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彩儿家里有钱, 学校有一堆小姐妹捧着她，性子便有些骄纵。第一次被人这么下面子。反应过来后, 她啪得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 站起来瞪着林时归，“怎么？被我戳中心事了？你自己有毛病还不许别人说。”

　　林时归也跟着起身，“行！你说我有什么毛病？”

　　林彩儿刚要张嘴，刘秀兰见侄子脸色不对, 赶紧捂住女儿的嘴，“你瞎说什么呢。小归就是爱干净而已，这也值得你拿出来说。”

　　她警告般地瞪了女儿一眼。这孩子能不能不要乱说话。小归可是林家的孙子。说这话是想得罪一大家子吗？

　　林彩儿触及母亲的目光，到底把话憋了回去，扭身就往屋里跑了。

　　刘秀兰冲林时归歉意道, “小归啊，你别生你妹的气，她就是不懂事。我会好好教育她的。”

　　说着, 她也不吃了，赶紧进屋找闺女。

　　林爷爷冲林建业哼了一声, “真是扫兴。大过年的, 你们都来看我和你妈，我们高高兴兴的。就她, 都二十一岁了, 还不懂事。你这个当爸到底怎么教孩子的？”

　　林建业身家上亿的大老板此时像孙子似的被亲爸训得连屁都不敢放，恭恭敬敬地给林爷爷赔不是，“爸, 您别生，彩儿就是有口无心。我以后会加强管教的。”

　　“你们老口子就生一个孩子还教不好。你看看你大哥大嫂，他们还生俩，家里条件还不如你，可两个孩子个个懂事。你就不觉得羞愧吗？”

　　林建业头埋得更低。他也想管教彩儿，但是他生意忙。再说女儿也大了，越管越不听，还跟他离心。

　　林建国赶紧打圆场，“爸，二弟也不想的。您也知道他平时生意有多忙。”

　　“再忙也不能放任孩子不管。不有句老话嘛，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生活条件好了，你的教育也得跟上。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推给老师。班上那么多学生呢。老师教得过来吗？”

　　要说林爷爷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把二儿子和闺女教好。

　　当年他被下放，大儿子年纪大了，跟着他一起到劳改农场改造。两个小的年纪小，他就放在媳妇娘家。谁成想，那一家对两个孩子不上心。小儿子放任不管，成了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小闺女满口的重男轻女，女子无才便是德。

　　哪怕后来他平1反了，可两个孩子的性子已经定了。二儿子是经了事才改邪归正。可小闺女却是嫁了人，把自己当成泼出去的水，一年到头也来不了两回，他就是想改都没机会。

　　林建业点头应是。

　　林奶奶扯了下老伴的胳膊，“行啦，大过年的，你别当着小辈的面训孩子，你也给他留点面子。”

　　林爷爷叹了口气，也放缓了语气，“我是为了他好。你说他将咋办？挣那么多钱有啥用？他没有一个好继承人，现在挣的钱将来不都得败光？而他将来呢？就彩儿那样能孝顺他吗？”

　　自家孩子咋样林建业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的。他也很不好过。

　　王翠芬冲女儿使了个眼色，林依心领神会，忙安慰道，“爷爷，彩儿只是有点小孩脾气，还不至于不孝。”

　　王翠芬推了儿子的胳膊。大过年的，不能让老两口为这么点事就吵起来。

　　林时归不想为彩儿说好话，干巴巴道，“爷爷，你放心，真有那天，我来孝顺二叔。把他当亲爹伺候。”

　　林建业抬头看了眼侄子，神神柔和。

　　林爷爷神色也跟着放缓，“你俩都是好孩子。行啦。我也不稀得说他了。说这么多年，有啥用啊。一天比一天不懂事。我瞅着都闹心。”

　　林奶奶叹气，“你呀，就管好自己吧。你说你都多大了，还能管一辈子事不成？让他们出去吃点亏，自己就能明白了。”

　　林爷爷想到二儿子也是吃过苦才变好，当即吩咐林建业，“明年彩儿就毕业了，你让她出去工作，不要让她进你公司。让她在外面受受苦。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她妈，无条件让着她。”

　　林建业点头，“爸，您别上为火，我都听您的。”

　　林爷爷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行，快吃吧。你说说你这也累了一整年了。我这只待了一天都受不了，你说你天天面对，得多闹心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林建业整天在公司忙，连轴转，忙得不可开交，就疏忽了彩儿的教育。可是等他想要纠正，又已经晚了。

　　想到自己那么大的公司，却没个有担当的继承人，林建业眼眶都红了。

　　担心被别人看到，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用手背擦了擦。

　　其他人都看到了，但是也只能装作没看到。

　　房间里，林彩儿趴在床上哭。

　　高秀兰担心外面听到，赶紧把门关上，“你呀，能不能懂点事？”

　　“怕什么！一个个都穷鬼。”

　　“再穷那也是你爸的亲人。”高秀兰压低声音道，“你能不能别这么天真。在你爸心里，他一直记着你大伯的情。”

　　林彩儿不屑地哼了哼，“不就借了十万块钱嘛。念叨十几年了，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03年的十万块钱，那都能买一套房子。而且除了你大伯，谁肯借给他这么多钱。”高秀兰拍了她一下，“而且你爷奶还在呢。你刚刚说的那叫什么话。”

　　虽然不知道女儿话里是什么意思，但是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你阿爷对我们不薄。你爸那么一大板，他发迹后，有那么多女人凑到他面前，可是他从来没提离婚。你以为是我够好吗？不是，是你爷，是你爷不许你爸抛妻弃女。你当着你爷奶的面就敢跟小归呛，你是不是糊涂到家了？”

　　这孩子真是愁人，说话也不知道注意点分寸。

　　林彩儿从来没听她妈提起过这事，“妈，你怎么没跟我说过这事啊？”

　　“以前看你小，现在眼见你要得罪你爷奶，我不说也不行了。”高秀兰叹了口气，“老一辈的人谁不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啊。你爸年轻时也没有正规工作，也不用计划生育。他为啥不想着法生个儿子呢？就是因为你爷不许。”

　　“你爷以前在劳改农场待过，后来娶了你奶。你奶就是个乡下人，大字不识一个。可是你爷平反，回了城。他也没有把你奶休掉。你爷记情。我陪着你爸吃了那么多苦。你爷硬是压着你爸，不许我们离婚，更不许在外面养二奶。将来你才能继承你爸的一切。这都亏了你阿爷。是，你阿爷阿奶是没钱。但是他们是你爸最亲近的人。哪怕你再看不起他们，也得尊敬他们。”

　　就冲这点，高秀兰对公婆一直恭敬有加。逢年过节，她给老两口买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也愿意给他们面子。

　　林彩儿抿了抿嘴，心不甘，情不愿道，“妈，我知道了。”

　　“那你出去就给小归道个歉。”

　　林彩儿心有不甘，可是她更怕她爸骂她，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另一边，王翠芬和林建国也找到儿子，“你呀，怎么这么训彩儿。她小孩子，你跟她计较干什么？”

　　林时归呵呵一笑，“什么小孩子？二十一了。法定结婚年龄都到了。”

　　两人被他一噎，最终还是王翠芬道，“你二叔借了咱们这么多钱。咱得记情。彩儿又是你二叔唯一的女儿。不看僧面看佛面。”

　　林时归气得脸色铁青。亲戚之间互相借钱本就再正常不过。就因为这个，他就得无条件让着她？脸呢？

　　林依见她哥被气到说不出话来，赶紧上前打圆场，，“爸，妈，你们也别怪哥哥，你们那是不知道她话里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不就是说你哥洁癖吗？”虽然这话不好听，但是林建国哪怕带着亲爸的滤镜，也觉得儿子这么洁癖不好。

　　林依摇头，“不是洁癖。肯定是比洁癖难听的话。”她压低声音道，“比如……”

　　她刚要开口，林时归率先打断了她，“行啦。那么恶心的话，你还说出来。你是我亲妹吗？”

　　林依果断闭嘴，“行，我不说。”

　　王翠芬两口子也不好再追问。不过看两人的神情，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

　　一家人从房间里出来，迎面撞上高秀兰带着林彩儿从对面房门出来。

　　高秀兰推了推女儿，林彩儿期期艾艾走上前，“大哥，对不起。”

　　林时归脸色还有些臭，没吭声。

　　王翠芬推了儿子一把，林时归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嗯’了一声。

　　林爷爷和林奶奶年纪大了，就喜欢孙子们和和气气的，当即就笑了，“好啦。以后别再呕气。”

　　接下来，大家聚在一起吃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第二日一早，林奶奶就给三个小辈每人发红包。

　　林建业和林建国分别给对方孩子发红包。

　　林依小金库又添了一笔，足够她还三个月房贷了。

　　林依冲林时归挤了挤眼睛，“行啦，小气鬼。看在二叔给咱们这么多红包的份上，你就别生气了。”

　　林时归斜睨她一眼，“小财迷，你知道什么叫威武不能驱，富贵不能淫吗？我是两万块就能打发的吗？”

　　林依呵呵笑，“两万块钱都堵不上你的嘴。到底咱俩谁才是财迷？”

　　林时归轻轻瞥了她一眼，眼神满满都是嫌弃，“说起来，今年红包这么丰厚，有我一半功劳，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恩人？”

　　林建业有钱，但是去年也只是包了一万块钱红包。

　　今年翻倍，还真有可能是替女儿赔罪。

　　林依捂着耳朵撒腿就跑，“我没听到。”

　　初八正式工作。新年刚过，公司慢慢有不少客人登门，设计师们开始忙起来。

　　而林依这个设计师助理自然也不能闲着，文件上的东西她都会了，但是她几乎没跑过工地，对装修流程还处于了解状态。于是陈姐就她派到各处看工程，然后将图发到群里。

　　林依整天忙得团团转，王翠芬和林建国自然也看在眼里。

　　“咱闺女是不是又瘦了？”林建国平时早出晚归，好一阵没跟女儿打照面。今天下班比较早，特地等女儿回来。

　　好家伙，十点终才到家门，小脸蜡黄，瘦得都快脱相了。

　　林建国立刻就心疼上，让女儿早点回屋休息，回屋就跟媳妇说了这事。

　　王翠芬叹了口气，“做室内设计这行都这样。刚开始那几年。大部分只能拿底薪。两千五，在江市这种高消费的地方，你说说能买啥呀。得亏她住在家里，吃喝都是家里贴。要不然我看她够呛。”她推了推男人的胳膊，“我还听依依说了，说她这行许多人撑不下去，干个几年就转行了。”

　　林建国手枕在脑后，“早知道这行这么难做，咱们不该让依依做这个的。”

　　“当初哪想到会是这样啊。以前都是毛坯房，现在倒好都是精装修交付。直接拎包入住，这行就难做了。”

　　“那咱依依能撑得住吗？”林建国知道女儿喜欢这个，担心女儿受不住。

　　“放心吧。咱依依别看柔弱，坚强着呢。她呀，像我一样口才好，哪怕干销售，也能做得很好。”

　　林建国无语，“辛辛苦苦考的大学，学的设计，居然去干销售。那这大学不白念了？”

　　“我这不是安慰你吗？你还上纲上线了。”

　　“算了，不跟你这扯这些。咱闺女这么累，你是不是该给她补补啊。”

　　王翠芬想了想，“行，明天我就去买只黑鱼，给她炖汤。”

　　林建国这才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