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群里的路奕很识时务地安静了下来。

　　他还记得自己那天晚上吃串烧的时候跟奚北吐槽那个黑粉来着——要真是衍哥，这特么就很尴尬了。

　　不过焉之衍其实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他反而更纠结自己究竟应该怎么跟奚北解释。

　　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在商场里焉之衍就把微博装了回来，最后还是没忍住转了奚北开学的时候发的那条微博，顺便还加上了自己打了码的京华大学校卡照片。

　　本意是想表达自家小爱豆成了校友的快乐，可是没想到的是，早就成为了奚北黑粉精神领袖的@FaceValue无论发什么，都仿佛在自动加固自己的黑粉人设。

　　于是评论区瞬间成了已经没粮很久了的黑粉狂欢区。

　　【大佬您终于回来了！】

　　【嗷嗷嗷卧槽原来大佬也是京华的？！】

　　【搬好小板凳，盲狙大佬手里有锤，等吃瓜。】

　　结果由于黑粉们狂欢过度，这条转发量巨大的微博直接被顶到了话题广场的第一页。于是焉之衍发的那张照片被人放大仔细研究一番之后发现——桌子上一只银质杯子的倒影里，似乎有一个花滑世界杯的奖杯。

　　在京华上学还拿过花滑世界杯冠军的，除了焉之衍也没有别人了。

　　再结合一下开学当天两人的不合传闻，这一条几乎就成了石锤。

　　两人的语音聊天还连着线，一时间很有默契地同时开始翻微博，然后同时陷入了奇怪的尴尬中。

　　奚北很有耐心地翻完了那条转发的所有评论，最后总结：“哦豁，焉之衍同志，在敌营潜伏了这么久真是辛苦了。”

　　焉之衍：“……不是，你听我解释。”

　　奚北：“同志你不要着急，其实我跟你是一个阵营的。”

　　焉之衍：“……”

　　这倒是真的，他从当年就开始好奇自己明明业务能力挺一般的，怎么竟然还能有这么多票数。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倒也算是焉之衍的那个号误打误撞地推他出圈的。

　　但是如果那个“黑粉”其实是焉之衍，他倒是觉得，或许还真是误会对方了。毕竟他们衍哥——一个刚学会上网的老爷爷，让他学会饭圈的那些跟谍报似的用语，确实也有些强人所难。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沉默。

　　奚北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焉之衍，其实他并没有误会什么。

　　其实他很开心。

　　他慢慢开口斟酌着应该怎么解释，“衍哥，其实……”

　　就在这时，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了“叮咚”的提示音，刚刚在热搜第一位的那个账号忽然发了一条新微博。

　　【不是黑粉，是男友粉@8ighter-奚北】

　　配图是焉之衍从上铺半个身子探下来，一脸搞怪地在半空里比了个心。

　　那个心刚好落在下铺熟睡着的奚北的头上。

　　奚北：“……不是你啥时候偷拍的啊！！！”

　　然后他发现自己关注点好像跑偏了。

　　这是不是算是……公开了？！

　　奚北：“衍哥你冷静一下！！！你就这样发了这条，以后别人会怎么说你嘛对不对！一不小心多年经营的精英人设毁于一旦啊！”

　　焉之衍：“……嗯。”

　　奚北觉得这人好像丝毫没有认识到有什么问题，只好继续循循善诱，“所以衍哥……要不还是删了？或者澄清一下是开玩笑的？”

　　焉之衍这次回答的很干脆，“不好。”

　　奚北：“……”哥，能不能深思熟虑一下啊。

　　然后，他自己很是“深思熟虑”地直接转发了那条微博。

　　焉之衍：“哦豁，有些人真是……以身作则地示范了什么叫做口嫌体直。”

　　在他看不见的电话彼端，以身作则的那位直接从脸颊红到了耳畔。

　　*

　　半年后。

　　二月的北海道，街町被雪覆满，天色始终是暝茫的灰白色，偶尔一丝蔚然的阳光冲破沉闷的云层，照亮晴空。

　　然而这一年的雪国小城，因为冬季奥运会和国际电影节两大盛事，多了几分洋溢的生气。

　　冬奥会主场馆侧馆里，几台大功率的暖气机却让这里充满了融融温暖，仿若南风过境带来春意。北海道冬奥会的主题背景板前坐着刚比完短节目的花滑运动员。

　　坐在正中间长相秀气的少年淡定地看着面前拥挤的人群，安静地等待着大屏幕里的裁判们出分，似乎是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大场面。

　　半分钟之后，全场观众沸腾了起来——就在刚刚，这个少年的短节目得分创造了最新的世界纪录。

　　少年依然是平和而淡然的神色，向着观众席鞠了个躬之后微笑着挥了挥手，接着走进了运动员的离场通道。才刚走到隔栏一侧，他就被央视体育频道的专访记者拦了下来，“之衍，可以简短采访几句吗？”

　　焉之衍微笑着点点头。

　　离下一场的比赛其实没多久了，对方大概也没想到焉之衍会答应采访，赶紧展开了准备好问题的纸，“谢谢之衍——首先恭喜你打破世界纪录！可以先评价一下刚刚的表现吗？”

　　焉之衍偏过头思索了一会儿，认真中带着一些少年意气，“嗯……还算是比较满意的，没有什么失误，希望下一场也可以保持吧。”他点点头，像是在给自己一些鼓励。

　　“说到下一场，听说这次的长节目选曲是第一次上国际赛场的版本……可以稍微给我们透露一下吗？”

　　说到这里，焉之衍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浮现出了一丝温柔和清亮，声音也明朗了起来。

　　“长节目的选曲是《烟水》的主配乐——就是李导最新的那部作品。这部电影讲的是高山流水的知音之情，是我很欣羡的一种情感。而且这首配乐主要是用古琴演奏的，其他的也都是用了传统乐器，所以也觉得，这是一个向世界展示我国传统文化的机会。”

　　听到《烟水》这部电影的名字，拿着话筒的女记者面上微微笑了笑，心里却抑制不住地少女心起来。

　　谁都知道流量小爱豆奚北凭借在这部电影里的反派角色，一举扭转了原本的不少恶评。

　　几个月前这两人借假修真地在微博公开关系，引起了整个圈子的一阵骚动。然而在限定团结束之后奚北慢慢向演员转型，稳打稳扎的演技也慢慢获得了业内的认可。

　　两人也不能算是明确地承认过这种关系，经纪公司那边也很明确了各种发布会上不准问和这件事相关的问题。不过大部分的吃瓜群众们还是默认了两人的那条微博和转发就是默认公开关系的表现。

　　……就算不是，反正也没有否认，那就可以继续快乐磕这对cp啊！

　　不过他们也没有想到，焉之衍会如此直接地将奚北电影的bgm作为自己的决赛选曲。

　　在国内外都会获得极大关注的奥运会决赛上用这首曲子，焉之衍一方面是想将这份感情坦诚而毫不保留地给全世界看到；另一方面，也想将这个长节目作为送给一份礼物，送给努力了这么久的他们家男朋友。

　　女记者在心里咆哮，怕是磕到真的了啊啊啊！

　　然而面上依然还是保持着职业素养，她微笑着问道，“那么，对接下来要比的节目有什么期待吗？”

　　焉之衍的目光放远了一瞬，接着垂眸看向镜头，卷睫闪了闪，“我会尽力去做好每个动作的，希望……可以获得满意的结果吧。”

　　他谢过女记者，匆匆走进运动员通道，脑海里莫名回旋过《烟水》宣传海报上的那句诗。

　　“身世如两忘，从君老烟水。”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问身边的助理教练要来了手机，拨通了视频电话。

　　视频那头的人迅速接通了电话，向他摇晃着手里的小金象奖杯，“快看快看！是真的金子哦！”

　　就在半小时前，北海道国际电影节落下帷幕，《烟水》这部电影包揽了最佳导演、最佳男演员等七八个奖项，而奚北凭借着他演戏生涯中的第一个角色，也顺利拿下了最佳新人奖。

　　焉之衍笑着道，“一会儿过来到场馆门口就给于指导打电话，他会出来接你的。”

　　奚北一边给焉之衍直播卸妆一边口齿不清地“嗯”了一声，一会儿又问，“明明都买好了票的……干嘛不让我去看台上看嘛，视角还好一些呢。”

　　焉之衍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难得脸红了一瞬，然后轻声道，“因为……比完赛之后，想马上见到你。”

　　奚北：“……”

　　因为备战奥运会的原因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面了，结果谁知道这人一天比一天粘人。

　　他心想，行吧行吧，万一他们家小孩真的比输了哭鼻子还可以勉为其难地抱一下他。

　　不过面上还是一脸嫌弃的样子，“切，肉麻死了。”

　　化妆间的门咔嚓一声被人打开了，《烟水》的男主角许宣走了进来找奚北聊天，看他开着视频，笑嘻嘻开始打趣，“哟，跟谁打电话呢，这么腻歪。”

　　他们平时整个剧组关系都不错，因此他也是有意开奚北的玩笑。

　　奚北脸红着把手机移开了一个角度，“那啥……我学长。”

　　说着转过头对着电话里来了一句，“是吧学长。”

　　焉之衍：“……”

　　是学长没错，只是奚北对着他说的那一遍，莫名将那两个字的咬字念出了一丝暧昧的味道来。

　　结果不知情的许宣还真的信了，开始跟奚北转述刚刚好几个国外女明星过来打听他的事儿，末了还很豪爽地挥了挥手，“北北，你要是有看上的女孩子就跟哥说，哥给你牵线搭桥，一定成！”

　　奚北知道许宣这种性格多半不太清楚他和焉之衍的事，只好笑了笑，“宣哥不是说了嘛，这么腻歪——跟对象打电话呢。”

　　“那啥……学长？”许宣自来熟地凑过来看着镜头，而后一脸惊讶，“诶，这不是……冠军？！”

　　焉之衍打了个招呼，接着道，“我去准备下一场比赛了——你们聊。”

　　奚北一脸无奈，“嗯，一个这会儿醋意浓厚的冠军。”

　　*

　　已是深夜，深沉的暮色将星光笼罩在一片宁和之中。一天的赛程结束后，电视台正在回放着下午的花滑男单决赛。奚北时不时抬眼看着屏幕里的少年几近完美地完成了整套动作，登上了最高领奖台。

　　……此时他就靠在那个少年的胸前，一边和对方双排玩着游戏，一边时不时想起下午发生的事。

　　那个走下领奖台的少年长腿迈过那些隔板和护栏直接奔向他，将金牌挂在了他颈间，在他耳畔轻声道，“……祝贺获奖啊，演员先生。”

　　想到这里，奚北有些不自然地拿起手边床头柜上放着的红酒，抿了一口。

　　耳边少年淡淡的声音忽然想起，“说起来，我都还没有送你礼物。”

　　奚北将注意力放在游戏里，惊讶道，“不啊……你已经送给我很多了。”

　　焉之衍转过身以俯视的角度看着他，淡褐色的眼眸里浸染着夜色，却星光熠熠地闪耀着光芒。

　　他低下头亲了亲奚北，像是在品尝残留在他唇上的酒渍，然后轻轻地说道，“还有……在这个世界里的最后一样。”

　　奚北这才意识到，他在这个世界里的剧情差不多已经走到了末尾。紧接着，他看到焉之衍拿起身边的手机像是按下了什么键。

　　——下一秒，奚北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结束拍摄的全息舱里。

　　作者有话要说：　　接近尾声了~最后是关于衍哥离开虚拟世界的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