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珍妮-布莱克,叙拉古家族的女仆长,继任大管家的下一任管家婆,在今天又一次见识到了主人家的闹剧。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只要叙拉古家族还拥有数个公爵爵位，还能够把持雄厚的资本，这个家族就永远都高居在天上，延续着他们两千年的荣光。

　　但不论这个家族中出现了多少荒诞的事情，外人也只能暗地里嘲笑，绝对没有人敢在明面上漏出哪怕一个字——虽然珍妮并不觉得这些事情算得上是“荒诞”。

　　与其说这是人类的荒唐,倒不如说这是魔鬼的玩乐。

　　从十年前那个婴儿床中的婴儿在半夜睁开双眼开始，珍妮就逐渐察觉到了令她恐惧的异状，叙拉古家族中的所有人都有着非人的一面,而他们将这一点藏得很好,几乎没有人发觉。

　　珍妮站在门边,不敢直视那坐在会客室正中央的主人，她太清楚这位主人家到底有着怎样的面容了，那是叙拉古家族主脉标志性的黑发银眸，传承了两千年都没有断绝过。

　　女仆长控制着自己的视野,强迫自己只去看主人的裤脚与鞋袜,主人的面孔胜过魔鬼手上的蜜饵，长久地直视会令人失去理智,要么成为木偶，要么因此发疯。

　　即便这位家主一直深居简出，但女仆长还是见到了许许多多为他疯狂的人,不分男女，这些人的结局要么是悄无声息地消失，要么是不知何时被送入精神病院，但其中绝大多数人……他们会被替换掉。

　　珍妮能够分辨出被替换的“人”，但她保持着沉默，于是她还被允许活着。

　　只要不令魔鬼厌恶，她就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然而意识清醒并不代表者超脱，珍妮本身与那些木偶没有区别，她知道自己侍奉的主人是魔鬼，但她仍然以灵魂去敬爱它。就像是前任老管家一样，他们甘愿为魔鬼贡献出一切，只不过老管家没有看到真相，而珍妮却洞悉了一切。

　　相比起来，似乎是她这个清醒的傀儡会更痛苦。

　　远远的，铃声响起，排行五、六顺位的两位少爷依次来到了他们义父的面前，外人都说六少爷是最虔诚的教徒，五少爷则是风流不羁的浪子，前者

　　得到了荣誉和美名，后者则得到了欣羡与戏谑，和他们的排行第四的哥哥不一样。

　　最先抵达古宅的是六子，珍妮低低地弯下腰：“六少爷。”

　　“日安，布莱克夫人。”清隽温和的声音。

　　珍妮抬起头，看到了一个金发碧眼的青年，长至肩膀的金发被他束在脑后，浓翠的眼眸像是雨后的森林，这是一张介于精灵与天使之间的面庞，当他微笑起来时，仿佛有圣光从天而降。

　　青年朝女仆长点点头，随后走到会客室中坐下，他的父亲递给他一杯热茶，青年像是接过了神灵赐下的美酒。

　　人们都说他虔诚，但珍妮知道这个信徒根本就不在乎人世间的道德、伦理、宗教与法律，他的信仰是他那魔鬼化身的父亲。

　　“你是不是不打算结婚了？”

　　“是的……父亲果然是知道我的，我已经在神的面前发誓了，我的灵魂只会奉献给神。”

　　珍妮听到她的家主叹了一口气，随后是她的前任老管家的絮絮叨叨，大意不外乎“您怎么能这样武断”或者“怎么也得问过老爷”……

　　可魔鬼的信徒才不需要人间的婚姻。

　　紧接着回来的是五子，珍妮远远地就看到了他，青年留着深红色的短发，烟灰的眼眸令人联想到捉摸不定的晨雾，他的外貌深邃俊美，比起浑身圣洁气息的弟弟，这位五公子简直就是尘世烟火的化身。

　　那些贵族小姐难道不知道爱慕这样一个人的下场吗？不，她们全都心知肚明，但仍然飞蛾扑火一样地沉沦，没有人类能够拒绝快乐与纵欲，正如暴食是人类与生俱来的罪宗之一。

　　虽然五公子到处都是女朋友，但他从来也没有带一个回过叙拉古的主宅，因此也瞒到了现在。

　　“你还知道回来！”

　　这是家主的质问，伴随着花瓶碎裂的声音。

　　“这里是我的家，我的归宿在这里。”

　　“关于联姻……”

　　“等我找到能够包容我的港湾……”

　　珍妮接到了走廊上女仆的暗示，她快步离开会客室，头疼地发现五公子的新女友找上门来了——叙拉古家的门是很难进的，这位大小姐被拦在外花园，正等着管家的女仆长去处理。

　　这位仪态万方的贵族小姐温和可亲，

　　可以说她几乎没有任何缺陷。

　　真可惜……珍妮想，五公子应该又要换女朋友了。

　　36

　　与苏云所预料的一样，特蕾莎毫不犹豫献身信仰，从此与俗世婚姻无缘；而贾斯敏虽然口头答应“会结的”、“会结的”，实际操作却是拖拖拉拉，永远混迹在花丛中，片叶不沾身。

　　贾斯敏大概是想要混到这一次入世结束，谁也强迫不了他。

　　至于爱丽丝……看他装作不懂的样子就知道他的想法了，这只最任性的造物很明显也不乐意缔结婚姻。

　　联姻这种事，苏云已经不抱希望了。

　　人世间的日子太过安逸，随着时代的进步，人类的世界越发热闹与喧嚣，苏云只要离开古宅就能够随时进入繁华的都市。

　　人类会在短暂的寿命中迸发出惊人的活力，人类的历史也因此陷入一个个精彩纷呈的循环，然而神庭只有永恒的一成不变，这才是人世与神庭最大的不同。

　　又是几年过去，芙洛拉每晚定点打卡，几乎要在苏云的卧室里写下他自己的名字；茱莉娅把实验室开到了叙拉古的庄园外，两点一线日常走读；伊西丝虽然在满世界晃荡，但他每个月都会伴着纪念品寄信，送回庄园的东西都是这个时代的人类不可能得到的，从沙漠深处的遗迹到海沟底下的鲸骨……然后就被茱莉娅日常黑成人造仿品。

　　年龄小一些的瘟疫们也还是这样，没有一个人老老实实成家立业，他们在已有的规则局限中尽情玩耍，最离经叛道的安妮塔也不再局限于情色电影，他尝试过的游戏太多了，数不胜数。

　　连年龄最小的爱丽丝都进入了公学，他恢复成了他最初的伪装，也就是苏云在神座上醒来后所见到的模样。

　　看着这样的爱丽丝，苏云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次的入世又要结束了。

　　于是苏云总算想起来要更改自己的外表，他看上去也就像是个逐渐衰老的老人，在送走了寿终正寝的老管家后，叙拉古家族的大管家换成了女仆长。

　　这位名叫珍妮的女仆长是神赐血脉的血裔，她不仅能免疫绝大多数的瘟疫，还拥有杰出的灵感，她能够本能地分辨出人类与神侍，苏云有的时候会出神地注视着她的面庞

　　，但他从这张脸上找不到丝毫记忆中的痕迹——不论是那位祭司的，还是那位国王的。

　　时光冲淡了血脉又将血脉重新聚合在一起，也许这就是人类所恐惧的命运。

　　而在爱丽丝十六岁那一年，芙洛拉正式拉开了他的混乱帷幕，此时他已经掌握了足够的社会资源，紧接着他就借此掀起金融的风暴，步步紧逼叙拉古的产业，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德行。

　　苏云询问他的目的时这狗东西还振振有词，他的终极目标是掠夺叙拉古家族的所有产业，然后成为新的家主，达成早已发下的宏愿。

　　“……这样您就属于我了。”当时芙洛拉靠在床头，认真道，“虽然还是有阻碍，但我会好好照顾我的好弟弟们的，现在即便是您也不能阻止我！”

　　苏云很想敲敲他的脑袋问问他现在是在谁的被窝里，但想了想后还是放弃了。

　　算了算了，就让他闹吧。

　　苏云的放纵重新掀起了小瘟疫之间的相互狙杀，顺位靠前的造物们在各自的领域掀起滔天巨浪，至今无法成年的爱丽丝则牢牢守着他的父神，这混战到了后期，所涉及的领域已经远不止金融，几乎是社会的方方面面都能见到混乱无序的影子。

　　当安妮塔一手创立的教派露出水面、那些灌注了蔷薇水的非人类即将进入人类社会时，苏云才遏止了他们的斗争。

　　安妮塔名下的事务所捧起了数位新星，而苏云在其中看到了莉莉玛莲，她披着雪白的披肩穿着猩红的鱼尾裙，站在舞台上深情款款。

　　一如他们初见时一样。

　　37

　　夜幕降临，苏云坐在他的房间中，对芙洛拉道：“我想暂时离开。”

　　芙洛拉站在房间的中央，他一身黑衣，浓重的阴影以他为中心弥漫在整个房间中，他闻言抬起头：“现在吗？是我们的争执让您不悦了？”

　　苏云笑了笑：“有一些事情，我需要确认。”

　　“是么……序曲已经奏响，我们的歌剧已经抵达了最高潮的节点，真遗憾啊。”芙洛拉并不感到奇怪，他只是有些遗憾，“我的神，下一次您的身份请由我来确定。”

　　苏云答应了：“好的。”

　　于是芙洛拉微微颔首：“那么，祝您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最后一次回去了，现在我在倒着写结局，每天都在扒着手指算数字，贼痛苦

　　———

　　么么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