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一直在想事情, 有点出神, 关于孙蓉蓉的种种, 她行为处事的方式, 围绕着她的种种怪事，让张轩有点发懵，一时间怎么也想不明白。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虽然在孙蓉蓉身边时间不算长, 也不认识从前那个旁人口中谣传鄙夷的孙蓉蓉, 可是, 越是果果和孙蓉蓉相处，他就越是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

　　这样奇思妙想的奇技淫巧，普通人是绝对不可能凭空想象出来的。

　　那么, 孙蓉蓉到底是谁？

　　她到底是受了何方高人的指点？她到底……除了这些他从来没见过, 完全不能想象的东西，脑子里还藏着什么？

　　带着张轩走出了营帐, 孙蓉蓉才发现, 司马睿的人虽然一直没有进来, 却始终围在营帐旁边, 一个两个都用狐疑猜测的眼神看着她。

　　也难怪, 刚才那一声巨响，他们没冲进来已经是万幸了。

　　人群之中，司马睿的视线也一直停留在孙蓉蓉身上。

　　晚霞照射在她如火一般的红衣上，衬着她那张充满自信，明艳动人的小脸, 一时间，竟让人一种不够真实的恍惚感觉。

　　仿佛她忽然坠入了云里雾里，突然整个人都变得透明了一般。

　　就好像她下一秒随时都有可能消失，或者说她从来不属于这个世界。

　　孙蓉蓉当然注意到了，司马睿正在看她。

　　若是没有司马睿这个人，不是穿到这个时局动荡的世界，她现在大概早就已经过上了梦想中的米虫生活，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开开心心做她的千金大小姐。

　　对于司马睿这个梦想破坏者，孙蓉蓉当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尤其是，隐隐约约的，她居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乌压压的人群里奋力冲了出来，朝着司马睿直扑了过去。

　　居然是秦柔！

　　这可让孙蓉蓉吃惊不小，眼睛都瞪大了。

　　这也就是小说里面才会出现的情节了吧？秦柔居然女扮男装，把自己的脸糊的黑漆漆的，一脸哀怨凄苦的从司马睿的随从群中冲了出来。

　　只见她满眼含泪，状貌凄楚，见到司马睿，好像四肢一瞬间被抽空了力气，娇滴滴，柔弱弱就朝着司马睿强壮刚硬的怀抱中直接扑了过去。

　　“太子！太子，您没事吧，太子……”

　　真是疯了。

　　孙蓉蓉转了转眼珠子，对于眼前这幕苦情戏，她没有任何的评价，不过，在行军途中，在大军阵地，司马睿的女人这样大刺刺，娇滴滴的冲了出来，也未免太扰乱军心，太没有体统了吧？

　　这让那些其他的军士怎么想？

　　只有他司马睿一个人可以带女眷上战场，其他人可是也有父母妻儿的，他们难道就不思念亲人？为什么别人就不能带着家眷一起上战场？

　　孙蓉蓉挑了挑眉，也就是小说里可以这么写，若是发生在真实的战场，恐怕早就引起士兵的哗变了。

　　司马睿显然从心底也是不赞同秦柔悄悄跟来的，他的脸色很难看，一点也看不出欣喜的样子，反而黑的可怕，双拳也因为隐忍而紧攥了起来。

　　从他旁边军士们看向他的眼神来看，很显然，秦柔此举大大违反了军纪，众人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但没办法，谁让秦柔的兄弟老爹是司马睿的得力干将呢？司马睿只能忍住了。

　　其实对于原著中司马睿依靠女人上位，孙蓉蓉本身并没有太大的意见，毕竟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要不扯到她头上来就行。她个人可是完全无法接受一个靠演真爱利用女人来上位的男人的。

　　孙蓉蓉可不想在这里看秦柔和司马睿你侬我侬，她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

　　此时，太阳已经渐渐落下去了。

　　孙蓉蓉在拼命搜索脑海中关于这本书战争的场景。

　　现在是古代，照明技术并不好，敌军大多喜欢夜袭，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会不会有人来偷袭。

　　想到这里，孙蓉蓉赶忙命站在城墙上的守卫全都点燃了火把，照的城墙四周灯火通明。

　　“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即派人来禀报我。”

　　孙蓉蓉吩咐手下，晚霞照射在她那张白皙剔透，明艳动人的脸上，那坚定的表情，一丝慌乱也不见的纯净黑眸，不知怎地，就给其他人带来了一种安心安定的感觉。

　　毕竟，连孙蓉蓉这么一个从未踏出京城的闺阁女子，面临这种场景，脸上都找不出一丝慌乱，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汉子又怎么好意思显出害怕和紧张来？

　　孙蓉蓉这么一安排，再一吩咐，没多久，城墙上面的布防就显得井井有条了起来。

　　孙蓉蓉走下城墙的时候，秦柔紧紧的跟在司马睿后面，用一种略带挑衅，胜利者的眼神看着孙蓉蓉。

　　孙蓉蓉理都没有理她，直接带着张轩等人回到了营帐。

　　此时，在在场所有人眼里，孙蓉蓉和秦柔已经鲜明的显出了对比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一个云一个泥，完全没有相提并论的可能。

　　刚才扑倒在司马睿怀里，一脸娇羞哭哭啼啼的秦柔，不过就是一个寻常女子，留住心上人唯一的方法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但是孙蓉蓉——

　　她根本就不能用寻常二字来形容了。

　　若她是个男人，再披甲持刀，可能会比司马睿更加英武，更为神气，说不定司马睿大周第一勇将的名声都会被她轻易夺去。

　　众人脑海中纷纷浮现出了刚才孙蓉蓉巡视城头，吩咐众人认真把手，点燃手中火把的样子。

　　这哪里像个一般闺阁女子？

　　分明是个女将军，大周，不，整个九州大陆千年难得一遇的奇女子。

　　孙蓉蓉并没有回司马睿的营帐，她可没有那么不识趣，去破坏司马睿和秦柔的好事，何况，刚才秦柔的看她的眼神就好像恨不得把她一口吞了似的。

　　孙蓉蓉虽然在外头没有显出害怕，但一旦跟着张轩回到了营帐，害怕的感觉就马上全涌了出来，外面稍微有人经过的脚步声，都能让她一惊一乍的马上竖起耳朵来。

　　“你说，他们会不会趁晚上打过来？他们人会不会很多啊？真是奇怪了，我在原文里没见到有这一场仗……”

　　张轩完全听不懂孙蓉蓉在说什么。

　　什么原文？但他还是看的出来，孙蓉蓉现在慌得不行，远没有她刚才在外面表现的那么从容淡定。

　　“他们应该会晚上就来的，你睡不睡？你不睡的话，我要睡了。”

　　张轩指了指孙蓉蓉旁边的被褥，奇怪，明知道大军即将来袭，张轩倒是表现的很平静，甚至还一副很困的样子，眼看着就要睡着了。

　　“喂，你不怕啊？”

　　孙蓉蓉把手边的被褥扔给了张轩，瞪着眼睛问他。

　　张轩居然已经睡着了。

　　不知怎的，看着张轩那张无所谓，一丝惧怕也不见的脸，孙蓉蓉心中的害怕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还好，还好在她身边的是张轩，若是换了一个慌张惧怕的人，恐怕她今天晚上一夜都别想睡了。

　　张轩如此淡定，孙蓉蓉心中的害怕不知不觉也减轻了不少，她本想拿着被褥在张轩身边眯一会儿，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也睡着了，睡得比张轩还沉还要死。

　　张轩起身，看了眼在他身边昏昏沉睡的孙蓉蓉，替她掖紧了身上的被褥。

　　司马睿的营帐中，司马睿从进来的那一刻，脸色就不太好，跟着他的副将都感觉到了，纷纷找各种理由退下了。

　　只剩下了司马睿和秦柔。

　　秦柔当然也知道，自己这样冒冒失失跟来很不好，甚至违反了司马睿军中的军纪。

　　可，得知司马睿此次出兵是和孙蓉蓉在一起，秦柔就是怎么也忍受不了，联想起这些天司马睿对孙蓉蓉种种怪异的表现，秦柔心里就像有千百根细针在同时扎着一样，刺的她坐立难安。

　　终于，在苦苦思索了三天三夜之后，秦柔不告而别，拼着全力偷偷跟上了司马睿。

　　本来，她还是可以隐藏自己，假装是军队里的伙夫，不会轻易现身的。

　　可，刚才，看着司马睿目不转睛的盯着孙蓉蓉，秦柔实在忍受不住了。

　　认识司马睿这么久了，秦柔还从没见司马睿用这么专注，这么认真的眼神看过别人，若不是她突然跑了出来，司马睿还不知要盯着孙蓉蓉看到何时。

　　此刻，谁也没有说话，司马睿正背对着秦柔，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什么声音也没有，司马睿也没有斥责秦柔，但秦柔就是能隐约感觉到，司马睿在动怒。

　　秦柔有些害怕，陪在司马睿身边以来第一次心中惶恐，小心翼翼的问司马睿：“太子……我……我是不是不应该跟着过来，我……”

　　答案不言而喻，她当然不应该跟着过来，司马睿即便不回答秦柔也明白。

　　但是换做平常，司马睿就算心里不赞同，脸上也绝对不会表现出来，多半还会开口劝解她。

　　可这一次，司马睿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都没有转过身来看她一眼。

　　司马睿是真的动怒了。

　　秦柔越想越心慌，越想，心里就越是委屈，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反而把错全都推到了孙蓉蓉的头上。

　　都怪那个孙蓉蓉！

　　大家同样都是女人，凭什么她能光明正大跟司马睿出兵，她就必须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

　　说女人跟着出军违反了军法，她也不是第一个，还有孙蓉蓉在前头呢！

　　为什么司马睿就光对她动怒？他果真是变心了吧？自从孙蓉蓉开始变得和以前不一样，总觉得，司马睿对孙蓉蓉的态度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变了。

　　尤其是他刚才看孙蓉蓉的眼神，与其说是专注认真，倒不如说是……

　　秦柔心口砰砰狂跳着，怎么也克制不住自己脑海里蹦出来的疯狂念头。

　　这不应该，司马睿明明是厌恶，鄙夷孙蓉蓉的，但她真的觉得，刚才司马睿看孙蓉蓉的眼神，与其说是专注认真，倒不如说是……

　　有些沉迷，甚至有些无法自拔了。

　　秦柔完全没有想过，孙蓉蓉能跟着司马睿出兵，是因为她带着数十万大军，对司马睿极为有利。

　　而她秦柔却什么都没有，除了动摇军心，违反军纪，起不到一丝一毫的作用。

　　“我这就命人安排营帐，你先下去休息吧。”

　　过了好久，久到秦柔几乎要以为司马睿不会再和她说话了，司马睿终于出了声，却是赶秦柔离开，秦柔心里的委屈不满一下子全爆发了。

　　“太子爷……您在这里，该不会是和孙蓉蓉住在一块儿吧？”

　　秦柔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在司马睿的营帐里看到了很多女性用品。

　　女人的披风啊，女人穿过的鞋子，还有，挂在营帐后面，随风飘扬的，分明就是孙蓉蓉的换洗衣物。

　　为什么？凭什么孙蓉蓉能和他住在一起，她就不能？她一来就要被赶出去？

　　这实在太不合常理了，应该留在司马睿身边的明明是她，孙蓉蓉才是应该被赶出去的那一个！

　　“你似乎忘了，她本来应该是你的当家主母。”

　　司马睿这一句话，让秦柔心中一阵，眼角哗啦啦就流下了眼泪来。

　　确实，若是没有之前那诸多的风波，孙蓉蓉早就嫁给司马睿，成了她的当家主母了。

　　原来屈居人下，和一个自己看不起的女人共享同一个男人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她从前一直以为自己是可以忍受的。

　　“可她毕竟不是。”

　　“她以后也不会是。”

　　不知道为什么，秦柔嘟嘟囔囔，哭哭啼啼说出了这后面半句。

　　果然，司马睿的怒气值瞬间就上扬了。

　　“出去。”

　　这一次，他的话里再也没有了半丝回还的余地，坚硬而又冰冷，就好像铁珠子掉在了冰面上。

　　秦柔哭着跑出去了。

　　她以后也不会是。

　　秦柔的话，一直反反复复，盘旋萦绕在司马睿的脑海里。

　　她以后也不会是？

　　她以后也不会是……

　　不，他不认同，他完全拒绝承认！

　　只要他想要，只要他让她是，她就必须，绝对，一定只能是！

　　孙蓉蓉是被人晃醒的，醒来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噩梦，一会儿被人掳去了，一会儿被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一把刀砍到。

　　当她满头大汗，迷迷糊糊醒过来，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找张轩。

　　可是，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漆黑冰冷，完全没有感情，冷漠尖锐的好像负伤野兽一样的眼睛。

　　居然是司马睿？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还把她给晃醒了，刚才一直睡在她旁边的张轩的。

　　意识到孙蓉蓉左看右看，好像是在寻找张轩，司马睿的瞳孔一下子危险的收缩了起来。

　　“他不在，已经出去巡城了。”

　　哦？张轩出去巡城了，为什么不告诉她一声？

　　孙蓉蓉有些混乱，司马睿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掺了冰渣子，又冷又硬，让她耳朵不舒服。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好好的，他不在营帐里和秦柔温存，跑来找她干什么？孙蓉蓉一脸困惑的望着司马睿。

　　“他们来了。”

　　司马睿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眼神也是冷的就像结了冰，孙蓉蓉被冻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司马睿到底在说什么。

　　“什么？他们来了？”

　　无需司马睿催促，孙蓉蓉很快就披上衣服跟着司马睿一起走出了营帐。

　　才上城墙，就见到外面漫山遍野的火把仿佛浪潮一样席卷了过来，连昏暗的天空都被照的通明，虽然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孙蓉蓉还是为平生第一次见到的场景给震慑住了，久久不能动弹，也说不出话来。

　　天知道外面有多少人——

　　孙蓉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所以也无法估算，只知道她目光所及，到处都是明晃晃的火把，外面整个山头都已经被火把占满，除了依旧黑漆漆的天空，整个世界似乎都已经被闪耀的火把给占满了。

　　再加上这么多人的踏步声，马蹄声，喧闹声吆喝声，孙蓉蓉有生以来第一次从内心深处感到了一种恐惧。

　　虽然这不过是一本小说，而她早已熟知小说的进程，但是从书里看到，和真实看到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这么多人，不要说是一窝蜂的攻上城墙了，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足够把她淹死。

　　孙蓉蓉紧张极了，此刻她也顾不得站在她身边的是司马睿了，她的小手不知不觉抓上了司马睿的战袍。

　　司马睿全身就像触电一样，瞬间僵住了。

　　孙蓉蓉并没有触碰到他，仅仅是抓住了他战袍的一角，照理说，他根本都不应该有感觉。

　　可他就是立刻感应到了，被她抓住的那一角似乎瞬间有了生命，火烧火燎的炙痛了起来，疼痛的感觉顺着衣角猛然间就窜上了他的身体，直接钻进了他的心脏。

　　司马睿从不知道，心动的感觉可以来的如此猛烈，仿佛他的胸腔一瞬间就被灼灼的烈火熊熊包围了。

　　他回过头，深深的，凝神的注视着孙蓉蓉。

　　他一生第一次那么认真，那么专注的看一个女人。

　　若不是亲身经历，他永远也不会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为一个女人这么心动，这般如同烈焰灼心的焦灼和心痛。

　　这一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她，一定不会再有第二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