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司马睿占据了大燕第二座城池。

　　“这个混蛋！”

　　江凌飞一掌拍在桌子上, 江凌云坐在他的身后, 一言不发, 眼神深邃的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地图。

　　虽然故意放了水，但战事的进行还是出乎了江凌云等人的预料，谁也没想到, 司马睿会在秋收的时候打过来, 打了江凌云一个措手不及。

　　这里的军队是屯田制, 秋天收成，明年得饿一年的肚子，司马睿自己也会受到影响，可他还是选择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

　　他一连打了几场胜仗, 所过之处的良田都已经被他割尽, 看来司马睿是打算以战养战了。

　　“丢了两个城池，倒不是什么大事, 可看来这次, 司马睿是不打算退兵了。”

　　江凌云说话的时候, 瞥了一眼在自己旁边的孙蓉蓉。

　　总觉得这次的战事和孙蓉蓉或多或少有些关系, 司马睿的军队以前在边关就和江凌云多有龃龉, 但从来都是点到即止，属于你不主动过来打我，我就不主动过来冒犯你。

　　可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国内的阻力被彻底剿清了，司马睿竟然主动出兵攻打了大燕。

　　回想起之前听到的种种流言, 孙蓉蓉的骤然离开，似乎让司马睿急怒攻心，吐血不止之后又卧床修养了好一阵子。

　　这两人的关系似乎非比寻常。

　　江凌云当然不会听信坊间的流言，觉得司马睿是因为对孙蓉蓉情根深种才会大举进军的。

　　在江凌云看来，司马睿应该也已经意识到了孙蓉蓉的价值，急着出兵想把孙蓉蓉抢回去。

　　若身边能得到如此一个通晓未来无所不知的人物，世间简直再没有什么值得可怕可敬畏的。

　　对于司马睿的突然来袭，其实孙蓉蓉也觉得很奇怪。

　　在原著小说里，司马睿干掉孙恒之后，用了大概一年平衡朝中各派的势力，搞了好几次清算。

　　现在，虽然孙恒没有死，可孙家的势力也算彻底退出了司马氏的版图。

　　怎么司马睿居然一点也不顾朝中的动荡，反而抢先出兵来攻打大燕？

　　这完全不符合他的人设，甚至有点愚蠢。

　　“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现在，江凌云已经习惯了做任何事之前先问孙蓉蓉的意见。

　　孙蓉蓉皱了皱眉，她原先打算在大燕设立的火器基地现在还没有完全成型。只有秦旻的部队配备了少量火器和改良过的刀剑。

　　“我会先让我的人去会会他，摸摸他的底。”

　　孙蓉蓉打算先让秦旻带着一支军队，不必和司马睿真的打起来，交锋一下就跑，看看司马睿实力到底怎么样。

　　“听说你和凌飞最近在城外圈出了很大一块地，你们到底在搞鼓什么？”

　　这里果然是江凌云，明明她已经把事情做的很隐蔽，想着成功之后再告诉江凌云，没想到江凌云还是知道了。

　　“过些天，等大功告成了，我自会带你去看。”

　　关于火器，热气球，种种新式兵器和刀刃的锻造，孙蓉蓉想，她即便和江凌云解释，江凌云也不会听懂。

　　索性让他自己亲眼看见，比她说千句万句话都管用。

　　江凌云瞥了孙蓉蓉一眼，其实他手下的探子早就把孙蓉蓉在城外的一举一动暗中禀告给了他，只是他始终不敢确信。

　　什么能发出巨响的黑管，在人还没有靠近，距离几百步的地方就能瞬间致命。

　　还有什么能飞上天的布球，据说那些布球居然还能载人！

　　听起来完全是一些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相信的事情。

　　可是部下来告诉他的时候，那兴奋的语气，激动的眼神，显然是被什么前所未见的东西深深的震撼到了。

　　江凌云相信自己手下不会对他撒谎。

　　他对孙蓉蓉，孙蓉蓉所做的一切，愈发的好奇，充满了窥探。

　　“好，我暂且信你，我会把我的人拨一部分给你，让他们跟着秦旻一起出兵！”

　　虽说让秦旻出兵去探司马睿的虚实，是孙蓉蓉自己提出来的，可她心底是不愿意让秦旻出兵的。

　　秦旻可说是她身边唯一的，也是最信任的人。

　　万一秦旻出了什么意外……孙蓉蓉简直不敢想这件事。

　　但，她和江凌云的同盟现在还不牢固，她是不可能有这个力量调动江凌云的军队的。

　　于是，见到秦旻之后，孙蓉蓉和他面对面坐着，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

　　“我……”

　　“你……”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了口，最后，秦旻冲孙蓉蓉笑了一下：“还是小姐先说吧。”

　　若说秦旻从前只是因为看在孙恒的面子上不得不服孙蓉蓉，经过了那么多的事，秦旻的心已经完全倒向了孙蓉蓉这一边。

　　若说有人能带着他们所有这些人，整个相府最终摆脱困局，或者……甚至是彻底斗败司马睿，狂妄一点想，哪怕夺取整个天下，秦旻都觉得那人非孙蓉蓉莫属。

　　所以，这次骗孙恒离开大周，离开孙恒跟随孙蓉蓉，秦旻想也没想就照着孙蓉蓉说的做了。

　　“我想你去谈一谈司马睿的虚实，你不必真的与他交锋，只要探清他带了多少人，兵锋如何就可以立即回来。”

　　孙蓉蓉一脸担忧的看着秦旻，显然是担心秦旻会因为此次出征而有所损伤。

　　不过，秦旻本人可不这么想。

　　“好，我明日就可以起兵。”

　　秦旻不假思索的答应了孙蓉蓉，孙蓉蓉内心的忧虑更深了。

　　司马睿毕竟是毒霸天下的男主角，而按照原著小说的发展，秦旻，甚至孙恒，这个时候早就死了。

　　“你……千万要小心，一定要记得不必和司马睿真的交锋。”

　　孙蓉蓉再三嘱咐秦旻，同时抓住了他的双手。

　　秦旻看着孙蓉蓉紧握着他，柔软而又颤抖的小手，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意。

　　相比孙蓉蓉的担忧，秦旻倒是不觉得自己对上司马睿会出什么意外。

　　他的军队现在早已配备上了孙蓉蓉为他们特意打造的兵器和火器，虽然人数比不上司马睿，但在两军真正交锋的时候，秦旻相信，司马睿绝对不会在他手上讨到半分便宜。

　　还有一点……

　　秦旻想了一想，本想同孙蓉蓉说，但看孙蓉蓉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司马睿如此莽撞的出兵，这般不经过大脑，甚至是愚蠢的行为，在他一生之中，从未有过。

　　那日司马睿强吻孙蓉蓉过后，因为怒极攻心而牵动旧伤，口吐鲜血，秦旻也在场。

　　怎么都觉得，司马睿对孙蓉蓉的感觉……不像孙蓉蓉本人以为的那样。

　　但看孙蓉蓉提到司马睿时的样子，她好像一点也没感觉到司马睿对她的感情，或者，她即便感觉到了，也压根不打算接受司马睿。

　　所以她面对着司马睿的时候，才总是一副冷酷决绝的样子。

　　这对他们这些跟随她的手下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谁也不希望自己的主帅感情用事做出冲动的事，而司马睿此刻正在做这样的蠢事。

　　“我觉得，司马睿即便真的对上了我，看在小姐的份上，他应该也不会真的对我下手。”

　　秦旻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他的声音很轻，只能他自己听到，孙蓉蓉完全没挺清楚他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反正，对上了司马睿，若是情形不妙，你转身就跑。记住，江凌云可以不管，大燕可以不顾，但你一定不可以不回来！”

　　秦旻顿了一下，朝着孙蓉蓉低声喊了一句：“诺！”

　　前线的军情瞬息万变，将秦旻派出去之后，司马睿的细作很快就出现在了大燕。

　　他们暗杀，放火，投毒，到处搞破坏，好多次，孙蓉蓉几乎确信，自己已经被司马睿的探子盯上了。

　　也不知他派来这么多人盯着她做什么，每次她有所觉察，派出人去追查，往往无功而返，但她身边守卫的人一少，防备稍微松懈，走到哪儿都被人看着的感觉又很明显。

　　数天之后，秦旻的军队已经赶到了大燕和大周的交接处。

　　张轩也跟着他一块儿来了，即将再次见到司马睿，秦旻似乎表现的有些过于兴奋和狂热了。

　　“即便你的武器可以压制他，我想，咱们还是不要太冲动的好。”

　　张轩不是不明白秦旻着兴奋劲儿的由来，自从全军配备上了新式的武器，秦旻还从没找到机会实验他们。

　　秦旻估计是想趁着这次和司马睿一战小试牛刀吧。

　　秦旻眯着眼睛，深黑色的瞳孔里杀气弥漫：“不用那么小心，我相信这一次司马睿一定不是我们的对手。”

　　之前，在相府，被司马睿处处压制了这么多年，说实在的，秦旻早就想给司马睿点颜色看看。

　　如今这天大的好机会，秦旻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夜色中，秦旻那紧绷的身体，强健的体魄，还有他那双，犹如盯着猎物的饿狼般盈满了杀气和追逐的眼睛，确实给了张轩一瞬间的错觉，仿佛秦旻一旦与司马睿正式交锋，真的会有获胜的可能。

　　“我还是觉得应该小心为妙，司马睿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

　　况且孙蓉蓉只是让秦旻来谈一谈司马睿的虚实，并没有让秦旻来和司马睿决战。饶是秦旻的武器装备再精良，在人数上，他也绝对不是司马睿的对手。

　　秦旻很明显有些不耐烦了：“你为何一直那么看得起司马睿？他也不过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你是不是后悔了，当初没有跟着司马睿？”

　　秦旻这么说，张轩眼睛一眯，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了。

　　到处是灰蒙蒙的，秦旻的军队是在夜间行军的，晚上又起了大雾，视野非常差，司马睿的军营就驻扎在河边，哗啦啦的河水声完美的掩饰住了秦旻军队行军时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秦旻率领军队登上了离司马睿营地不远处的一处高地。

　　往下看去，司马睿的营地一览无遗，当中有一个最大的营长，插着一面鲜红的旗帜，想来那必定是司马睿的主营。司马睿本人必定就在里面。

　　司马睿的营长外面，传令兵被寒冷的天气冻的一直在不停的缩头搓手，他心里和所有这次被司马睿带来的士兵一样，心里都在小小的埋怨，怪罪着自己这个主子。

　　大冷的天，大燕又没有主动进攻大周，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来这里扎营？

　　而且，这次行军，司马睿带上了许许多多的辎重，用厚重的稻草覆盖着，谁也不知道他车上装的是什么。

　　唯一可以确定是，那一定不是军队必须的粮草，他们这次行军几乎是打到一城就将那座城池里的粮食一扫而空，勉强才能坚持到了现在。

　　司马睿行军不带着粮草，却带着这许多车让人摸不清头脑，看也不让人看的奇怪物件，怎能不让军中人人生疑，人人生怨？

　　算了，不想了，再怨，再想也没有用，谁让司马睿是他们所有这些人的头儿呢？

　　他迄今为止还没有打过一场败仗，士兵们虽然都对他的行为有所疑惑，但内心深处却都还是对司马睿必定会赢深信不疑的。

　　传令兵准备换岗了，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不远处的小山丘上，似乎有连绵不断的人头在攒动。

　　传令兵全身一颤，立刻回身，想要冲进营帐里去提醒司马睿。

　　可惜，他迟了一步，一支不知从什么方向飞来的利箭破空而至，嗖的一声扎进了传令兵的心脏。

　　传令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挣扎着倒在了地上。

　　营帐里面，司马睿黑眸微眯，拿着本羊皮包着的书籍坐在烛火前。

　　传令兵刚一倒下，鲜血便喷溅了一些到了他的营帐上，司马睿侧耳倾听，很快就意识到，外面有伏兵正在靠近。

　　不多久，外面就彻底闹了起来，嗖嗖嗖，都是箭矢划破空气的锐响，营帐中的人们都开始慌乱起来，纷纷披上战甲冲出了营帐。

　　秦旻的人并没有冲下小土坡，秦旻的眼睛一直盯着司马睿的营帐，他准备，只要司马睿一出营帐，他就立即用孙蓉蓉刚刚为他配置的火器，一枪杀了司马睿。

　　无数的箭矢从小土坡上犹如天降暴雨，疯狂的往下面扫射着。

　　“敌军夜袭！”

　　“有人偷袭！”

　　司马睿的军营看起来瞬间就乱成了一团，无数人放声嘶吼，到处都是人在奔走。

　　唯独司马睿本人却迟迟没有走出营帐。

　　“不要乱！别乱跑！”

　　终于，有人走出了营帐，开始主持大局，但定睛一看，那人却并不是司马睿，而是司马睿身边一个副将。

　　“不要乱！不用怕，对方没有多少人，跟着我组织反攻！”

　　那副将一眼便看出，土坡上的箭矢虽然密集，那只集中在一点，全部对准了司马睿的营帐，看来他们人数其实并不多。

　　士兵们也很快反应了过来，跟着副将架起了盾牌，看起来，一副马上要冲上土坡组织反攻的样子。

　　秦旻将插在后背上的大刀拔了出来，只要能够接近司马睿，他相信能在司马睿完全没注意到的地方就将他一枪毙命。

　　秦旻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往前冲的时候，背后，一道鬼魅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挟带着凌厉强势让人全身胆寒的猛烈杀意，冲破人群，闪电一般向他袭来。

　　“当”的一声，在对方几乎要一刀砍下他头颅的时候，秦旻及时转身，挡住了着来势汹汹，如同霹雳雷击般的一刀。

　　司马睿笑了，微笑的他，一脸狠毒绝杀之气，哪里还有半分秦旻从前在皇宫，相府里见到时候，儒雅淡然的样子？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营帐的？我明明看见你的营帐里没有人出来？”

　　面对着一身煞气的司马睿，秦旻竟然有些胆寒，之前京城中到处流传司马睿是战场上的杀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一旦到了战场，他就会完全像换了另一个人。

　　秦旻从没见过，也从没把这些谣言当一回事。

　　如今，真正在战场上见到了司马睿，秦旻觉得，可能他之前真的把司马睿想得太容易对付了。

　　“若让你看见，我现在恐怕早已死了。”

　　司马睿深灰色的眼眸盈满了狠毒的戾气和狂暴的杀意，和人短兵相接似乎让他很兴奋，他微笑的样子看起来就像面对着猎物，冷血无情，狠毒阴戾的蛇。

　　秦旻也不答话，直接抡刀朝司马睿劈了过去。

　　司马睿虚晃一枪，躲开了秦旻的攻击，说来也怪，刚才那一下闪避，他明明有机会趁秦旻不备，直接一刀砍了秦旻，可他却眯了眯眼睛，眼神闪烁了一下，从秦旻身前退开了。

　　秦旻想去摸别在身后的火器，可司马睿不进反退，转瞬之间就混入人群消失了踪迹。

　　又有一员大将冲秦旻大吼着飞扑了过来，秦旻来不及抽出身后的火器，手中的刀凭着感觉横扫了过去，似乎砍到了什么，但也有可能是他的错觉。

　　司马睿的人似乎在后退，秦旻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往自己心头上涌。

　　趁着司马睿后退，一举攻上去，一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说不定能重创司马睿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