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苏云走出了破破烂烂的小教堂,当他打开教堂大门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

　　除了荒草碎石外什么都没有……不，远处还有类似大石块一样的东西,苏云走过去才发现，这些都是废弃的房屋。

　　而荒无人烟的村落中除了这些破败的影子外,最多的就是人类的尸骨,虽然不至于遍地尸骸，但是这些尸骨却出现在苏云视野中的每一个角落里，腐烂的皮肉下隐约可见骸骨，老鼠与蝇虻在腐肉间穿梭。

　　腐朽的气息萦绕在干涸的血渍之间,窸窣的鬼祟潜藏于秋日的枯草之下,死一般的寂静成了一切的背景。

　　这里的所有人,全部死于天罚一般的瘟疫。

　　苏云顺着长满了荒草的小路往村外走去,一路上见到的都是这种仿佛地狱的景象，不仅如此,他还在村庄最中央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火刑架。

　　火刑架上绑着一具被焚烧焦黑的尸首,偏偏火刑架下又躺着几具尸骸，受刑的人惨死,行刑的人亦然。

　　在面对天灾时人类是这样无助，即便他们想尽了、做尽了所有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但死亡仍旧如期而至。

　　苏云慢慢走过被杂草淹没的道路,最后终于抵达了这一段道路的尽头。

　　朝阳正虚虚地浮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大地在隐隐约约地震动，一骑铁骑从远处奔来,终于踏碎了整个村庄中的沉沉死气。

　　为首的骑士骑着黑马，那一身明亮的铠甲镜子一般反射着橙黄色的暖光，让人远远地就能看到，仿佛要与朝阳争辉。

　　伊西斯来了。

　　52

　　似乎只在眨眼之间，这为首的骑士就已经抵达了村庄门口，他没有戴头盔，亚麻色的长发被束在脑后，露出硬朗阳刚的眉眼。

　　苏云抬起头与伊西丝对上了视线，骑士碧绿的眼眸像是突然点亮了，浓烈的喜悦扑面而来，他一边翻身下马一边朗声道：“我来迟了！”

　　苏云忍俊不禁：“不，没有，你来得刚好。”

　　伊西丝的视线从头到尾就没有离开他的父神，他牵着马快步上前，仔仔细细地查看着这一次父神的状态，略有些不满道：“贾斯敏与茱莉娅也太不负责任了，他们怎么

　　能让您在这样的地方等待！”

　　这里的环境是如此肮脏，腐土碎肉甚至沾到了父神的衣摆上，伊西丝看得是焦灼不已，他不知怎么的，竟然非常冒昧地道：“父神，请骑到我的马上！”

　　话一出口伊西丝便后悔了，他怎么能如此冒昧呢？这是在为他的神做下决定，这对于一个戍卫神的骑士来说简直是巨大的罪恶。

　　苏云没有听到伊西丝的心声，但他看到了伊西丝担忧的神色，于是苏云朝伊西丝安抚地微笑，随后翻身骑上了他的马。

　　这匹战马同样不是凡间的生灵，它其实也算是神侍的一种，由死去的灵魂制作，它与凡马相比自然神俊无比，苏云轻轻地抚摸着战马的颈部，得到了这匹死灵眷恋地回应。

　　伊西丝牵着马匹站在一旁，当他把视线从父神的面庞下移到父神略显苍白的手上时——黑色的马匹温顺地垂着头，父神的手正顺着黑马脖颈的曲线缓缓下移，伊西丝能听到父神轻轻的夸赞，赞的是什么呢？

　　是“好孩子”还是“好马”呢？

　　这位光明化身的骑士只觉得喉咙一紧，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此时他只觉得父神正在夸赞与抚摸的不是战马，而是他自己。

　　——不论是好孩子还是好马，都足够了。

　　远处的铁蹄声终于近了，当苏云安抚完战马后其余的骑士方才抵达村落外，骑士团中既有神侍也有普通的人类，伊西丝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把所有人都更换一次。

　　人们翻身下马，好奇的视线纷纷集中到苏云身上，随后骑士团就陷入了沉默，良久后，终于有一个人类出列，他看起来地位不低，应当是领主重要的属下。

　　“领主大人，这位神父是谁？”这个骑士对伊西丝义正辞严道，“此地瘟疫成灾，请您离他远一些，不要让他乘坐您的坐骑！”

　　伊西丝的笑容淡了一些，此时他终于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把所有人都换成神侍了。

　　“立刻停止你的质疑。”伊西丝用严厉的口吻道，“我愿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神，我的神……神父就是我要供奉的人，”

　　既然领主都这样说了，这个最先出列的骑士只能退一步：“那么请领主大人骑我的马吧，让这位神父大人跟在我

　　们的骑士团后，我愿去和凯恩合乘。”

　　骑士话语中的怀疑从未停止，伊西丝不愿意继续听下去，他直接命令：“退下吧，我将守护我的神父。”

　　说罢伊西丝直接翻身上马，以保护者的姿态坐到了苏云身后，他伸手虚绕过苏云，轻轻牵引了一下缰绳，朗声下令：“立刻回城！”

　　神侍们听令上马，其余的人也纷纷跟随。

　　53

　　苏云第一次与人同骑，竟然感觉有些新奇，黑马快速地奔跑起来，风从面上拂过，撩起了他的长发。

　　苏云伸手把长发束在脑后，轻声问：“伊西丝，我会挡住你的视线吗？”

　　伊西丝许久都没有说话，苏云只觉得身后的骑士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塑，再加上本就冰冷的铠甲，此时伊西丝就是一具冰雕。

　　苏云回头，看到了骑士僵硬通红的面庞。

　　“父、父神！”伊西丝终于开口了，“您……您说什么？”

　　是紧张吗？紧张到都听不清他的话了？

　　苏云好笑，他伸手按了按伊西丝仿佛铁铸的手臂——伊西丝双手绕过他稳稳地僵在半空中，这双手臂也成了冰雕的一部分。

　　“为什么这样僵硬呢？是因为不愿意与我同乘么？”这一次苏云的安抚中多了一层命令，他低低地笑道，“放松，不要紧张。”

　　伊西丝的身躯应声放松，他的手臂与前胸也终于敢和苏云的肩膀后背接触，这样的伊西丝才终于不像是一尊雕塑了，此时他是坚韧强大的骑士，这个怀抱能给所有人无所畏惧的安全感。

　　但伊西丝的精神仍旧紧绷，他的声音从苏云耳边擦过，气息异常虚浮：“我没有！我的神……我绝不会不愿意的……我……我是否是冒犯了您？”

　　苏云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伊西丝的意思，这孩子会这样想是因为触碰到了他吗？

　　和爱丽丝与安妮塔的痴缠不同，伊西丝一直都在保持着与他的距离，伊西丝是以“守护信仰”的态度来规范自己的，也许轻易的触碰对他来说反而等同于亵渎？

　　苏云无声地叹息，随后温声道：“伊西丝，不要自责，我很高兴你能够维护与保护我……伊西丝，我很高兴。”

　　骑士的胸膛在猛烈地收缩，他听着自己响若擂鼓的心跳

　　，突如其来的幸福感是这样浓烈，以至于这都像是一个虚假的梦了。

　　他的神……就在他的怀里啊。

　　54

　　骑士的队伍快速地掠过荒郊野外，但这个时代的荒野简直就是所有人噩梦中最恐惧的炼狱，越是靠近城市越是有尸骸被抛尸，这些患了病的尸体就这样暴露在阳光雨水下，甚至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将它们掩埋。

　　还未被替换成神侍的人类恐惧地躲避着地面上的尸体，而神侍们则视若无睹地驭马驶过，紧紧追随着他们的神。

　　而就在这片正在腐烂的土地上，一个人快速地从远处走来，他穿着着一身黑衣，远看起来强健又高挑。

　　这可不像是一个患了病出城的人，而当这人靠近骑士团时人们才看清楚，他的脸上罩着面具。

　　这是所有人都认识的面具，皮革与金属缝制的面具挡住了这个人的脸，在口鼻部分又有长长的尖锐延伸，仿佛乌鸦的鸟喙。

　　这是一名医生，一名治疗瘟疫的医生。

　　他挡在队伍的面前，手中杵着手杖，他对着骑士们的领主仰起头：“这位仁慈的神父大人，威严的领主老爷，能否允许我为你们的领地清除瘟疫呢？”

　　骑士们惊疑不定，他们的城市中至今还没有感染上瘟疫的人，但是一位医生……这似乎是不能令人拒绝的职业。

　　而那个坐在领主身前的神父竟然轻轻地笑了，随后领主转身下令：“带他走。”

　　简单的命令结束后，领主一夹马腹，风一般就驶过了这名瘟疫医生的身侧，他的速度快得惊人，骑士们连忙追上，其中有一人正打算把这医生拉上马，医生却取而代之，他抢过了马匹，直接把这匹马的原骑士扔到了另一人的马上。

　　紧接着，这名医生竟然就套着那身笨重的装束，打马追着他们的领主而去。

　　短暂的路途很快就抵达了终点，当骑士们进入城门时，惊讶地发现那名医生竟然比他们的速度还要快。

　　新的神父已经走向了修道院，医生扶着自己的面具似乎是想追随神父——也许这位医生原本也是教士吧？毕竟成为医生的人中有许多都是教士。

　　但是骑士们的领主却并没有允许新来的医生随意行动，他制止了医生，示意他在进

　　入城市前先祈祷，至于需要祈祷多久……这就没有人知道了。

　　于是一段简短的对话在领主和医生之间快速地开始又快速地结束，除了两个参与者外，没有第三个人听到。

　　55

　　“你还需要马匹么？为什么不让父神直接骑你呢？”

　　“你在嫉妒，芙洛拉还未苏醒，你就已经忍不住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鸟嘴医生是十六世纪的，猎巫和新教运动有说法这两者其实有因果关联也差不多这个时候，但是黑死病的时间却是在十三十四世纪的那一次规模最大，之后也有瘟疫爆发，这里就把时间线混一混。

　　———

　　么么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