓转过身,躲开了许培的目光,“有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皇上的伤只怕很难痊愈。”

  如贵妃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太医虽有说过昭平帝的伤难以痊愈,但那说的是他腿上的伤,而不是身上的上。

  许培并不知这件事,乍听如贵妃这话本是不信的,可皇上已多日不上早朝,前两天他同几个大臣一起进宫面圣,皇上气色瞧着也照实不好,这样想着,许培对如贵妃的话却是将信将疑了。

  如贵妃眼睛余光瞟了许培一眼,见他沉思着并不说话,接着说道:“皇上如今龙体欠安,现下连朝政也不能照常处理,这样下去会如何,勋国公当比本宫清楚。”

  许培眉心一锁,皇上龙体抱恙,不能早朝,不能处理政务,长此以往,即便不禅位,那也必要指派其他人监国。而依着如今的形势,皇上膝下本就只有两个成年皇子,四皇子又出了事,那监国的大权必然全部落在太子手里了。

  这不是许培想要看的。

  勋国公府虽自皇后进宫后一直和太后走的近,但许培心里却有自己的打算,依附太后也好,把女儿嫁给太子也好,都不过是他谋权的手段,只是时间长了,许培发现,太子并不是一个可以任由他拿捏的人,自己女儿在太子眼里也没什么存在感,即便扶持太子登基,他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久而久之便生了异心。

  加上自己最宠爱的儿子莫名惨死后,许培对太子更是不满,这才私下亲近如贵妃和四皇子,想要连手搬到太子,甚至不惜做出在围场设下陷阱的事。

  如果皇上的伤,迟迟不得痊愈,太子掌权,一旦查出这些事,那后果……

  许培后背骤然生了一层冷汗。

  如贵妃一直观察着许培的神色,见他面色微变,勾唇一笑,又道:“如今之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你我联手,请皇上放了四皇子,也请皇上让出手里的大权。”

  如贵妃念着牢狱中的儿子,如今的她哪里还有什么退路,只能孤注一掷往前走。

  许培并不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心里,怎么也没想到如贵妃会有这样的胆子,面色骤然大变。

  *

  裴瑧也是重生回来的,这件事,对于苏妧来说,犹如一场梦一样,即便过去了几天,再次回想起来,仍恍恍惚惚,让她觉得不真切。

  自从那日和裴瑧互相知道了重生的身份后,苏妧的心情一直都很复杂,特别是想到裴瑧亲口承认,前世如贵妃所做的一切他其实都知道。

  苏妧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样的事实,她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这几日每次见到裴瑧,又开始想要躲避逃走。

  让苏妧觉得奇怪的是,裴瑧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固执的逼迫她面对他。裴瑧几次来太后宫中,每次苏妧见了他总会寻个理由躲开,而裴瑧也默认了这种行为,苏妧躲着他,他也没有执意要来见她。

  这样过了几日,苏妧心里越发七上八下,不知道所措。

  而这时候的皇宫之中,也悄悄蔓延着一种日趋紧张的气氛,皇上的伤迟迟没有好,四皇子又忽然被下了狱,裴瑧连着几日,常常往太后宫中来,祖孙二人经常关起门来说话,一说便是大半天。

  苏妧虽不懂宫闱之中争权夺利的事,但也明白如今宫中的局势,只怕会有大事发生。

  不过两日,太后忽然提出要到京郊的护国寺拜佛,面上说要替皇上祈福,可苏妧总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

  护国寺是皇家寺庙,建在京城外五公里处的清河河畔,这寺庙戒备森严,平日也不对外开放,是个极其僻静的地方。

  苏妧和钟嬷嬷陪太后来了护国寺。

  这个时节的护国寺掩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之间,虽比不得承德避暑山庄,但相较于宫中,却是凉爽的多。

  护国寺原本是一个消磨时光的好地方,可苏妧待在这里却并不安心,她脑里想的念的,全都是裴瑧。

  前世两人之间的旧账,苏妧都记得,裴瑧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能就那样不顾及她的感受要了她,她恼他气他,可心底深处,却又忍不住为他担心。

  寺庙里的生活很悠闲,苏妧每日一早起来,陪太后念经诵佛以后,便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只是因为心中有所牵挂,这日子过的便只觉无比漫长。

  山中几日,不知世上已过了多久,而宫里又发生了些什么事。

  太后年岁大了,习惯了早睡,而苏妧近来总是觉少梦多,每日伺候太后睡下后,苏妧总会带着青竹在寺庙内四处走走。

  夏夜的护国寺内,很是清寂。漫步走在寺庙之中,抬头可以看见漫天繁星,低头可见山间的树木高低起伏的轮廓。

  偶有钟声伴着诵经的声音从佛堂的方向传来。

  这样的地方,适合思索心事,也适合放空自己。

  这日,等太后睡下后,苏妧照例带着青竹从太后住的禅房中出来,照例带着青竹一路沿着小路四处走走。

  太后住的这地在寺庙后院,跟前面的佛堂有一墙之隔。这院里种了许多常青树木,另有一块池塘,池塘面积不大,但因和外面的清河想通,水极深。池塘东侧不远处,有一座小巧的八角凉亭。

  苏妧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随便逛了逛,等走的腿有点儿乏了,便进了凉亭。

  青竹一直跟在苏妧身后,见苏妧一路一直用手抓挠右侧的胳膊,不禁问道:“姑娘可是被蚊虫咬了?”

  苏妧向来有些招蚊子,每年夏天身上必是少不了驱蚊的香囊,今个起的有些晚,临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了,这会儿在外面逛了一圈,便就让蚊子咬了。

  青竹道:“那咱们回去吧?”

  这会尚不到戌时末,苏妧便是回去也是睡不着,与其憋在屋子里胡思乱想,她倒更愿意在这里坐一会。

  “这会还早,你回去帮我取个驱蚊的香囊来吧。”

  青竹转眸望了望四周,有些不放心。

  苏妧却是笑了,“护国寺这地方,一般人进不来,再说,太后来的时候,也带了不少侍卫了,不会有事的,你快去快回,我就坐在这儿等着你。”

  青竹想了想,觉得苏妧说的这话也在理,微微屈膝一福,转身一溜烟的走了。

  苏妧眼看着青竹的身影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她一人在凉亭里坐了一会,站起身,眺望向不远处的池塘。

  今夜月色极好,水银般的月光洒落在静谧的池塘上,折射出一层淡淡的光华。

  苏妧眼睑微垂,怔怔望着不远处的池塘,时远时近的诵经声,伴随着阵阵蝉鸣,越发衬得这夜色恬静怡人。

  忽而,一阵时轻时重的脚步声打乱了这宁静的夜。

  苏妧只以为是青竹回来了,转过身,却看见一个陌生的身影正一步步向她走来。

  来人身量不高,穿了一身广袖襦裙,头带帷帽,瞧不清长相。

  苏妧本能的生了戒备之心,见那人一步步走来,悄悄的将自己头上带的一支发簪取了下来,握在手里。

  那穿广袖襦裙的女子走到凉亭前,伸手掀开帷帽,露出自己的脸来。

  苏妧打量了一眼来人的长相,微微一蹙眉,“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人正是淑贞郡主,许茹雅。

  “我有皇后娘娘的腰牌,怎么会进不来?”许茹雅面无表情的抬眸望向苏妧,“我特意来这儿,是有话要和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自从知道许茹雅便是前世害她的人以后,苏妧对这人实在是一点好感也没了,这会大半夜的,许茹雅不知怎么突然跑了出来,还口口声声说有话要同她讲。

  苏妧心里多少有些不安,想了想,握紧了手里的朱钗,“你要说什么在这里说就是了,这里也没有旁人。”

  许茹雅没有说话,重新带上了帷帽,转身往池塘走去。

  太后突然要来护国寺祈福的时候,苏妧便觉得宫里大概有事要发生。这几日苏妧一直待在寺里,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一概不知,今夜许茹雅的突然造访又是为了何事,苏妧心里其实很好奇,也想从许茹雅身上打听下宫里的情况。

  见许茹雅一声不吭的转身走了,苏妧犹豫了一下,捏着手里的簪子跟了过去。

  许茹雅停在离池塘一步远的地方,似是听到了身后苏妧的脚步声,微微偏了偏头,却没有说话。

  苏妧缓步走到许茹雅身边,率先开了口,“你到底有什么话要同我讲?”

  许茹雅没有回答,反问道:“你知道我为何会来这里吗?”

  苏妧心道奇怪,她为何会知道这种事情。

  许茹雅似乎也认为苏妧不会知道,不等苏妧开口,又自顾自的说道:“勋国公府被太子的亲卫围起来了,我是从家里连夜逃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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