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注意事项后欧子洲才明白，原来这是一场招聘会的面试现场，招聘的正是酒店负责食品雕刻的厨师。

　　可是他又不是来应聘的。

　　他跟那个助手说明了情况，助手有些意外，但他显然不是可以拿主意的那个人。他抬头朝讲台上的男人看了一眼。男人察觉到他的视线，投来凶神恶煞的一瞥。助理迅速低下头，对欧子洲小声说道：“你就按规矩，随便雕个东西交了再走吧。反正那人估计也不来了，要是说弄错人了，有点麻烦……你就算乱雕一个，林老师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说着转头示意欧子洲去备菜台边，眼神却不敢跟他对视。显然是个怕麻烦的家伙。

　　欧子洲抽了抽嘴角，在门边杵了一会儿就莫名其妙被数落了一通，要是随便雕个东西还不知道要被那个林老师怎么挖苦呢。

　　他看了看那张空的备菜台。

　　熟悉的食材，熟悉的工具。

　　食品雕刻可是锻炼刀工必须学习的基本功，能难得到他欧子洲？

　　台上的人还在说明本次面试的规则：“时长三小时，到时候就算没完成也没关系，全都交上来。完成度不会对结果造成太大影响，主要是根据最后作品的难度、精细程度和美观程度打分。当然，要是效率太低也不会得到高分。”

　　他看了眼墙上挂钟的时间：“再过一分钟开始动手。我事先提醒一句，要是觉得自己是没本事的废物，就早点自觉退出，省得浪费我的时间，还丢人现眼！”

　　他说这话时就直直地看着欧子洲，像是在强调自己这话就是说给他听的。

　　欧子洲身边的助理脸色一紧，丢下欧子洲低头朝讲台走去。

　　欧子洲歪头跟台上的人对视，有些不悦。

　　这时候他要是说自己不参加这场面试，岂不是相当于承认自己是没本事的废物？

　　他笑着走到备菜台边上。

　　取出一把刻刀比了比。

　　还挺趁手的。

　　……

　　时间一到，备菜台边上的人立刻取出刀具，紧张地开始雕刻。

　　每张备菜台上的食材各不相同，有冬瓜，有萝卜，还有西瓜等水果。每张桌上都摆得满满当当的，看起来材料是他们跟酒店方协商好提前准备的。

　　而欧子洲这张桌子上……

　　他拿起桌上仅有的两根胡萝卜，陷入沉思。

　　居然只有两根胡萝卜。

　　不知道本该出现在这张备菜台的人，是自信仅需两根胡萝卜就能打败所有对手，还是根本就不打算通过面试。

　　几分钟过去，边上几个人的雕刻作品就已经初具雏形。

　　欧子洲前排的那个人大约打算雕一只展翅的雄鹰；他右上角的那个人正在打磨寿星的胡须；他右边的人已经雕刻好了一只大鱼头，正在仔细地雕刻鱼鳞。

　　那条大鱼尾巴卷起，鱼嘴微张，就连鱼的两条唇须都被雕了出来。雕工精细不说，这条鱼简直栩栩如生，仿佛刚从水面跃出。欧子洲简直可以肯定，这人用的如果不是胡萝卜而是木头之类可以保存的材料，这尊雕塑肯定价值不菲。

　　这些人的作品不仅精致，而且体积庞大，堪称宏伟。要雕刻出这样的作品，不仅需要高超的刀工，还要有深厚的艺术素养才行。

　　欧子洲简直诧异，晨颐到底是给出了多么优渥的条件，居然能召集到这样一批优秀的食雕艺术家。这招的真的还只是厨师而已吗？

　　“呵。”他忽然听到一声冷笑，寻声看去，讲台上那人果然在看他。

　　莫约是看出了欧子洲眼中的诧异，那人看他的眼神越发轻蔑。

　　确实，拥有这样高超技艺的厨师，必然都有非常优秀的简历。在简历关卡就被筛选掉的人，就算靠着走后门走到面试这一关，也完全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难怪讲台上的老头一开始就对自己充满敌意，在他看来，恐怕如果不是为了给走后门的人腾这个位置，面试场上就会多一个优秀的食雕师傅。

　　而现在这个位置居然被一个只要了两根胡萝卜的人占走了。

　　更过分的是，这人直接放弃了面试。

　　欧子洲完全能理解这老头对自己的不满，但是这口锅他也不想替那个临阵脱逃的胆小鬼背。

　　但棘手的是他只有两根胡萝卜。

　　再向酒店要食材肯定免不了被挖苦一顿，能不能拿到想要的食材还不好说。

　　两根胡萝卜定然是做不出什么宏伟的作品了，但是作品的大小不是最后打分的参考因素。

　　他笑了笑，拿起一根胡萝卜，“嘣”得一声将胡萝卜掰成两段，果然惹讲台上那人不满的视线。但欧子洲无视了他的视线，拿起一把小刀，仔细地将锐利的断边修平……

　　三个小时很快就过去，大部分人都完成了自己的作品。

　　这个面试的房间里果然卧虎藏龙，那些食雕作品中有大鹏展翅，有龙凤呈祥，有鱼跃龙门，有百鸟朝凤……无一不精致地足以放进展览柜中供人参观。

　　仅仅三小时就能完成到这种程度，那老头走下台，一边打量备菜台上的作品，一边不住地点头，显然他对这些作品都十分满意。

　　然而当他走到欧子洲桌前，看见备菜台上那个小小的橙色物件时，脸瞬间就黑了。

　　“你用胡萝卜，雕了一个菠萝？！”他难以置信地问道。

　　欧子洲确实雕了一个菠萝，他还十分有闲情逸致地给菠萝雕了一个底座。

　　然而这个菠萝虽然小，却算不上精致。一个精致的菠萝，至少要把菠萝叶上的齿和菠萝花凋零后留下的刺给调出了。

　　但这个用胡萝卜雕成的菠萝干干净净，欧子洲只雕了叶子和菠萝上斜行的沟。

　　那人气坏了，一掌拍在备菜台上，叫边上的人具是一缩，唯独欧子洲事不关己似的，微笑着看他。

　　欧子洲的态度叫他更加生气，他气极反笑：“雕这个垃圾你用了三个小时？我早就说了没本事就不要来浪费我的时间！像你们这种仗着自己有关系就不遵守规则还把自己当做大爷的人就是社会败类！是耻辱！你立刻给我滚出去！”

　　欧子洲摆了摆手：“你错了，其实我雕的不是菠萝。”

　　他这话叫那人气得满脸涨红：“怎么你还想说你雕的不是菠萝而是凤梨吗？！”

　　凤梨？

　　欧子洲一顿，他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清奇的角度，被这老头神奇的脑回路逗得一乐，“噗”的笑出声。

　　他这一笑不要紧，整个房间的人都憋不住笑了。

　　那人在一片笑声中沉下脸，沉默地看着欧子洲。

　　欧子洲忙憋住笑：“你根本就没有仔细看过我的作品，就断言我是社会败类，不觉得有些不尊重人吗？”

　　那人狠笑道：“你这种人配得上我的尊重吗？你这也叫作品？你这分明就是……”

　　那人一边说一边拿起小菠萝，神情之愤怒，大有要徒手将它捏成碎渣的势头。但是当他将小菠萝拿近之后，忽然就不说话了，因为他发现这个小菠萝中间一小段并没有斜行的纹路，而是略显粗糙的平面。这段粗糙平面将小菠萝分为上下两半，上下两半和粗糙平面的衔接处有不明显的一条缝。

　　他怀疑地看了欧子洲一眼，一手托着小菠萝，一手捏着小菠萝的叶子柄，将小菠萝向上提起。

　　小菠萝的上半果然与下班分离，但这分离是不完全的，两半中间被许多细线连接。正是这些细线组成了封闭时的粗糙平面。

　　他很快就发现，这些细线也不是简单的被削薄的胡萝卜丝。每一条细线居然由一个个互相串联在一起的小环串接而成！

　　但这不是让他最为诧异的。

　　最让人惊讶的是，上半凤梨竟然是中空的，透过小环串成的细线之间的缝隙，他可以看见原本被罩在菠萝壳内的真正的雕像——

　　橙色的树枝上，一片连指甲盖十分之一的大小都不到梧桐叶子摇摇欲坠。在这片叶子边的树枝上，栖息着一只莫约拇指大小的橙色大鸟。

　　这只大鸟头冠三条卷曲的细毛，华丽羽翼披身，长长的尾羽自树上垂落，甚至会随着他的手轻微抖动，雕工之精细，叫她栩栩如生，他甚至能看出她被囚禁在这铁链牢笼里的不甘——

　　这，这竟然是一只被囚禁在菠萝壳里不得不栖息于与她身体大小相似的小梧桐树上的凤凰！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这是一篇无脑爽文

　　第39章 不想当科学家的厨子不是好欧皇（八）

　　那个老头看着被锁在菠萝里的凤凰, 久久没有出声。

　　且不说隔着细线组成的屏障，想要雕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凤凰有多难, 光是细线上一个个互相串联在一起的小环就足够叫人雕到发疯。

　　因为是食雕, 胡萝卜本身就脆，小环又那么小, 一旦弄断一个环整条线就断了, 所以雕刻每个环都必须十分小心才行。能做到这份小心谨慎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

　　不对，这哪里只是小心不小心的问题, 这些小环直径不过一毫米，就算不设任何条件要用胡萝卜刻出这么小的小环也已经十分吃力, 而在这个小菠萝上, 同一条线上的每个环还跟相邻的两个环套在一起, 因此在雕刻一个环的时候，还必须保证不会把相邻环将会需要的材料给切掉。

　　在不割断小环的情况下雕出这样的形状……这根本就, 根本就不可能做得到啊！

　　他眼里不仅有震惊，还有难以置信。

　　不只是这个老头，欧子洲边上那几个面试者在看见菠萝中的玄机后，都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远点的人看不见老头手上拿着什么, 都伸长了脖子, 想要一探究竟，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刚才还对欧子洲充满鄙夷的面试官忽然变得沉默。

　　那个老头来来回回打量了里面那只被囚禁的凤凰许久，心中赞叹不已，却又不敢相信：“这是你雕的？”

　　他嘴上在问欧子洲, 视线却无法从这个小菠萝上移开。

　　他无法相信这样像欧子洲这样年轻的人能够掌握如此高超的刀工，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不然呢？”欧子洲反问，同时将刚加工好的底座放回到备菜台上。

　　原本的底座只是一块中间被挖了一个洞的长方块，就这么几分钟的功夫，那块长方形已经变成了一只小手，手上三根手指捏起，仿佛手指上端托着什么东西，无名指和小指自然地蜷在掌心。

　　掌心错综复杂的纹路和半握拳形成的褶皱清晰可见。

　　那人连忙小心地盖上菠萝，然后拿起这只手掌细细打量。

　　受材料限制，这只手掌虽然比成年人的手掌小好几倍，但是手掌纹路逼真，连指尖的指甲盖都清晰可辨，而且手型优美，根根手指修长干净。他低头看看了眼欧子洲的手，发现他果然是照着自己的手雕刻的。

　　雕刻这只手难度不大，但可怕的是，他确信就在几分钟前这只手还只是一个长方块！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看向欧子洲时，眼中流露出藏不住的诧异。

　　“何以成。”欧子洲拍拍衣服，将站在身上的胡萝卜屑拍掉。

　　他又追问：“你就是马总同学的弟弟？”

　　他的语气小心礼貌，仿佛刚才厉声斥责欧子洲的那个人不是他。

　　原来那个临阵脱逃的家伙是马经理同学的弟弟，难怪当欧子洲跟马经理说自己昨天联系过他后，就被扔进这个房间。

　　欧子洲心中觉得好笑，但还是说明了身份，表示自己根本就不是来面试的，他会出现在这个房间完全就是一个意外。

　　在说明情况的同时，欧子洲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他是来找马经理的啊！

　　他一时雕刻得起劲，居然忘了正事。

　　眼下已经过去三小时，天知道马经理还有没有在等他！

　　他连忙起身，见老头对小菠萝爱不释手，头一点：“那个就给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然而他的手臂被拽住：“等等，你总得先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吧？”

　　欧子洲转头微笑：“您要我这种社会败类的联系方式做什么？”

　　“……”那人语噎，他确实在看清欧子洲的水平前说了很多过分的话，这怪不得欧子洲。

　　但是他不想轻易放弃，毕竟欧子洲的这种食雕水平，就算全市，不，是全国乃至全世界都难以找到第二个与之水平相当的人了。

　　就算欧子洲不来他们酒店工作，他也希望能够与欧子洲交流心得。

　　然而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欧子洲已经转身离开房间。

　　他本想追上去道歉，但又想到自己面试官的身份，只得做罢。

　　有什么办法呢？是他先把人得罪了的，换做是他他也不会给莫名其妙将自己数落一通的人好脸色。

　　只是……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后生可畏，真是后生可畏。”

　　……

　　欧子洲一出房间就给马经理打了电话，谁知马经理以为他放了自己鸽子，已经回去了。

　　得知自己认错人把欧子洲丢在了后厨别厅，马经理连忙给欧子洲道歉，并表示自己马上回酒店来找他。

　　但让他意外的是，欧子洲居然真老老实实在那个房间里呆了三个小时。

　　“我记得他们是招食雕师傅吧？你会食雕？”

　　欧子洲含糊道：“略知一二吧。”

　　欧子洲在酒店的咖啡厅等了莫约20分钟，马经理才匆匆赶到。

　　马经理还没来得及坐下就急着问欧子洲：“年轻人，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欧子洲敲了两下桌子：“刚毕业，无业游民。”

　　马经理“嘿嘿”笑了两声：“所以你还没找到工作？那要不要考虑在我们酒店……”

　　“不考虑。”欧子洲的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

　　他这么快就知道发生在后厨的事情了？

　　马经理没有就此放弃，板起脸一本正经道：“年轻人，以你的手艺，在我们酒店年薪至少这个数。”

　　他伸出一个食指。

　　欧子洲挑眉：“一千万？”

　　“一，一千万？！”马经理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我说你是根本就不知道行业情况吧？一百万！享受国家补贴的特技技工也就百八十万的工资啊！还一千万，你想什么呢？”

　　“一百万？不感兴趣。”欧子洲道。

　　其实就算真是一千万他也不感兴趣，何况是区区百万？

　　他若真想赚钱，干嘛还选择当厨师。

　　见他如此果断，马经理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行吧，虽然我很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同事，但我也不能逼你是不是？那我们就说说小吃商标的事情吧……听说你跟那些商铺非亲非故，完全是闲得无聊才来管这件事情的？”

　　马经理像是在阐述事实，又像是故意在损欧子洲。

　　欧子洲笑了笑，没有反驳：“对，就是闲得无聊。”

　　“……”马经理见欧子洲刚才那么臭屁，还以为他会被激得气急败坏。谁知欧子洲竟如此坦然地就承认了，反倒显得马经理自己自讨没趣。

　　他摆了摆手：“行吧，那你说说你希望怎么解决吧。我们选择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式。不过，我话得说在前头。为了这个商标我们也是下了血本的，一点好处都没捞到就完全放弃是不可能的。”

　　欧子洲道：“如果你们不愿意放弃名小吃这块，那就继续发展你们的田慈阁，但是不要干扰其他小吃师傅的生意。”

　　“不是我们要干扰他们的生意……”马经理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夸张的无奈，“本来我们也是互不干扰，各做各的。但是你知道，他们那些做小吃的对于这种祖传的食谱之类的东西特别有骄傲感，我们邀请他们来我们的小吃馆工作，他们张口就要天价报酬。我们找了别人呢，他们又说我们是盗版，是冒牌货。但小吃的做法本来就不唯一，就算是同一种小吃也是分多个流派的。可是他们不听啊，不愿意来我们这里工作就算了，仗着自己卖过几年小吃就觉得自己做的东西是天下独有的，还不准别人做了！我们这也是没办法，所以想了个法子让他们闭嘴。你别看他们现在卖惨就觉得他们可怜，那是因为你没看见他们之前嚣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