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霁很少会把琐碎的小事挂在嘴边，但其实事事都铭记于心, 总是做的比说的多。

　　宋落不自觉的扬了扬唇, 随后关心道：“那，会有蟑螂吗？”

　　“放心, 环境虽然差了些，但卫生还是有做的。”沈老师说：“估计他是在男生宿舍看到蟑螂了, 你也知道，有些男生不太讲干净的。”

　　“这边的男老师多吗？”

　　“除了我都是男老师, 本来只有我和另一位老师的, 前两个月来了两位名校毕业的高材生, 英语说的可好了，学生都特别喜欢他们。”

　　说的应该是微博上的那位志愿者。

　　整理好行李后, 宋落向沈老师提出想在外面逛逛，顺便像模像样的带着相机。

　　沈老师下午没有课程, 陪着她一起下楼, 宋落望着教学楼的方向, 问道：“学生都是黔村里的孩子吧？”

　　“是啊, 就一所学校，孩子们不管年龄大小, 都只能送来这里。”

　　“嗯，看得出来年龄不同。”宋落装作漫不经心地道：“但我感觉，男孩子好像比女孩子要多。”

　　沈老师闻言，脸色僵硬了一瞬，解释：“很多女孩子长大就嫁人了。”

　　“长大？她们不是才十几岁吗？”

　　“诶, 施老师。”沈老师突然朝前面喊道，宋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学校门口站着位年轻的男生，戴着副黑色的框架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是施冬。

　　宋落看到他微博ID后缀是1988，还以为已经三十多岁，没料到这么年轻。

　　他走过来打招呼：“沈老师。”

　　“下课了。”

　　“嗯。”

　　施冬朝她微微颔首，什么话都没有说，往教师宿舍的方向走了。

　　沈老师看着他的背影道：“他就是我说的那位高材生。”

　　“嗯，挺年轻的。”

　　“刚毕业不久，这孩子啊，真是心善。”

　　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宋落总感觉这句话别有深意。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她拿出来，看到祈霁发来的消息：你现在在哪？

　　宋落：沈老师说带我到附近逛逛。

　　宋落：施冬回宿舍了。

　　my miracle：嗯，别走远，天黑之前回来。

　　宋落：好。

　　她正准备摁黑屏幕时，谢也的消息又来了：记得录音。

　　宋落抿了抿唇，打开手机的录音设备。

　　“宋落，走吧。”沈老师笑着回头喊她。

　　宋落看见她脸上的笑容，莫名的感觉很羞愧，咬咬牙，还是没有关掉录音，跟上去了。

　　学校前面就是一片田地，因为是冬季，土地里的农作物才刚发芽，看起来并不美观。四面环山，空气清新，远处隐隐可以瞧见白墙红瓦的平房。

　　她打开相机，拍了两张照片，问沈老师：“这边的村民都住在哪里呢？”

　　“穿过这片田地就是大家住的地方，大概要走二十多分钟。”

　　“这样啊。”

　　走到池塘边时，宋落蹲下身子看里面游动的小鱼，“村民主要靠什么收入啊？”

　　“种菜，养鱼，然后拿到集市上去卖。”

　　听起来是很普通正常的村子，自给自足，悠闲惬意。

　　她们又往前面走了一段，见到庄稼有位男人正在忙碌着，沈老师朝他招手，“老刘，这么晚还出来啊。”

　　“不放心，来看看。”那位叫老刘的男人转眼看到身后的她，目光警惕，用眼神询问沈老师。

　　“她是摄影师，来这边取景。”

　　老刘听见是摄影师，仍然没有放下心中的防备，稍稍点头，继续埋头干活，压根不搭理她。

　　沈老师在耳畔小声安慰着：“你别介意，我们这里长期封闭，看到外人都不习惯。”

　　“没事。”

　　傍晚时分，沈老师带宋落回到宿舍，晚餐的饭菜很简单，都是村民自己种的，新鲜是挺新鲜，就是味道特别清淡，宋落不喜欢，但全吃完了。

　　洗澡是在间只能站下一个人的小木屋里面，只有四块薄薄的板子挡风，宋落感觉凉风呼呼的往里面灌，怕感冒不敢洗长时间，匆匆穿衣服出来。

　　推开小木门，望见不远处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修长的双腿微微弯着，懒散的倚在墙边，低着脑袋看手机，手肘处搭着一条白色的围巾。

　　听见动静，他摁黑手中的屏幕，朝自己这边走来。

　　“冷吗？”祈霁把她身上的棉袄裹得更紧了些，看向身后风一吹随时可能倒的小木屋，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心：“你也不怕生病。”

　　“没事，我洗的很快。”

　　宋落本想将就一晚的，可躺在床上实在不舒服，还是跑出来简单的冲冲。

　　山区的夜晚气温低，寒风吹得人心口发凉，祈霁帮宋落戴围巾，她抬手捂紧，护住颈脖，“对了，你们有从施冬的嘴里探出什么吗？”

　　“社长托朋友联系到他了，他知道我们是记者，但不肯说。”祈霁说着微微蹙眉，“明天我们进黔村里面看看。”

　　“黔村相对比较封闭，村民排外，如果直接进去有可能查不出来。”

　　他沉默了一瞬，“先进去再说，实在不行寻求警方的帮助。”

　　宋落点点头。

　　祈霁忽然道：“这件事在网上闹得这么大，似乎并没有相关部门找到施冬。”

　　“可能找过了，施冬不肯告诉我们。也可能压根不当回事吧，毕竟网上的爆料隔两天就出来一条，真真假假，网友都麻木了。”

　　互联网传播快，大v未经求证爆出的消息与新闻，短时间内转发立马能过万，这种做法是否正确，不太好判断。

　　真消息通过这种方式爆出，能引发全民关注，但如果是假的，辟谣又是个漫长的过程。

　　“晚上我再问问施冬。”

　　“嗯。”

　　祈霁送她回宿舍，沈老师躺在被子里，床边放着盏暖黄的台灯，手里捧着一本书，视线却没有落在书上，呆呆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回来了。”沈老师听见开门声，回过神来，把书放到桌上，关掉台灯，眉眼间透着淡淡的疲倦。

　　宋落见时间不早了，问道：“您现在睡觉吗？”

　　“对，明天早上我还有课，你关灯吧。”

　　宋落关掉房间里的大灯，躺进被窝里面，许是因为冬天潮湿，被子有股霉味，她扯过自己的卫衣和棉袄，搭在上面。

　　夜深人静，想的也就多了。

　　如果这件新闻事情报道出去，无疑会掀起全网的热议，新言社会再次站到风口浪尖。

　　她希望是假的，希望根本不是贩卖人口，只是在这里待了半天，不知为何，那种感觉越来越真实。

　　真相好像伸伸手就能看到，但有堵墙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施冬为什么删掉微博？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不肯说出来？

　　学校里经常少学生，沈老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里面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如果贩卖女儿的事情是真的，那么长期生活在村庄里的村民是怎么和人贩子取得联系的？第一个开始这样做的又是谁？

　　宋落正在脑海里顺着整件事情的逻辑时，放在枕边的手机震动了，她侧头看过去，屏幕上显示是祈霁的来电。

　　她扫了眼隔壁床的沈老师，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躲在里面接通电话，压着嗓音用虚声讲话：“怎么现在打电话。”

　　祈霁同样小声地回道：“想你了，睡不着。”

　　宋落止不住的扬起笑来，一颗心莫名开始混乱的跳动。

　　明明已经结婚两年了，最近这段时间总感觉自己像是刚刚步入热恋的年轻小女生。

　　两边都□□静了，静到宋落能听到电话对面传来轻微的鼾声，“沈老师睡了，他们也睡了嘛？”

　　“睡了。”祈霁停顿两秒，疯狂泼脏水：“是谢也在打鼾。”

　　宋落拼命忍住才没有笑出声来。

　　这孩子般的语气，简直了。

　　他问：“被子不是很厚，你冷不冷？”

　　“我把外套搭在上面了，不冷。”

　　“那饿不饿？”

　　中午他们在赶行程，只来得及吃泡面，晚餐又吃的少，肚子早就饿的不行了。

　　她说了实话：“饿。”

　　“你等着。”

　　祈霁没有挂断电话，宋落听见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又有脚步声和推门的“呀吱”声。

　　他说：“你出来，我在门外。”

　　宋落借着手机微弱的亮光，披上棉袄，轻手轻脚的推门出去，祈霁站在屋外，手里拿着盒奥利奥饼干和一瓶矿泉水。

　　“你在哪里买的？”她有些惊喜。

　　“火车站的超市。”他递过去，“快吃，别饿着肚子睡觉。”

　　宋落拆开包装，和他趴在栏杆上，边吃饼干边看着远处的景色。

　　夜晚的村庄很安静，只有风刮过树叶的“沙沙”声，月色皎洁，天空中闪烁着点点繁星，装饰了冬日的夜空。

　　“生活在这里也挺悠闲的。”祈霁脑袋一歪，靠在她的肩头。

　　宋落伸手戳戳，“说的好像你会种地一样。”

　　嫁给祈霁时，他的父母便是公司的老板，生活富裕，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不是娇生惯养的纨绔公子就很难得了。

　　他很有自知之明的改口：“嗯，我还是比较适合做开玛莎拉蒂只手遮天的大佬。”

　　宋落想到陈嘉那件事，忍不住弯唇笑出了声，“希望能快点调查完，早日回新言社。”

　　再回去时，应该就直接参加年终晚会了，春节时期，祈霁的父母也会回来，又能一家人聚在一起。

　　“社长说，这次回去，给我批假。”

　　宋落转过脑袋，露出欣喜的表情，“真的啊？”

　　祈霁伸手刮她的鼻子，“晚上没事，想想去哪里玩。”

　　“好。”

　　吃完一盒奥利奥，宋落终于有些饱意了，拍拍手心，“回去睡觉吧。”

　　“我看着你进去。”

　　宋落回到房间里面，握着把手，在关门前探出小脑袋，悄悄地道：“晚安。”

　　他站在月光下，笑着道：“晚安，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