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俊良是你什么人？”

　　霍宏斌突然这么问，不仅黎洲微愣，陈芸、夏凉思和霍正文也有些惊讶，这才是霍宏斌坚持要见黎洲的原因？

　　“他是我祖父。”黎洲撒谎了。

　　霍宏斌似乎识破了他的谎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看向夏凉思问：“我可以单独和黎洲聊聊吗？”

　　夏凉思看向黎洲，黎洲冲他点了点头。

　　霍正文把陪床的椅子拉过来，黎洲道谢接过，坐在了霍宏斌床边，其他人退出了病房。

　　黎洲看向霍宏斌，等他先开口。

　　黎俊良其实是他爸以前用过的名字。

　　他们妖怪隐匿于人类社会，为了不被人类发现，他们会模仿人类生老病死的过程。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改换名字，搬到别的地方居住。

　　以前人口普查没有那么完善和严格，妖怪们更换身份很容易。但最近几十年，妖怪们都要通过妖怪管理局获得新的合法身份。

　　黎洲的父母记录在户口上的姓名是黎峰、孟心怡，于十几年前相继去世。不是改换身份的“去世”，而是真正的妖力衰竭而死。

　　在这之前，黎洲的父亲有个名字叫黎俊良，从户口本上来说，黎俊良是黎洲的祖父。

　　但黎洲的印象中没有见过霍正文，也不确定自己父亲是否认识霍正文。

　　“听说……”霍宏斌突然开口，“你是……意大利混血？”

　　“是，我祖母是意大利人。”

　　一些妖怪在化成人形的时候，会留下异色的瞳孔和发色，看起来像外国人。但这种异样大多数情况下可以用妖力掩盖，古时候妖怪们为了使自己合群，都会这么做。

　　近几十年，外国人和混血在国内变得常见，有些妖怪便不再隐藏自己特殊的瞳色和发色。

　　比如黎洲的母亲，当年就没有掩盖自己的异色瞳孔和发色，自称是意大利人，名叫Laura，中文名沈梦。

　　但那个时候，黎洲还没有化形。他属于早产，先天不足，出生后又流落在外，没有得到父母妖力的呵护和引导，以致他年幼时比较孱弱，妖力觉醒得晚，始终没能化形。

　　那会儿应该是五十多年前，如果黎洲没记错的话，当时他和父母在北方某市住过一阵儿，似乎就是霍宏斌的家乡。如果霍宏斌那会儿还没移民，确实有可能认识父亲。

　　“外公认识我祖父母？”黎洲试探着问。

　　霍宏斌摇了摇头，缓缓道：“我想，我应当是见过你。”

　　黎洲瞳孔一缩，表面装作惊讶，心里却警铃大作：“外公见过我？”

　　霍宏斌看着他说：“真的像……我不会认错的。”

　　“不知道外公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黎洲问，“我来这边的次数屈指可数——”

　　“五十年前。”霍宏斌打断他，“在国内。”

　　黎洲一怔，继而笑道：“您看见的是我父亲吧？”

　　霍宏斌还是摇头：“我见过你父亲的照片，和你还是有些不同，我不会记错的。”

　　黎洲心里的弦绷紧了，霍宏斌笃定在五十年前见过他，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我其实并不认识你的祖父母，也就是黎俊良和沈梦。”霍宏斌开始回忆，“我只记得那天，是在一个亲戚家聚会，我躲在阳台抽烟，看见隔壁院子里有只猫在爬秋千。”

　　“爬着爬着，那猫突然摔到了地上，变成了一个光溜溜的娃娃，呆愣愣地坐在地上。”

　　黎洲心头一跳，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回事。

　　霍宏斌看着他，继续道：“一开始我以为自己眼花了，猫怎么可能突然变成小孩？可是，那小孩的头发，和刚刚那只猫一样，是棕黄色的。”

　　“我怀疑啊，自己莫不是得了癔症……谁知道那小孩突然哇哇地哭起来，接着屋子里跑出来一个男人，见到小孩也愣住了，然后十分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抱起小孩往屋里跑。”

　　霍宏斌回忆到这里，回想起自己当时慌慌张张躲进屋里的样子，仍觉得有些滑稽。

　　“我问了亲戚才知道，隔壁住的男人叫黎俊良，有个意大利太太。他们没有孩子，家里却养了一只狸猫。小侄子学油画，正好画过那只猫，和我在阳台上看见的一模一样。”霍宏斌看向黎洲，眼神格外锐利，“第二天，隔壁那家人就搬走了。”

　　黎洲绷着脸假作淡定，心里却也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况。

　　那时候，他在父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化形了。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孩子，压根解释不清，所以黎俊良和沈梦夫妇几乎是连夜搬家离开。

　　他们去了南方，过了几年又去到S市，也是在这个时候，去拜访了镇守东南的大妖时寒声。

　　后来，黎洲以“黎峰”的名字长大，举家在国外待了几年，二十年前再回S市定居的时候，黎俊良和沈梦两个身份已经“去世”，黎峰和妻子孟心仪带回来一个叫黎洲的孩子，就是他如今用的身份。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化形的时候正好被人瞧见了。这个人，偏偏是夏凉思的外公。

　　“这事儿太荒谬了，所以我谁也没说，估计……说了也不会有人信……”霍宏斌道，“这么多年，我本来已经忘了，谁知道……突然看见了夏夏和你出柜的消息。”

　　五年前夏夏出国来治病的时候，霍宏斌就知道有黎洲这个人，但那时他没放在心上。黎洲和夏凉思出柜之后，他才派人查了查黎洲。

　　一查正好查出来，他的祖父叫黎俊良，祖母是意大利人……还看到了黎洲小时候学生证上的照片——像极了他那天见过的小孩。

　　原本准备带进棺材里的秘密，突然变得重要起来。

　　“你……是妖怪吗？”霍宏斌问黎洲。

　　黎洲捏着自己的拳头，“……是。”

　　霍宏斌仰头闭上眼睛，重重地出了一口气，“那……夏夏，夏夏怎么办？”

　　黎洲发现他呼吸变得急促，情绪有些激动，忙握住他的手，劝道：“您别激动，他是知道的。”

　　霍宏斌身子一僵：“他知道？”

　　“对，我们一块出道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霍宏斌愣住了，喘着气，眼神有些茫然。下一刻他突然拽紧了黎洲的手：“那又怎么样？你是妖怪，谁知道他和你在一块，会不会有损害？而且你不会老，不会死，可他会。人类的一辈子，对你们妖怪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你们……你们不合适……”

　　黎洲反握住他的手：“您放心，我和他在一块，不会伤害他，什么妖怪食人精气那种事，绝对不会发生。而且，我会保护他。”

　　霍宏斌怀疑地看他。

　　“我照顾他一辈子，陪他到老……”黎洲神色郑重，“如果他哪天走了，我就随他去。”

　　霍宏斌惊讶不已，半天没有反应。

　　良久，他问：“阿芸知道吗？”

　　黎洲摇头：“……我们不打算告诉她。”

　　霍宏斌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叹道：“其实，我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了，压根管不了身后事。这么些年……我没对他们好过，若是这个时候非要跳出来阻挠你们，他俩说不定会恨上我……”

　　“所以，我啊……”他拍了拍黎洲的手背：“不求你陪他一块死，只求你，在他活着的时候，待他好。”

　　黎洲握紧霍宏斌骨瘦嶙峋的双手，应道：“我会的。”

　　黎洲把门打开的时候，靠墙站着的夏凉思立刻直起身：“聊完了？”

　　他紧张地盯着黎洲的表情看，见看不出什么，又往病房里看了一眼。

　　只见霍宏斌已经躺下了，闭着眼睛，胸膛随着呼吸缓缓地起伏着。

　　“聊了一会儿，外公有些累了。”黎洲解释道。

　　霍正文进去看了看，又出来：“父亲睡了。”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陈芸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改天再来看他。”

　　听她这么说，霍正文很高兴：“好，到时候我派车去接你们。”

　　霍正文送他们出去，黎洲和夏凉思走在后头，他突然伸手，牵住了夏凉思。

　　夏凉思扭头看他，猜不准霍宏斌到底和他说了什么，心里不禁有些不安，眉头微蹙。

　　黎洲见他蹙眉，反而问他：“怎么了？”

　　夏凉思偏头凑近，低声问：“外公跟你说了什么？”

　　夏凉思凑得很近，属于他的味道盖过了四周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黎洲鼻尖。他张了张唇，忘了要怎么开口，心念一动，凑上去在夏凉思脸上亲了一下。

　　夏凉思立刻跳开，惊慌地看向走在前面的陈芸和霍正文，确定他俩没发现，才松了口气，摸了摸脸颊，白了一眼黎洲，小声警告：“别闹。”

　　黎洲笑了，伸手把他拉近，另一只手握住他的肩，在他唇上又亲了一下，“外公让我对你好一点。”

　　“……”

　　夏凉思推开他，无语道：“谁告诉你亲两下就算好了？”

　　“不够？”黎洲挑眉，把他又拉回来，“那多亲两下——”

　　他噘嘴要亲夏凉思，夏凉思推了他两下，没推开，眼看陈芸和霍正文走在前头，走廊里又没其他人，便没再躲，凑上去碰了碰黎洲的唇。

　　这下黎洲反而愣住了，没反应过来。

　　“咳……”耽误了这会儿功夫，陈芸和霍正文回过头来找他们两个，正好看见这一幕。

　　夏凉思大囧，慌忙拉开和黎洲的距离，脸都红透了。

　　——

　　“妈的！”

　　哐当一声，江凌云把书桌上的文件和烟灰缸扫落，烟灰和烟头撒了一地。他咬牙切齿：“没想到真的是他。”

　　明姝抱着胳膊靠在窗台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最近江家在国外的公司也出了问题，江凌云却因为之前游戏公司的账目问题，近期被禁止出入境，没法回去主持大局，惹得家里长辈越发不满。

　　而他们也查到，国外的事是竞争对手联合了国内的鲜绿集团在打压他们，而鲜绿集团的掌权人时寒声也是个妖怪，还是个会下咒的乌鸦精。

　　偏偏还和黎洲关系不错……

　　江凌云托人和时寒声搭上话，对方却道这只是正常的经营扩张和生意竞争，各凭本事。对于下咒一事更是矢口否认，称自己情况特殊，可能只是无心之失。

　　明姝倒是想去妖怪管理局投诉他滥用妖力迫害人类，可她自己也替江凌云干了不少不合规矩的事，不可能去自爆。再者，她清楚自己和时寒声之间的实力差距，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眼下他们陷入了任人宰割的境地。

　　江凌云气得手抖，又点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眯了眯眼睛，突然看向明姝，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妖怪现出原形？”

　　明姝瞥向他：“黎洲？”

　　江凌云叼着烟吸了一口，勾唇冷笑，眼神透出几分疯狂与狠毒：“他把我搞成这样，还想和夏夏出双入对？做梦！”

　　作者有话要说：　　粥粥：啊啊啊啊夏夏亲我了！

　　夏夏：啊啊啊啊啊我脸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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