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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终章 我独醒

肉肉喵 12590字 2022-12-24

  新春过后,某一个风吹细雨的天气里,报社忽然披露了一批几十年前守城牺牲的烈士名单,陵阳最为人诟病的池家池渊赫然在列,一张黑白的照片随在名字之后,震惊了无数暗地里骂过池家的文人墨客。

  池府的大丫鬟雪月把这张报纸呈给池夫人看,池夫人久久无声,片刻后,她闭上眼睛,眼角流下一滴心不甘情不愿的眼泪。

  从名单刊报的那一刻起,她的希望便彻底被抹灭了。

  报纸背面有一封某某司令写给池渊的感谢信复印,占了不大的篇幅,大意是说感谢池渊在危难之时用私人财产慷慨解囊,不惜亲自上阵,帮助大家渡过难关,虽死犹荣尔尔。

  这一份迟到的嘉奖与已亡人的事实,无不深深地在池夫人心上扎下了尖刀。她知道池渊是大义凛然的人,似乎并不意外,可也恨他为何不体念一点自己。

  池夫人因这件事受了不小的冲击,越发日薄西山,身体本就不好,如今更是一天天地衰弱下去。池逾去看过她一回,被她拿枕头打了出来。

  他从前不会躲避,这回却闪开了,关上门便出去,冷哼一句,兀自生气。刚巧一扭头,看见对面书房门口,谷蕴真拿着书从里面走出来,他立即招手喊道:“蕴真!”

  谷蕴真不做教书先生之后,再来池府就只为了借书这一件事。他是大忙人,整天忙着学校里各种在池逾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主要是那些事占用了池逾要找他腻歪的时间。

  “没被打吧!”谷蕴真见他从池夫人院子里跑来,连忙把书夹在胳膊下,要仔细看他。池逾想了想,略微蹲下一点,让谷蕴真可以俯视自己。

  他的头被轻轻地摸了摸,谷蕴真没发现人工伤害,便收回手,池逾抬头眨眨眼睛:“如何?”

  “完好无损。”谷蕴真探究地去看他的神色,没有什么异常,他想问,又怕不知轻重地说错话,于是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倒是池逾察觉了他的想法,这人果真最擅长察颜观色,他说:“我觉得我妈可能没以前那么恨我了。”不等谷蕴真问为什么,他就继续煞有其事地说:“因为方才她打我的力气没有往常那么大,啊……也有可能是今天没吃饱。”

  “…………”谷蕴真无言以对地看着他耍赖的笑眼,他想了想,对着池逾张开双手。池逾没问为什么,倾身抱住他,下巴在谷蕴真脖子边上寻求安慰似的轻蹭。

  不出一个月,某一个夜里,池府忽地传出一阵零碎的哭声,哀切的泣音随风飘过小半个城,卷过槐树新开嫩芽的顶叶,微弱地落到斜阳胡同的最后一户人家。

  谷蕴真去还书的时候,看到满眼的白色,才知道池夫人逝世的消息。他之前还在奇怪池逾今天怎么没有来接自己,现在什么都知道了。

  池逾被许多陌生的人围在一起,簇拥着,盘问着,冷静又无情的模样。谷蕴真遥遥看他,犹豫片刻,还是回了书房,拿了一本书慢慢地等,拿的是戏曲赏析,谷蕴真尽管太久没有看,也并不觉生疏,低声轻唱了起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很晚,夜色浓厚,谷蕴真开了一盏小灯,在昏惨惨的光下出神。他没有在看书,而是在追忆过去学过唱过的每一副曲子。课上,他每每开嗓,学生便掌声雷动,久久不息,每当那时,他都有种回到年轻时的错觉。

  这也算作归宿吗……

  正想到这里,门口传来轻微的嘎吱一声,他抬眼看去。池逾端着一叠青花瓷盘装的糕点走近来,盘子在桌上轻轻一搁,他在谷蕴真对面坐下。

  谷蕴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池逾就开口了,他说:“他们说你一直没有出来吃东西,我就随便找了找,你好像也应该喜欢吃这个?”

  “吃。”谷蕴真起身,原本由他的手按压的书本响应惯性的召唤合了回去,发出突兀的一声,然而更突兀的是谷蕴真勾腿坐到了池逾的身上。

  池逾有点惊讶,往后坐了坐,防止他掉下去,又伸手抵住他的腰,谷蕴真问他:“听说一方面的失意可以由另一方面的满足来弥补,所以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会吧。”池逾忍不住笑了笑,说:“不过这样是不是有些不成体统。”

  谷蕴真小声说:“又没人知道。”他把脸贴在池逾肩膀上,池逾扣着他的手腕,指尖磨了一下凸起的腕骨,又松开了,须臾,谷蕴真感到嘴角抵上了什么,他张口,尝到了桂花的甜味。

  他才知道池逾在给他喂桂花糕,糕点用筷子戳碎了,一点点喂,跟喂猫似的。

  到底是出于恶趣味还是关心,谷蕴真都不想仔细询问了,他嘴巴忙着吃东西,不能说话。良久,池逾忽然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难过。”

  他喂食的动作慢了下来,谷蕴真便盯着他的侧脸,池逾很茫然地皱着眉,道:“刚才我二伯说我冷血没良心,也对,生身母亲过世,我连一滴眼泪都不掉。”

  “可我好像确实是很难过的。”池逾不再动了,谷蕴真搂住他的脖子,听他真的很无奈也很疲倦地说道:“只是不能哭了。”

  池逾低头抱住谷蕴真,脑袋埋进他的怀里,谷蕴真抚着他的后脑勺,说:“我知道。”

  “好烦。”池逾模模糊糊地发出抱怨,他说,“为什么不能普普通通的,我想要一个普通的爹和妈,知道我花天酒地就把我提回家揍一顿的那种,然后我学精了,瞒着他们继续为非作歹,他们扣我的零花钱威胁我,我就跟他们求饶卖乖……”

  谷蕴真停了下来,去认真听他的话。

  “……然后他们会原谅我。”池逾蹭在谷蕴真锁骨上的眼睫有些潮湿,谷蕴真不知道那是不是错觉,接着池逾的声音也有些停顿了,他低声说:“我们和好如初,幸福快乐,相亲相爱。”

  谷蕴真捧起他的脸,池逾以为谷蕴真会露出惊讶或同情的眼神,但暖色的光下,谷蕴真的双眼是闭着的――他总是体贴得令人悸动。

  朦胧的视线里,谷蕴真低头,闭着眼睛,很准确地找到了池逾的额头,落下了一个亲吻。

  池逾在那一瞬间,深觉自己正在被爱。

  他想,他从前喜欢谷蕴真的脸,喜欢他的胎记,喜欢他唱戏的模样,爱意总在表面沉浮不定,像是没有解开双重暗语的达芬奇密码。

  但此刻,他觉得自己爱这个人的一切,从躯壳里的灵魂到卷起的眼睫尖,都令他爱得发狂。

  “我都知道的。”谷蕴真低声说,“因为我也那样憧憬过。”

  池逾才想起他的父母一早就与世长辞,于是哑然失笑,心想这叫什么事,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命途多舛。

  等情绪渐渐褪去,池逾又想耍流氓了,他不让谷蕴真动,制住他的肩膀,无理取闹道:“都怪你今天来这里,要对着满堂老头子老婆子,我什么事都不会有,说,要不要对我负责?”

  “…………”谷蕴真想了想,郑重其事地说:“我永远负责。”

  池夫人的后事办完之后,过了小半个月,陵阳城的商圈又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先前遮遮掩掩、神神秘秘的范余迟摘了面具,据说当时商会上范余迟一摘面具,全场酒杯落地的声音就没有断过。

  于是范先生变成池大少爷,两个不同性格的人糅合在一起,却又没有违和感。先前那些不知道属于谁家的工厂公司终于写上了池字,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池家比想象中还要更有钱。

  最惊讶的还要数池逾结交的那帮狐朋狗友,许原当属第一,他知道池逾也行商甚至与自家老爹打过很多次交道之后,见到池逾就行礼,打趣儿地喊“池老板”。

  池逾让他麻利点儿地滚。

  许原又说:“欸?池逾,你最近回家怎么总往城西赶啊?你家不是在昌北街吗?在那新买了房子?”

  “问这么多问题,你算法框图转世?”池逾忙了一整天,不小心被终日游手好闲的许原缠住,在街头没好气地跟他聊天,心心念念的却全是要去斜阳胡同。

  他想走,许原架住他的胳膊,挤眉弄眼道:“我知道,你是要去找那个什么谷先生对不对?”见池逾面无表情,许原又笑了笑:“上回我就知道了,你叫他‘亲爱的’,啧,你去年不是还跟我骂他姐姐妹妹黏黏糊糊的吗?此一时彼一时啊?”

  池逾甩开他的手,骂道:“我什么时候骂他了?没有证据在这红口白牙地血口喷人!你这话尽管到处乱说,哪天被他在我面前提起,我回来剥了你的皮当秋季新款外套!”

  “太血腥了。”许原瑟瑟发抖,池逾转身就走,走了几步,许原又在那儿大声问:“什么时候办酒席啊?我家的钱多得没地方花,净等着给你包红包呢!”

  池逾回头,跟这位酒肉朋友对视一眼,双方都了然地笑了起来,他回答道:“你就等着收请柬吧。”

  回到谷蕴真的家――其实也可以算是他的家了,池逾开春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几乎把东西都搬了来。他轻车熟路地走进院子,把带回来的东西提在手里,然后到处去找谷蕴真的人。

  卧室没有,杂物间没有,浴室没有……池逾最后推开了一扇他很少进去的门,这房间里陈列了许多戏服与头面,入目看去,颇有些眼花缭乱。

  也许是一时兴起,谷蕴真在化妆台前描眉上妆,乌黑的长发已经戴上了。

  池逾走过去,他在镜中看见了,便问:“要给我什么?”

  “水果糖,你很爱吃的。”池逾在他身边站了一会,谷蕴真就转过头来,微微笑着,眼中显露出一点顽皮的光。他勾了勾手,池逾就会意地低下头去,听到谷蕴真附耳对他轻声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池逾心神微震,接着感到侧脸一软,是谷蕴真亲了一下,想必脸上留下了显眼的唇印,否则谷蕴真不会笑得那么促狭。

  池逾想:“这一抹绝色是我的。”

  于是他便掐住谷蕴真的下巴,把他推到化妆台上,在他惊呼拒绝的声音里,锲而不舍地吻了他的唇。不知道打翻了什么,掉落了什么,谷蕴真最后也没有了反抗的力气,搂着他,接受了这种突如其来的疼/爱。

  他被吻得发疼,亲昵的时间又过久,于是往后退,竭力地躲开,池逾不依不饶地挨上来,吻不到嘴巴,他就换别的地方乱亲。谷蕴真没换戏服,尽管心中纵容池逾,嘴上却还是想故意刺他几句。

  他撑住池逾的肩膀,说:“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你干什么?还不快放开我,你这狂放无礼之徒……不要妄图玷污我。”

  “嗯??”池逾抬头看了看他,发觉这人并非真的发火,便从善如流地配合他,苦恼道:“我这浊物还真想让你跟我共沉沦……这可怎么办?”

  他说罢,再懒得管谷蕴真装模作样的抗议。而谷蕴真在意乱神迷中,坚持不懈地念屈原的那两句煞风景的诗,试图让自己保持理智,并敲醒色/欲熏心的池大少爷。

  “好好好,”池逾最后真的做了一回正人君子,他擦了擦谷蕴真的唇角,跟他额头相抵,眼神相缠,笑道:“你独醒。”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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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只有林白、过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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