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特的1849星】

　　慕秋几乎可以确定，澜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联邦人，尽管他并不会说联邦语。

　　这一猜测在见到土生土长的荒星人之后得到了验证。

　　在1849星，居民们的长相真可谓是千差万别，有的人长着小小的身子，大大的脑袋；有的则是身材高壮，脑袋又小又尖；有的人皮肤呈现石灰般的颜色，还有人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没有眼白。

　　这里的原住民长相和联邦人相似，只是身材要矮小些，另外身体上多出一对触角，模样和蜗牛的触角非常相似，只是多出了类似于脊椎骨的骨节。

　　有些人的触角长在脑门上，顶端圆嘟嘟的，其余地方细长，可以伸长也可以收缩。

　　有些人的触角则是长在肩膀上，弯折成牛角一样的形状。

　　甚至还有人长在后背、脚腕、腰侧这样的位置，形状也是各不相同。

　　澜告诉慕秋，这些长着触角的就是荒星的原住民。

　　此时，澜正带着慕秋走出家门，混入人群之中。

　　两个白白瘦瘦的联邦人类穿行在灰扑扑的荒星人之间，一眼就能看出彼此间的差异。

　　不过，他们并没有因为是异类而遭到不公的待遇，正相反，无论是原住民还是搬迁户，对他们的态度十分恭敬。

　　“因为你是药剂师吗？”慕秋用精神波传达着这样的意思。

　　澜有些不确定地点了点头，同样用精神波回应道：“大概是吧……秋，我建议你学一下荒星语哦！”

　　慕秋坚定地摇了摇头，“不用，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澜无奈地叹了口气，“我都已经来了三十年了，一直也没机会离开。”

　　慕秋连忙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吗？”

　　澜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地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昨天我看到一些东西，不知道是不是从前的记忆。”

　　“我想应该是。”慕秋较为肯定地说道。

　　昨天，当他把精神触角贴到澜的额头的时候，澜的头突然疼痛起来，据后来澜所说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一些画面，有大人也有孩子，慕秋猜想，那应该就是他丢失的记忆。

　　经过昨天短暂的检查，慕秋已经初步断定，澜的精神领域受过很大的损伤，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他的精神波才会那么微弱，并且失去了记忆。

　　“说起来，昨天把我吓坏了，我真害怕大白会不听话去攻击你，要知道，那种情况下我连阻止的力气都没有。”澜有些后怕地说。

　　慕秋笑笑，亲昵地拍了拍身边那只巨型大熊猫。

　　大白看上去也十分享受的样子，贴在他身边轻轻地蹭了好几下。

　　澜连忙抓住慕秋的手，又把大白拨开，然后警惕地看看四周，在慕秋耳边小声说道：“要小心哦，这里的人都看不到大白的，你这样摸他说不定会被当成神经病。”

　　尽管澜用的是荒星语，慕秋却通过精神波理解了他的意思，于是顺从地点点头。

　　澜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那模样就像个单纯的孩子。

　　慕秋在心里小小地赞叹一声，澜这个样子怎么看都不像已经超过五十岁的样子——莫非，是因为这里的水土太养人？

　　这个念头刚刚从脑子里闪过，慕秋便被洞口的风沙狠狠地呛了一下。

　　澜十分不厚道地哈哈大笑，他一边笑一边在领口的按钮上拨弄几下，原本浅灰色的短裤背心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直至包裹住所有的皮肤，甚至连眼睛、嘴巴都没放过。

　　慕秋在心里默默流汗，以他一个旁观者的眼光看来，此时澜的造型就像拍电影时最后会被抠掉的小绿人——只不过颜色变成了深褐色。

　　“咱们马上要走出防风通道了，快把衣服调成户外模式。”澜提醒道。

　　“不闷么？”慕秋忍不住问。

　　“试试就知道了。”澜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替慕秋调节好按钮。

　　眨眼的工夫，防风口又多出一个穿着深褐色紧身衣的身影。

　　慕秋惊奇地发现，虽然从外观来看，他从头到脚都被包裹在紧身衣里，但是，他却一点被束缚的感觉都没有。

　　视野良好，呼吸顺畅，就连皮肤与衣料的接触也让人觉得很宽松。

　　真是神奇的科技！

　　就在慕秋愣神的工夫，他们身后已经聚集了一大群被紧身衣包裹的身影，不同的是，这些人的衣服是土黄色的。

　　慕秋往旁边让了让，示意他们先走。

　　然而，没有人超过他们，反而恭敬地往后退去。

　　慕秋不明所以地看向澜。

　　“出去再解释。”澜小声说道。

　　慕秋点点头，和澜并肩走出洞口。

　　后面的人这才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然后争先恐后地冲到了沙尘暴中。

　　那些冲到前面的人很快占据了某个位置，右手高举着，在空中不停地挥动着，每挥一下，头顶的风沙便少一些，下一秒，又有新的补充进来。

　　慕秋脑子里闪现出一个又一个大大的问号，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个初涉人世的小孩子，对周围的一切都懵懂无知。

　　不等他问，澜便主动解释道：“他们在收集土壤，荒星的天气有些奇特，半年晴朗舒适，半年风沙不断，人们会用这半年收集来的土壤在下半年种菜。”

　　“每年都要收集吗？”慕秋十分不解，难道这里的菜是吃土长大的？

　　不得不说，慕秋真相了。

　　通过澜接下来的解释，他初步了解了这是怎样一个奇特的星球。

　　被人们习惯性地称作荒星的1849星在一百五十年之前的确是个无人问津的荒凉星球，坎特帝国甚至把它当作流放犯人的处所。

　　直到那一年，坎特十八世的大皇子在这个星球发现——至于为什么皇子的出生要用“发现”这样一个奇怪的词语，这是后话。

　　总之，自从大皇子出现在1849星之后，这颗星球便开始进入各界人士的视线之内。

　　很快，有专注于生命研究方向的专家得出结论，这里的沙尘是栽种根菜的最佳培养基，甚至比专门调配出来的营养液还要好用。

　　要知道，根菜在坎特帝国算是一种奢侈食物，培育困难不说，产量也不高。

　　不过，这些问题在荒星却并不存在，凭借的就是不知从何而来的沙尘。

　　于是，很多想要借助根菜赚上一笔的人纷纷来到这个星球，有些人亲自种，有些则是雇用别人种，原本地广人稀的荒星渐渐热闹起来。

　　慕秋发现，这里的人感觉不到精神波的存在，于是，他便放心大胆地伸出精神触角，尽可能大范围地查看周围的情况，试图找到回到银河系的路。

　　然后，他便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这个星球与传统意义上的星球相比，竟然是相反的。

　　举个例子，正常情况下，外表拱圆，规则或者不规则的球体，人以及其他生物在星球的拱形面上生存、活动。

　　1849星却并非如此。

　　它的模样像是一个内里被掏空的球，人们生活在这个空心球的内表面，大气团则是游荡在球体中央。

　　更深更广的地方慕秋的精神触角暂时无法到达，不过，仅仅是这一发现就已经足够让他震惊。

　　此时此刻，他再也不怀疑，他的的确确是到了河外星系。

　　——

　　天龙号，驾驶舱。

　　楚擎天笔直地站在操作台前，整个人冷静得就像一个雕像。

　　虚拟屏上，林奕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半晌，才开口说道：“你决定了？”

　　楚擎天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林奕再次开口，语气凝重，“楚上校，要知道，一旦在这种时候离开战场，你不仅会背上临阵脱逃的骂名，也就再也没有机会穿回这身军装。”

　　“我坚持。”楚擎天斩钉截铁地回道。

　　林奕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柔软，语气也变得更加平和，他点了点头，说：“好，我批准了。”

　　楚擎天听到自己想要的话，却并没有丝毫高兴的神色，甚至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郑重地对着屏幕敬了一个军礼。

　　林奕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我很好奇，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你犹豫过吗？”

　　“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

　　林奕勾了勾嘴角，温声道：“去吧，把你的向导找回来。”

　　楚擎天点点头，主动关掉了终端。

　　虚拟屏渐渐消失，林奕的表情始终没有变，深邃的眼眸中却闪烁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楚擎天的影像彻底消失的那一刻，林奕使劲闭了闭眼，嘴角扯开一抹自嘲的笑。

　　如果当初他也像此时的楚擎天一样，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另一边，楚擎天离开操作台，一边走一边把修长的手指放在胸前的纽扣上。

　　一颗接着一颗，他的动作不快也不慢，然而手指却像坠了千斤石般，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尽管如此，楚擎天依旧没有停下动作。

　　就这样，他脱下了军装外套，随手扔到脚边。

　　整个过程，天龙号上的成员们全都看在眼里。

　　此时他们就站在通道的两边，却没有一个人进入楚擎天的眼里。甚至，包括小家伙们在内。

　　楚擎天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方，手指再次放到腰间。

　　或许是受不了这种可怕的气氛，也或许是失去慕秋的恐慌，让小萝卜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哇”地一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