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过来的清徽神君面白如纸，过了好一会才定下神。

　　他在确定自己只说了“出息”两字后，用手掩盖性地碰了碰鼻子：“没什么，我说这酒呢。”

　　颜辰接着补充：“这酒是酿的愈发不好了。”

　　“原来是这样……”司丹神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想到什么，将脸一抬道：“我刚刚好像忘了……清徽神君原是不喝酒的。”

　　颜辰心里咯噔一声。

　　桌子底下的符念早就不?头沉耍赫飧盟赖睦贤纷樱≡趺词露敲炊啵?

　　“我之前却是是不喝的，后来去凡间就沾了些。”颜辰扶着酒樽，淡淡地和清徽神君解释，为了证明自己，他还抿了一口酒。

　　司丹神君挠头微笑，继而道：“这凡间的酒也有很多，我之前下界的时候……”

　　老头子又开始没完没了的自说自话起来。

　　颜辰扶额，十分想来阵狂风把这尊大佛吹走。

　　然而他还有更值得烦扰的，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的大腿被什么攀附住了，而且那攀附住的事物还在越来越往上。

　　颜辰脸色一沉——符念这厮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你给我安分点！”

　　颜辰用密音术厉声呵斥，伸手按住了桌下的某人。

　　符念很是上道的停下，乖巧地：“那师尊一会……和我去鬼界吗？我收拾不了他们，只能被他们欺负，师尊你……”

　　“行了，一会就去！”

　　颜辰心中受到的冲击颇大，当着人的面，底下还有个这么但大包天的祸害坐着不可言说的事，他是一刻也坐不住了。

　　可无奈那司丹仙君像是不会累一般，永不止境地说着。

　　颜辰听得脑袋都大了。

　　“司丹仙君”颜辰终于打断他。

　　司丹仙君意犹未竟地停下：“怎么了？神君？”

　　颜辰按着底下的符念：“我忽然……想起来宫殿里还有点事没处理，我要先走一步了。”

　　“这就走了啊……”司丹仙君恹恹，白胡子都垂了下来，仿佛到手的鸭子给飞了。

　　颜辰决心不看他脸上的落寞，继续道：“待会宴会上，还请司丹神君代我说一句。”

　　“好，此事包在我身上。”

　　司丹神君调整情绪，重新乐呵呵地答应。

　　颜辰点了个头，起身往外走，符念机灵地变回了绿叶子，藏在了颜辰的衣袖中。

　　一出宫殿寻了个隐蔽的地方，颜辰便再也忍不住，怒气冲冲地把袖子里的符念往外一扔。

　　“嗖”地一声，只见空旷的宫道上，一片绿叶飞落，变了个衣衫褴褛的俊朗男子。

　　颜辰冷着眼看这人：“你刚才这么能耐，鬼界的鬼吏能够欺负你？”

　　符念站在颜辰一侧，小心翼翼地：“这不一样，鬼吏是坏的，师尊是好的，而且……我知道师尊最好了！”

　　颜辰：…………

　　好什么？难道就因为是师尊，就可以随意被他欺负？

　　“师尊，我身上还有伤，我心里难受，只有离师尊近一点才会好。”

　　符念到底在俗世里遨游惯了，这一句出来便是一箭三雕。先是侧面提醒颜辰“自己有伤在身”博取面前的人的同情，然后一个“难受”点明了自己心情的“无助”，最后一句再拍了颜辰一个马屁。

　　符念一说完，就感觉自己实在会说话，师尊一定会被他的“诚心”感动的。

　　但正所谓常在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符念一得意，就忘了自己在凡间的时候是个什么德行，也忘了面前的人全记得。

　　颜辰不慌不忙地抿了唇，觑着眼前人悠悠地：“我好？你在夜行渊的时候对我说了什么吗？尊主？”

　　符念登时被雷劈了。嘴角藏匿的笑意全部冻僵。

　　说什么来着？好像说得挺多罢。

　　什么：“陌卿，你不就是一个倌妓么？倌妓就应该做好倌妓的事”

　　什么：“陌卿，你若是能够服侍好我，我在夜行渊给你一个好位置如何”

　　什么：“陌卿，还跑么？”

　　符念：…………

　　轰隆——

　　符念整个人要裂开了。

　　如果现在有棺材，他立刻跳进去，决不让人插手一下。

　　“师、师尊……”

　　符念忍着想撞死自己的冲动，颤巍巍地开口，一双眼睛根本不敢看颜辰。

　　颜辰扬了扬眉，难得的算起了旧账：“符念，若非当初重来一世，我可真不知道你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师、师尊，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要那样的，我只是……”

　　“我只是……太想你了……”

　　颜辰眉心狠狠一跳。

　　符念诚心认错的时候是很可怜可爱的，让人生不起怒火，更何况，当初在凡间发生的那些事，根本就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真正驱使他做出这些的，是邪念。

　　想到这里，颜辰内里一软，一只手忍不住招了招：“过来”

　　符念立刻如获至宝地牵住了颜辰的手。

　　五指相扣，颜辰叹了口气：“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我不早就……和你在一起了么？”

　　“真的？！”符念的一双眼睛立刻变得亮晶晶的，“那师尊，我们合……”

　　“清徽神君？”

　　符念的“合籍”两个字还没出口，一个有些熟悉的女音忽然响起。

　　然后他就感觉师尊扣着他的手猛地松了。

　　“何事？”

　　颜辰松了手，端正神态，认真看着面前的人，此人是一个?欧凵∩吹南啥穑煞钪拔事返哪歉觥跋啥鸾憬恪?

　　此仙娥自见了符念一面以后一直心思怅惘，跟丢了魂似的。

　　原想着此后难见，没想到从此地路过，竟然让她给重新碰上了。

　　仙娥喜不自胜，原本想去上前打招呼，岂料看到了清徽神君，看到了就看到了，她原本是不意外的——这小仙不就是清徽神君座下的么？

　　可是定睛一看，她居然看到——两人牵了手，于是，仙娥不意外都不行了。

　　此仙娥缺脑子，继续讷讷发问：“神君，你刚刚和……”

　　“啊，仙娥姐姐，我手受伤了，我家神君心善，刚刚帮我疗伤呢。”

　　符念心知颜辰不擅长扯谎，因此自己抢先一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了起来。

　　仙娥很好骗，当即恍然大悟一笑：“原是这样，是我误会了。”

　　颜辰：…………

　　符念心里：不，你没有误会，就是你想的那样。

　　“早就听闻清徽神君心善，果然名不虚传”仙娥说完娇羞一笑。

　　“过誉”

　　颜辰还在纳闷她笑什么，接着就看到这仙娥似有若无地瞥了瞥符念。

　　仙娥看着符念继续害羞地笑：“仙君，我们之前见过的。那个……我是司丹仙君座下的仙娥，名□□月……”

　　颜辰：…………

　　嗯，原来是符念招蜂引蝶了。

　　符念没去听什么“春月”，他一双桃花眼里只注意道自家师尊的脸黑了。

　　他胸腔一凉，立时三刻掉头看仙娥：“姑娘，我刚刚急着找我家神君才向你问路的，现在路也问完了，我家神君也找到了，就不耽误姑娘时间了。”

　　符念说完，当即退避三舍，冷着脸躲到了颜辰身后。仿佛面前之人是什么洪水猛兽。

　　仙娥：…………

　　颜辰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倒是春月仙娥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人，之前还一口一个“仙娥姐姐”，现在既没有姐姐也没有仙娥，就变成了一个硬邦邦的“姑娘”了。

　　仙娥纳闷：这小仙君……是被什么威胁了么？

　　“不早了，我先行一步。”

　　颜辰不看两人，抬脚缓缓向前，符念黏皮糖似的，立刻重复一句：“不早了，我先行一步”跟了上去。

　　站在原地的仙娥：？？？

　　***

　　去鬼界的路上，符念孜孜不倦地解释。

　　“师尊，我真的没有随便乱来，刚刚那个仙娥真的就是问路而已……”

　　“师尊，你要相信我……”

　　“师尊，你别不说话啊……”

　　白色流云之上，符念可怜?桶偷乜醋排员咭谎圆环⒌娜耍苁切慕埂?

　　颜辰也许终于被问烦了，瞥了他一眼：“我问你话了么？”

　　符念愣住：“我、不是……”

　　颜辰蹦出二字：“出息”

　　符念：…………

　　师尊没生气么？不可能啊？不对，他要不是不生气，他是不是不爱我？

　　是不是不爱我？

　　符念脑子里有三百个念头在转悠，胸口发慌。这一发慌，他终于消停了下来，一个人缩在一旁战战兢兢。

　　颜辰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符念不说话。

　　颜辰皱眉——又怎么了？

　　颜辰：“你伤口又疼了？”

　　符念摇摇头：“师尊……我不好。”

　　颜辰：…………

　　这是怎么了？不可一世的夜尊怎么觉得自己不好了？

　　“你没有不好”

　　颜辰清了清嗓子，淡定开口。

　　符念“噌”地抬头，盯着颜辰：“师尊肯定在骗我。”

　　颜辰：“我没有骗你”

　　符念：“那师尊亲我”

　　颜辰：…………

　　“师尊果然不喜欢我”

　　符念灰溜溜地垂了头，崩着脸一言不发，跟受了欺负似的。

　　颜辰脑子发涨——这大白天的，还是天上，要他堂堂神君去亲别人？

　　这像话么？

　　太不像话了，颜辰打死都不会干。

　　然而半晌之后，颜辰看着愁眉苦脸的符念，长叹了一口气，招手：“你转过来”

　　符念正心灰意冷，动也不动。

　　颜辰恼了，直接呵斥：“符念，给我转过来！”

　　这一声令下，心灰意冷的某人立刻转身，他都准备好了接受一顿责骂，岂料刚刚转过去，他就感觉自己的额头被轻轻碰了一下，很轻很轻，带着栀子花的馨香。

　　符念惊喜地抬头：“师尊，你……”

　　颜辰别过脸，清咳一声：“下不为例”

　　符念喜滋滋地：“是，我以后……”

　　“哎哟，这雾也忒大了，前面的两人刚才在干什么，我可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符念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声音抢了进来。

　　两人眉心一跳，相继回头望去，看到了在背后腾云驾雾的司丹神君以及……那个春月仙娥。

　　符念：…………

　　颜辰：…………

　　冤家路窄，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