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花了十天时间, 才全部把单子上的东西给列出来。

　　全部是按照他的要求，亲自去店里选。为了博得对方好感, 她每看一样, 都会把自己相中的东西拍下来。

　　十天后，张天成再次来了。

　　林依把打印好的报价单递给他看，然后把自己拍的图片翻给他看。

　　颂家是江市前三的装修公司。跟其他两家，都各有优缺点。

　　张天成之前货比三家过, 其他几家，他暂时还没有交设计费，但是报价单的大致价格，他是知道的。

　　“你这价格比我之前问的两家贵啊。”

　　“你可以看看上面的材料，我全部列出来。而且全是一线品牌。你也知道同样的品牌, 产品也分高档，中档和低档。我给您选的全是性价比最高的。许多顾客评价都很好的。您可以在网上搜他们的评论。”

　　这报价单确实很细致，张天成看完却做决定, “行，那我回去再仔细看看。”

　　送完人, 林依回到坐位上喝茶。

　　第二天, 陈娜从以前跳槽同事那边听说一件事，待林依进来, 迫不及待把这事告诉她, “就你那个顾客把你做的报价单拿给美华看了，美华报价比你的少了两万。”

　　林依脸色不好看。这意味着她被别人当枪使了。

　　陈娜气道，“我就说嘛, 他为什么找你设计，原来他是想拿你当跳板。”不过气归气，陈娜还是拍拍她肩膀，“不过他是客户，你对他再怎么不满，你也别表现出来。当心他投诉你。”

　　许文熙急得直跺脚，“为了这个报价单，林依在外面跑了十来天，他怎么这样啊。”

　　“顾客都这样。他们总觉得我们装修公司黑心，就变着得法儿省钱。但是装修这行水那么深。只看钱，不看材料，他又那么忙，没法盯着，迟早会被坑。”

　　见许文熙和林依都一脸懵懂，陈娜又多说几句，“你就拿台面来说，市场上就有许多假的大理石。许多顾客图便宜就定那些价格低的。或是奸商见顾客不懂，就故意坑他们。这些都是防不胜防。别说这些外行人了，就是在这行干了六七年的专业人士都有可能买到假货。等你意识到东西假了，去找他们，他们未必会承认，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她叹了口气，“我们装修公司东西贵不假，但是起码我们会负责啊。”

　　林依拧眉，“这些东西不签在合同里吗？”

　　“这些材料又不是我们公司统一采买的。怎么可能会签到合同里。”陈娜看着林依，“你要是签到合同里，那你到时候得去验货，确保送过来的材料是真的。要不然后续出问题，这钱就得你自己贴了。”

　　合作商有问题肯定要找合作商。不属于公司的材料就得工程经理和设计师来负责了。

　　林依明白陈娜的意思。所以她得擦亮眼睛，不能被人坑。

　　又过了几天，张天成再次来了，许文熙嗤笑，“这是来谈价格呢。如果你的价格低于他们，恐怕就没戏了。”

　　既然对方已经跟美华谈过，想必锦风也去过了。

　　那两家为了生意能谈成，报价肯定比她的都低。

　　而她向上面申请过，最多只能让价一万。

　　顾客不会看在她实诚的份上就签她。

　　很多时候，价格才是打动顾客的唯一要素。

　　林依长舒一口气，拿上报价单，到接待区，依旧笑脸相迎。

　　张天成拿出报价单，开门见山问道，“你们这报价单我仔细看过了，我也问了我做装修的表舅，他说你们这价格还是贵了，起码有三四万的让步空间。”

　　这是价格试探，林依苦笑摇头，“张先生，这价格单都是按照你的要求选最好的。我一家家到市场跑磨破嘴皮子，人家给的最低价。”

　　她指着其中几项报价，“您比如这个热水器，这个牌子就连电商都拿不到这个价格。而我们颂家是跟厂家直接合作，签的是最低价。全江市只有我们家才有这个价格。其他装修公司都没有这个价。我不知道您表舅是从哪边得出有三四万的让价空间。但是我这边真的拿不到。或者您告诉我，哪块能有让步空间，我帮您再跑一趟。”

　　张天成指出一处，“瓷砖这块，我表舅说你们这价格太贵了。如果换上正成瓷砖，可以便宜不少。”

　　林依惊讶不已，“您不是说要一线品牌吗？我按照您的要求推荐的马可波罗，您换成三线正成？那价格肯定相差很大啊。”

　　张天成蹙眉，“你的意思是说正成不如马可波罗？”

　　“那当然。正成是咱们江市的品牌。跟我们装修公司合作，可以给到低价。马可波罗品牌在这儿，价格降不下来。但是它的品质是很有保障的。如果将来不小心碰坏了，您还可以补一块。正成将来还在不在都不知道呢。”

　　张天成迟疑了好一会儿，“你说的倒也对。”

　　“就拿这个瓷砖来举例，换个牌子，就可以有七千多的差价。您要是能接受正成，我可以给您换它，价格也能便宜七千。”

　　张天成抬手，“暂时先不换。”他抖了抖价格单，“就按这个来，你们报价最低能有多少？”

　　“如果一样都不变，咱们公司最多可以给您便宜一万。我看您之前也是装修过的，应该知道这行水有多深。如果没有人盯着，很有可能会看走眼。说实话，这是我的第一个单子。我真的很想来个开门红。我不敢说其他，但我一定会为您这合同负责。哪怕所有的材料都签进合同都行。”

　　假货哪里都有。张天成以前也装修过。

　　当时选的是小装修公司，许多东西都以次充好。比方橱柜用到的五金配件只住了一年就生锈了。

　　张天成看着林依，别说这姑娘一看就是涉世不深。像这种新人一般对钱看得不是很重。他们急于想要案例证明自己的能力。

　　张天成想了想，“再便宜点吧。我表舅说可以便宜三四万，你这才便宜一万。”

　　林依叹了口气，摊了摊手，“真的不行，我们公司材料都是包的。不包的材料，我还得去你家盯着。来回车费，公司都不包的，都得我自己贴。”

　　磨了半天，林依就是不松口。

　　张天成见价格咬死了，最终还是答应了，“行吧。就按照你刚刚说的价格。材料都必须得是真的。你给我签到合同里。”

　　“好。你放心。我肯定会写上去。”

　　林依把准备好的合同拿过去给他签。

　　签完单子，张天成走了，许文熙刚刚担心她，从里面跑过来，听了半场。

　　见她终于把单子签下来了，凑过来，冲她竖了个大拇指，“真的，你太有耐心了。”

　　林依讲了这么久，已是口干舌燥，“没办法，谁让客户是个人精呢。”

　　“竟然连表舅都搬出来了。”许文熙也觉得好笑，“什么时候美华是他表舅了？”

　　林依也笑了。

　　许文熙不免有些好奇，“对了，他怎么会跟你签约呢？明明美华那边便宜了两万啊。”

　　林依指着其中一项，“这个牌子的热水器只有咱们公司才有最低价。其他公司没有。美华这边肯定给他推荐了其他品牌。而他更喜欢咱们这个品牌。其次就是被我诚意打动了吧。他这么忙肯定没时间盯着工地，而我只有他手头一个项目，他认为我会更尽心。”

　　“他还挺精明。”许文熙星星眼。

　　“那是。上市公司的高管肯定不简单啊。”林依笑笑。一个负责任的设计师比什么都重要。

　　接下来，林依一边设计一边跑工地。

　　她也信守承诺，几乎大半时间都待在工地帮他盯着项目。

　　林依这边在忙，秦墨也不例外。

　　工作上，秦墨忙的事情比林依要多。唯一的好处，他不像林依要公司和工地两头跑。

　　他大部分时间待在公司，少部分时间跟网络平台谈合作。

　　星期天秦墨特地去找他妈妈。

　　周金贵现在不喜欢打牌了，她迷上了跳广场舞，还有一个固定搭档，江大物理系教授。老伴已经去了十来年。儿子移民去了国外，他每天以跳广场舞为乐。

　　周金贵跳舞很有天赋，两人算是广场舞里的翘楚。

　　秦墨站在广场外面看着两人配合默契，他母亲脸上是他很少见到的肆意笑容，他眼神微微一动。

　　一曲跳罢，其他人跟着鼓掌。

　　周金贵谦虚地冲大伙笑，扭头就发现她儿子。

　　周金贵也顾不上跳舞，冲其他姐妹打了声招呼，小跑过来，“你怎么来了？”

　　西装笔挺的秦墨站在人群里特别显眼，他脸上露出一丝浅笑，“来看看你。”

　　周金贵心里高兴，拉着儿子跟其他姐妹告别。

　　“你儿子啊？”

　　周金贵特骄傲道，“我儿子特地来看我。我先家去了，明早再过来跳。”

　　说完，拉着儿子的手，秦墨下意识回头，看到他妈的舞伴正勾头看着他们。

　　秦墨收回视线。

　　周金贵乐不可吱，“小墨，你公司不忙吗？”

　　“今天不忙。”

　　周金贵笑了，问儿子的情况，“你现在交女朋友了吗？你对依依真的不来电啊？哎哟，可惜了，依依多好的孩子呀，那么孝顺。”

　　秦墨不知该如何回答。

　　依依暂时还不想公开，他只能由着她。

　　到了楼下，两人刚好碰到王翠芬。

　　周金贵冲王翠芬道，“今儿我儿子回来了，帮我多做几道菜吧。我要陪陪我儿子。”

　　王翠芬点头，“没问题。”

　　秦墨呆了呆，进了家门，看到保姆正拿着包准备出去。

　　等人走了，秦墨才问周金贵，“家里不是有保姆吗？您怎么能让林姨做饭？”

　　周金贵以为儿子她在占便宜，有些委屈，“我给钱的。你林姨家买两套房子正好缺钱。我们也算是互相帮助。我可没占她便宜。”

　　秦墨欲言又止，要是依依知道这事，会不会觉得自卑呢？但是林姨家缺钱，他要让他妈不用林姨，会不会好心办坏事。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周金贵刚跳完舞，一身汗，到卫生间洗澡。

　　王翠芬敲门的时候，秦墨过来开门。见王翠芬端着菜，他主动接过来。

　　“今儿来看你妈啊？”王翠芬倒是一点异样都没有。

　　哪怕他跟自己女儿相过亲，没成功。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卑。毕竟她是凭手艺吃饭的，有什么可丢人的。

　　送完饭，周金贵也洗好了澡。

　　两人边吃边聊，周金贵一个劲儿给儿子夹菜。

　　秦墨也给她夹菜，周金贵见儿子孝顺，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儿子，你啥时候给妈生个孙子呀。我瞅见其他人家都有孙子，我也眼馋。”

　　秦墨避而不答，转了话题，“妈，您一个人住也太冷清了。不如找个伴吧。”

　　周金贵嘴里的汤差点喷出去，她拿纸巾抹了下嘴，嗔怪道，“瞎说什么呢。我都多大岁数了。”

　　“您才五十多，没必要为了我，就一直单着。”

　　“儿子，妈不是为了你爸才单着。而是妈这些年交过不少男同志，一个个都是冲着我钱来的，有一回偷了我好几百万，最今天也没追回来。我怕了。”

　　“您可以交些知根知底的。我看今天跟你一块跳舞的那个就不错。”

　　周金贵愣了下，头摇成拨浪鼓，“他？你别开玩笑了，他可是江大的教授。我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你爸一个中学生都嫌弃我，更不用说他了。”

　　“妈，你别妄自菲薄。你们配合得多默契啊。你们每天可以一块跳舞，日子有滋有味，多好。”

　　周金贵老脸一红，摆手，“要是妈真结了婚，对方家要是难缠的。妈这些财产不定落到谁手里呢。我现在这日子就不错。我知足了。”

　　“您这些钱就留着您自己花吧。儿子自己会挣。”

　　“你自己挣和我给是两码事。不要白不要啊，傻儿子。”周金贵嗔道，见儿子还想说，她主动打断，“行啦，妈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能照顾好自个儿，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马上都三十的人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你可愁死我了。”

　　秦墨抿抿嘴，“妈，我已经交了女朋友了，正在交往，等稳定下来，我就带她回来给您看。”

　　周金贵喜得眉开眼笑，“真的？”

　　见儿子点头，她更乐了，“那就好。”

　　吃完饭，周金贵送秦墨出来，迎面碰上林建国。

　　周金贵特地停下来给他介绍。

　　秦墨已经先她一步，叫了人。

　　林建国愣了下，“小伙子不错，有前途。”

　　秦墨弯了弯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