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夜，把阵撤了吧。”

　　闻言，冥夜眉心一锁，然知云皓莫若己，他怎么会不知道云皓想做什么。

　　他注视着云皓，放柔声线，“宝宝，不要勉强自己。”

　　云皓仰起头，坚定地回视过去，“冥夜，相信我！”

　　见状，冥夜还能说什么。

　　他揉了揉云皓的头，接着挥手撤去绝音阵，“去吧，宝宝。”

　　从云皓盯着白雾陷入沉思的时候，他就猜到了云皓的想法——控制幽冥虫。

　　谁也不知道幽冥虫为什么能进入被封锁在毁天灭地阵的城镇，但只要控制住它们，毁天灭地阵就不再是那令人无能无力的第一邪阵了。

　　他知道云皓是想将这场战役的伤亡降到最低，可是，秘境方圆百里全是幽冥虫，数量足有数亿，岂是那么容易控制的。

　　但他又不能阻止云皓。

　　既然云皓想做，那他就想尽办法帮助云皓好了。

　　他的宝宝，就该是个不惧困难险阻的勇士！

　　云皓听罢，踮起脚尖亲了冥夜一下，“谢谢！”

　　冥夜弹了一下云皓的额头，“我们是夫夫，道谢就见外了！”

　　“我错了。”

　　云皓话音刚落，无数声音立即像潮水般朝他涌来，拼了命地想往他耳朵里钻。

　　他脑袋被吵得生疼，随着声音而来的各种情绪也纷纷涌上心头，爬上他的脸。

　　为了不让自己表情扭曲，他使劲克制絮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面无表情。

　　他握紧拳头，知道一个声音便是一只虫子，一旦他与某个声音产生共鸣做出回应，所有虫子都会有所感应，进而一致放出那种声音，将他引导进入梦境，最后控制他。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个声音，然后给予回应，接着在所有虫子一齐响应时，他要保持头脑清醒，最后反控制回去。

　　这过程看似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却很难，只要一个不慎，他可能会永堕梦境，无法自拔。

　　冥夜紧了紧云皓的手腕，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

　　云皓感应到那股力道，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怎么能忘记，他家无所不能的冥夜就守在他身边呢。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云皓闭上双眼，试图从这数亿声音中找到最能引起自己共鸣的那个。

　　“皓皓，看小军哥哥给你带什么来了。”

　　这声音……

　　云皓心脏刺痛，他不知道幽冥虫是怎么学到这个声音的，然而即便知道这声音是虫子拟声的，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孤儿院的兄弟姐们都很疼他，拥有这个声音的小军哥哥亦然。

　　对方在他三岁的时候就被收养，离开了孤儿院了，不过每年放寒暑假，对方都会来看他。

　　可他十岁的时候，十七岁的小军哥哥就遭遇车祸去世了。

　　直到他成年后离开孤儿院，才从院长妈妈手中接到小军哥哥送他的十岁生日礼物，听到了车祸的原因。

　　小军哥哥是出门拿定制的礼物途中，被一个醉驾的司机驾车冲上人行道撞死的。

　　临终前，小军哥哥还惦记着未能成功取回的生日礼物，且为了不让他难过和愧疚，对方弥留之际一再叮嘱礼物待他十八岁再给他。

　　那是云皓第一次面临生死离别，从小到大，他一直以为最先离开的会是心脏不好的他，结果小军哥哥成了第一个。

　　小军哥哥的死，责任虽不在他，但仍是他心中最深的痛。

　　时隔十多年，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云皓的眼泪不由自主就流了下来。

　　小军哥哥……

　　“我们家皓皓又重了点儿呢，皓皓有没有乖乖听院长妈妈的话呀？”

　　云皓使劲点头：有的！

　　“皓皓乖噢，哥哥帮同学补课赚了好多好多的钱呢，以后皓皓长大就能跑能跳能大笑了，皓皓高不高兴？”

　　云皓已经泪流满面：高兴的！

　　“皓皓，你要好好的，等皓皓生日那天，哥哥再来看你噢。”

　　不，哥哥，不要走！

　　云皓的心很痛，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小军哥哥的场景。

　　泪水“啪嗒啪嗒”不停滴落，所有的声音突然像是被按下了停止键，戛然而止。

　　四周一片寂静，白雾缓缓淡去。

　　仍闭着眼的云皓流着泪，双手下意识翻转，掌心上无数看不到的丝线正随他意念而动。

　　这时，他忽然就“看”到了掌控这数忆幽冥虫的二十只虫后。

　　他松开工虫，只保留对二十只虫后的控制。

　　二十股精神力开始跟他进行意识争夺战，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冥夜正散发出温暖的气息，将他一点一点仔细缠绕。

　　他总是被人温柔对待，如他从小到大所感受到的那般。

　　【皓皓，哥的小宝贝，生日快乐，要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喔~！——爱你的小军哥哥】

　　这是那份礼物附上的卡片的祝福语。

　　尖锐的叫声倏地从他脑海中消失，换上二十个软绵绵的叫声，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云皓“唰”地睁开眼，径直看向不知何时挡在他面前，将他牢牢护在包围圈中的冥夜，惊喜的眼神不禁放柔。

　　他轻启唇瓣：“冥夜，我成功了。”

　　“嗯，我知道。”冥夜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眼神里满满的信任。

　　云皓眼眶一红，整个人向前扑去，大哭出声。

　　刚才那番对话是在云皓的脑子里进行的，冥夜听不到，但云皓的难过他感同身受。

　　他无从安慰，只能把人小心收进怀里，告诉自家爱人——没事，有我，我在，一直在！

　　云皓习惯压抑负面情绪，哪怕捧着礼物知道小军哥哥离开的原因，他也不敢大哭，因为他答应过大家，他要健康长大，他会好好的。

　　现在，他终于能好好哭一场了。

　　许久后，云皓才把自己通红的小脸从冥夜怀里拔|出来。

　　冥夜没笑他，只是俯下身亲了亲他，“现在走吗？”

　　“嗯。”

　　哥哥，你的皓皓长大了，很健康，很快乐，也找到了一个像你一样爱皓皓的伴侣。

　　你放心吧！

　　云皓控制着那二十只虫后，命它们前往目的地。

　　没有了嘈杂声，取而代之的是幽冥虫煽动翅膀的嗡嗡声，雾气也随之浓重，可见度几乎为零。

　　大约走了半个小时，幽冥虫停了下来，俩人也停下了脚步。

　　隔着浓雾，云皓看不清幽冥虫在做什么，冥夜却能清楚看到数万只幽冥虫缓缓在空中拼成一个奇怪的符号。

　　随着符号逐渐完善，幽冥虫的面前凭空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幽冥虫鱼贯而出，将洞口越挤越大，直到变成直径十米，洞口才停止扩大。

　　雾气随幽冥虫运动，云皓看到雾气淡去，也牵着冥夜往前走，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巨大的洞口，及一座陌生的森林。

　　这是……？

　　云皓愣住了，他俩这是进来了？

　　怎么进的？

　　云皓一脸懵逼。

　　这虫子简直神了！

　　“走。”此时换冥夜牵着云皓往前走了。

　　俩人并没有离虫子太远。

　　因为知道，虫子会带他俩到最正确的位置。

　　这座城，云皓没来过，但想到里面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他不免有些难过。

　　到底还是来晚了。

　　幽冥虫的速度逐渐加快，云皓不得不由冥夜带着走。

　　很快，俩人就见到了一个乱葬岗。

　　被剥了皮最终死去的人，被胡乱丢弃在城郊一个峡谷里，没有阵法隔绝，云皓远远就闻到了腐朽的味道。

　　数亿的幽冥虫很快把峡谷团团围住，雾气笼罩，同时也隔绝了气味，云皓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闻不到了。

　　他没阻止幽冥虫，只觉得无限悲凉，双手合十，送上最后的祝福。

　　愿你们下一世安好！

　　云皓紧了紧冥夜坚定握着他的手，“我们去找杀人凶手吧。”

　　冥夜这回意外地没同意，他说：“再等等。”

　　“？？？”云皓疑惑，随后发现冥夜的目光凝在峡谷中。

　　冥夜这是打算，把幽冥虫引过去？

　　他没问原因，冥夜肯定有非这么做的理由，到时候就知道了。

　　云皓干脆拿出游戏中得到的一本往生咒，再套上随书附赠的串珠一字一捻，认认真真念了起来。

　　他不是佛修，但万物皆有灵，亦有慈悲心，心诚，则念灵。

　　他没注意到，禁锢在那些尸体上的一抹灵魂正随着他心中的那抹慈悲，消散在风中。

　　不知过了多久，嗡嗡声再次在云皓耳边响起，他再往峡谷看去时，那里万具骸骨已经被黄土掩埋。

　　他回头看向冥夜，后者面无表情，眼神一如既往地淡然。

　　冥夜目光移到云皓身上，淡然化作温柔，他说：“可以走了。”

　　云皓刚要开口询问，就见幽冥虫自动自发往一个方向而去。

　　“它们？”

　　冥夜解释道：“它们去找死士了。”

　　“啊？？？”云皓吃惊。

　　冥夜：“那些人皮身上，还残留着死者的气息。”

　　云皓下意识点点头，突然有个问题想问，也就这么问出口了。

　　“冥夜，你说它们能不能感应到死士。”

　　冥夜稍加思索，回道：“应该能。”

　　就是方向估计没这个准确，速度没这个迅速。

　　不过，他似乎想到了一个对付死士的办法。

　　都说万物相生相克，这幽冥虫，不就是死物的客星吗？

　　这一趟，不亏啊！

　　俩人随着幽冥虫来到了那批魔族人安置死士的地方，此时那群魔族人正在吃午饭。

　　数亿幽冥虫听从虫后号令，井然有序又悄无声息地朝那群魔族人涌去。

　　云皓不是第一次见识幽冥虫猎食的过程，倒是第一次站在旁观者角度围观整个经过。

　　他发现，自己似乎小觑了这些虫子，他能抵抗半个小时，可那群魔族人，一分钟就弃械投降了。

　　有的自得傻乐，有的痛哭流涕，有的色|欲熏心……

　　透过那些虫子的眼，他看到了沉醉于虫子控制中的各种姿态，看到那些人神情满足地被带到虫后面前，看到他们清醒后抑制不住惊惧的脸，看到他们痛苦被虫后吞噬。

　　云皓一直看着，不曾移开过视线。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

　　何况，他不是圣父，做不到同情杀人犯！

　　随后，他便看到那些虫子拥进折叠仓库，把里面数万死士全部吞噬。

　　幽冥虫今天饱餐了一顿，没再移动，原地歇息起来。

　　云皓想，它们大概只能感应到死者，或引导进入陷阱的生者，不会往人群密集处走。

　　或许是知道那里有自己不能对付的东西吧。

　　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作者有话要说：　　在家里办公比想象中困难，却也比外出好啊。

　　愿疫情尽快过去，大家平安办公、上学。

　　2020.0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