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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我本可以忍荒凉

肉肉喵 10945字 2022-12-24

  “林先生,有人找您。”

  办公室的门口,有人敲了敲门,然后传来一阵稳重的脚步声。来者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皮鞋擦得乌黑锃亮,脸上挂着见人先送三分赞的客套微笑,那眉发大约是拿去抵换了阅历,是以才所剩无几。

  林闻起从地上直起身,回过头,脸上也露出一个笑容,熟稔地打招呼道:“苏先生,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苏民安笑着颔首,两人寒暄几句,他疑惑地问了一嘴:“林先生刚刚蹲在地上,这是在……”

  林闻起已经在给他泡茶,一边倒茶叶一边说道:“没事,这儿有些文件需要我签名盖章,才签了两个,觉得有些乏,想找印章来盖,盒子里却没有。我想着是不是掉在哪里了,刚刚在找呢。”

  “不见了就再制一个吧。丢东西就是这样,有时候急着用那会儿就怎么都找不着。偏偏你一放弃啊,它自己就出现了。”苏民安说道。

  林闻起点头表示同意,待茶叶都泡开了,他倒了两杯,缓缓推过去。苏民安朗声道谢,捧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眯着眼回味了许久,才说道:“我这回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

  林闻起挑眉,意思是“愿闻其详”,苏民安就说:“上回我们老板出国参加商会,牵到了一位当地大老板的人情线,他十分愿意与我们投资合作,只是要求必须见一面另一个合伙人,彼此当面商谈一回,才好保证之后的发展。”

  他缓了缓,继续道:“我们老板急着回来,池家这边,便只有我一直在国外坐镇。刚好有些事得回来一趟,今早才下的飞机。我又一想,这事还是我当面亲自跟你说比较好,所以这不,一到陵阳就来找你了。”

  苏民安是“范余迟”这个假名之下的得力干将。池逾刚开始从商那会,什么都不懂,许多事情都是这位先生一点点带出来的。对池逾来说,苏民安亦师亦友,而林闻起与池逾志趣相投,又有诸多利益牵绊,所以对这位苏先生的态度也有些尊敬。

  林闻起指尖抵着茶杯,问道:“知道了,那最晚什么时候启程?”

  “越快越好。你也明白,商机本就瞬息万变,捉摸不定,人心也变化莫测,说不定下一刻别人就改了主意。再说了,林先生还有什么好拖的呢?”

  是啊,还有什么好拖的。

  又无牵无挂。

  苏民安看着林闻起的脸色,忽地发觉他染了一头十分灿烂夺目的金发,眼里居然还戴了金色的美瞳。于是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林闻起也不过二十七八岁,正是风华正茂,意动神摇的年纪。

  他想了想,劝道:“林先生,别的都可以暂且放一放。听闻江南你的本家似乎来人催你成婚?你大可先别管他们,你这么朝气蓬勃的年纪,就应该先立业后成家,再者,成家还不容易吗?”

  说到这个,苏民安有种上了年纪的人的通病,他打开了话匣子,回忆道:“我与我的太太面都没见一回,也不白头到老地走到了现在?比起拿在手里的钞票啊,感情只是生活的点缀罢了。你有,或许会很美好,你没有,也不见得会多痛苦。为情所困,画地为牢,就是最不可取的。”

  他最后说:“年轻人嘛,还是意气风发,潇潇洒洒的最好。”

  而林闻起听了这段衷语劝解,也只是沉默半晌,抬眼说道:“苏先生,我从别处调人来暂管事务,也不是那么快的,就明日再出发吧。”

  苏民安看了他一会,说道:“也好,我也有些事要办。我定的机票也是明晚八点的,届时在机场等候林先生。”

  等他离开,林闻起坐在原地出神,许久,手里的茶都冷透了,他才如梦方醒地松了手。

  茶杯却被他的动作打翻了,茶水洒了满桌子,堆叠的文件湿了,按在玻璃下的催促的传真纸湿了,林闻起的衣角裤腿也湿了。茶杯滚了两圈,被把手刹住了坠落的命运,险之又险地停在桌子边缘。

  林闻起按了按太阳穴,觉得眼里发涩,他顿了顿,起身去卫生间把美瞳取了下来,然后看着镜子里纯黑的疲倦的眼珠,发现它们似乎也在无声地叹着气。

  他与白岁寒如今唯一的联系,也只有自己一厢情愿的暗中陪伴了。若是一朝去了万里之外,凭那些繁忙的缠身百事,只怕是归期不定。

  那还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了。

  自从白岁寒主动献身之后,他们再也没有清醒地见过一面了。林闻起当时还在想,这种令感情失真、信仰坍塌的办法完全不适用于他。谁知道他倒是没有轻易变心,可一切照样回不去,他无颜面对白岁寒,白岁寒应亦如此。

  他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撕裂他与他之间由林闻起单方面捆起的交集,然后那东西企图让他们永远两清,再无瓜葛。

  而林闻起再聪明,再懂得算计,也回天乏力。

  因为那是不可避免的命数。

  它必定要撕裂苦情人的希望,搅碎绝情者的恻隐之心,让一切都走向无法挽回的悲剧,然后拉来时光这个帮凶,用拙劣的胶布黏上千疮百孔的伤口,最后令人遗忘掉最初的伤痕。

  然后深情化为大风,化为飞灰,永无所存。

  ――――

  入秋后,白岁寒的腿总是在疼,他几度都被钻心又绵延的疼痛弄得崩溃。后来渐渐习惯,也就随它去了,再发作的时候,也只是皱一皱眉。

  不过他倒是寻到一个止疼的好药剂――酒。

  以前白岁寒滴酒不沾,他实在厌恶酒醉者的疯疯癫癫、狂言浪/语,也不喜欢酒气,但人总是要向生活低头,无非是个时间问题。何况他又命不久矣,加上生活无趣,于是一步步丢掉无意义的一些怪异的坚守,也没什么要紧的。

  他喝的是酒意最稀薄的青梅酒,甜味倒是很合心意,只是喝过几次,白岁寒就发现自己的酒量并不好,他最多只能喝半杯。

  斟酒都只斟一个浅浅的杯底。

  白岁寒稍稍抿了一小口,在口腔里含了一会儿,才咽下去。他撑着额头,闭眼回味这口酸意缠绕的甜,耳朵却忽地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声音。

  院子外好像有敲门的声音,但只是一声,之后再也没有。白岁寒疑心自己听错了,但接着又听到一阵脚步声,有人跌跌撞撞地进了院子,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且寂寥的声音。

  他独居时,还是没有开灯,是以根本看不清楚闯进来的会是谁,但是他只把钥匙给过一个人。

  白岁寒仰头看着眼前晃动的影子,正想说话,那人已经大步走来,将他直接揽着腰猛地抱起来,白岁寒一惊,手里的酒杯掉在地上,没有碎,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他闻到一阵酒气,于是有些慌张起来,身体被林闻起托着,又感到他的手很用力,也很烫。白岁寒没来得及平静下来,因为林闻起把他推抱到了窗台上,让他很难受地坐在那里,他后背沐着月光,再垂头,想看到林闻起的脸。

  白岁寒什么都没有看清,林闻起粗鲁地按下了他的脑袋,强硬地吻住了他。他的长发被抓得很凌乱,落在他们之间,林闻起尝到他嘴里的甜味,简直像发了疯。白岁寒完全无法推拒,虚弱地垂着手,掌心按着嶙峋的窗户下框上,磨出了血。

  他才知道,原来那么久以来,林闻起对自己是有多绅士。

  因为如果林闻起愿意强取豪夺,他根本就不能抵抗哪怕一分一毫。而如果林闻起愿意始乱终弃,他只会是落到更悲惨的境地。

  可他没有。

  他原是拿刀的人,却反过来把这把利刃奉于白岁寒,沉默不言,一语不发,任凭刺伤。

  白岁寒明明被吻的极为恐慌,但察觉到自己心底竟然在暗自庆幸,他本应当要恼怒,可也没有生气。他想,大约是因为林闻起喝醉了,所以自己可以暂且宽恕他这一次的无礼行为。

  林闻起换了别的地方肆虐,白岁寒没有推他,他的理智被酒精燃尽了,脑中没了往日要珍惜要克制的念头,于是极为失控,他几乎每落下一个吻,白岁寒就要吸一口凉气。

  “岁寒,我的妹妹在江南成了婚。”林闻起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他沙哑的嗓音令白岁寒细微地打着颤,他顿了顿,继续说:“所以大家都在催我。”

  白岁寒咬着下唇,眼前几乎发黑,他感到林闻起在放肆地亲他的耳朵,热意蔓延,欲||火更迭。白岁寒竭力地在压抑,可还是喘的很厉害,然后他听到林闻起的声音,热切又绝望,像在逼问,也像哀求。

  他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嫁给我?”

  “……”白岁寒挨在他的肩膀上,像一只受惊的猫那样发着抖。林闻起帮他捞起长发,别到耳后,粗砺的指尖不慎擦到柔软的皮肤,他清醒时也许要轻声道歉,如今却停在那里,刻意地来回摩挲。白岁寒不作声,但伸了手去阻止他接近施暴的动作。

  林闻起就接了他的手,和他插/指握着,先前那片皮肤火辣辣地在发疼。白岁寒在他肩上张嘴回答问题,却只做了口型,没有发出声音。

  林闻起在念他的名字,白岁寒低声用“嗯”回应。他哪里都被林闻起弄得很不舒服,他试图让林闻起找回一点意识,便说:“林闻起……”

  “在叫我?”林闻起抬起头,白岁寒看清了他的脸,却忽然失了言语。这样的月光,这样的氛围,无不令他和林闻起不约而同地回想起了上次,在同样的夜晚,他们做过的事情。

  红帐香帷,食髓知味。

  白岁寒觉得方才喝过的酒在此刻上了头,浸醉了他虚弱抵抗的意识,要么就是林闻起把身上浓烈的酒气传了过来。

  总之他低声问道:“你以前酒醒之后,还记得发生过的事吗?”

  听到林闻起回答说:“不记得。”

  他就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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