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龚姚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想本科毕业后，就步入社会工作。”禹周的语气完全不像在开玩笑。

　　龚姚尧震惊无比，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禹周这次的决定。

　　在龚姚尧的认知里，从小到大他的学习成绩都是一般，对科研一直也提不起什么兴趣，这使得他很长一段时间，对学习好的人甚至有一丝“敌意”，潜意识里觉得这些人都是书呆子只会生搬硬套，空讲一堆大道理。

　　可这些观念，在与禹周相处的时间里，慢慢转变了。他注意到禹周认真专注的样子，注意到禹周在谈及自己了解行业时的熠熠生辉，尤其十一月时他站在讲台上的演讲，龚姚尧已经把台上的那个人，当做了自己的“神”，当做自己的“信仰”。

　　他理想当然地觉得，禹周这辈子，都将会与科学为生，那是禹周最擅长也最该呆的领域。

　　可就是几秒前，禹周居然和自己说，他不想保研了，想去工作。

　　龚姚尧有些无法接受，只能弱弱地问禹周：“为什么？”

　　禹周似乎也有些难以启齿，几经思索，他选择了最保守的说法：“只是觉得这条路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好，你看学姐，也许就是几年后的我。”

　　“怎么会？学姐是外省考研到B大，你家资源人脉这么广，谁敢给你下绊子？”

　　“即便现在顺畅，你看谢导，他年轻的时候也是意气风发，可现在呢？”禹周沉吟，像是解释给龚姚尧，同时也像在说服自己，“三十年后，我也许同样疲于奔波，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

　　原来是因为谢超凡受到了打击，龚姚尧想办法安慰禹周：“谢导的事，他不是因为防护不够好吗？他也是太拼命了。现在科技比较发达，很多有毒物质不会那么容易接触到人体。而且，我也会看着你的，今天起就不许熬夜做项目了！”

　　可龚姚尧的安慰对禹周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他的眼睛望向别处，不想与龚姚尧对视：“和谢导无关，我的责任感这么强，怎么可能不拼命。可是，我确实也不想……”

　　“你就是因为谢导的事在难过。”

　　禹周点头：“既然你这么说，就算是吧。我累了……这件事先说到这儿。”

　　禹周想单方面结束话题的行为，反而让龚姚尧不怎么舒服，既然今天提来，不如就一口气说到底说清楚，一直拖拖拉拉，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结果？

　　“谢导他不是都快60了吗？哪个人没有个生老病死，还有你说的拼命，那根本不是责任感强，那是对自己身体的不负责任！你如果因为这个，就放弃你的理想，也太没种了！”

　　话题上升到了“理想”，近来一直积压在禹周心头的麻烦全部被点燃了，龚姚尧根本不明白他真正担心的是什么，就这样妄下定论，更是激怒了他：“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的理想？你觉得我的理想是什么？在实验室呆一辈子吗？”

　　龚姚尧的气焰被禹周这句话消了一半，可还是有些不服输：“那你还想干嘛？拯救世界吗？之前的所有努力难不成是作秀？我在办公室陪你那么久，今年少睡了多少觉？”

　　龚姚尧血气上涌，慌不择言，可之前只要他拔高一点声音，禹周就会想办法终止他们的话题，以为今天还会一样，却没料到禹周同样爆炸了。

　　禹周有些失望，他扯着龚姚尧的手到自己胸前，一字一顿地说：“我只是想做好需要我做的所有事，但这不意味我甘愿被困在任何一个环境中抽不出身。我的理想可以只有一个，也可以有很多，有些时候，为了完成许多其他的理想，就必须要放弃其中一个，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禹周这一拽，拽的龚姚尧手有些痛，结果也没有听懂禹周这些话的深意。他面红耳赤地想把手从禹周用力的五指中抽出来：“禹周，你松手，我好痛。”

　　未得到龚姚尧的回应，禹周的眼睛都有些发红，他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加大了力气：“我的意思是，我想完成更多的事，想让学姐突破难关，想和你在一起，为了这些，我必须放弃保研。明白了吗？”

　　“……”龚姚尧被面前执着的禹周吓到，“你，你为了和我在一起，放弃保研？”

　　禹周以为这样的决定，会让龚姚尧感动，点了点头：“对，为了你——”

　　“禹周你这个笨蛋！”龚姚尧用力将手抽出，他向后退了半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禹周，他怎么会做出这么草率的决定，“不可以，我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我们一起工作步入社会，不是很好？”眼看龚姚尧有想逃走的迹象，禹周紧跟而上，“我只是在为我们的未来考虑。幺儿，我如果保研就必然是本硕博一路读下去，至少还有六年。你工作了而我还在学校，到时候聚少离多，会有问题的。”

　　“……问题？什么问题？禹周，你这明明是把我架上火台。”

　　“什么？”

　　龚姚尧一直觉得禹周的未来一片光明，可现在却被宣告了是他的存在，让禹周砍断了通向成功的桥，他不断摇头：“你这不就是在说，是我毁了你的未来吗？”

　　禹周不是很明白他的想法：“……怎么是你？”

　　“难道不是我吗？如果没有我，你更不用担心所谓的问题，你这是不信任我，还是不信任你自己？还是在说，和我谈恋爱影响到了你？”

　　“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是互相影响的过程。”

　　“哈哈哈……是啊，你给我带来好的影响，我却一直在拖累你。”龚姚尧因为长时间说话，吸了许多冷空气到胃中，很不舒服，搞得心情也更差了，“我是不是还该谢谢你？禹周，你想不想做是你自己的事，别拿我当挡箭牌，你做实验的时候我什么时候拦过你？我明明觉得你非常帅了！”

　　禹周终于意识到龚姚尧钻了牛角尖，他看着对方冻得通红的脸颊，伸手去搂他：“幺儿，咱们有误会，外面冷，找个暖和的地方说。我只是替你做一些计划，以后还可以再……”

　　禹周一直最爱做的就是计划，龚姚尧再清楚不过了，这句话本意是安慰他，却触到了龚姚尧的逆鳞：“谁说我没有计划了？”

　　禹周点头，先不说他考研的事，说点其他的也好：“你什么计划？”

　　龚姚尧几经思索，他张口又闭口，想起禹周刚刚说的话，一狠心把很久以来不敢说的通通说出了口：“我早就决定了，毕业后就回家陪我爸妈。”

　　两个人终于走到了宿舍楼下，路灯和月光都被楼挡住了路线，龚姚尧整个人颤颤巍巍地躲在大楼的阴影中，脸上的表情看得不是很清楚。

　　禹周有些不可置信：“然后？”

　　“大哥和二哥天天四处奔波，我爸妈年纪也大了。禹周，你可以留在B市，每个周末都可以回家，可是我呢？我已经快有一年没回家了……”

　　越说这些，龚姚尧越是想起母亲那块洗得褪色的手帕，心中内疚更多：“元旦我本来可以回去的，可是还是留下来陪你了。”

　　“你可以回去的……”禹周小声回应。

　　“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通宵熬夜。”龚姚尧抹了抹脸，他的脸被泪水冻得通红，“你看，我因为喜欢你，不得不放弃父母，你因为喜欢我，不得不放弃你的未来和理想。怎么才能解开这个死结啊？”

　　禹周无法解答龚姚尧的问题。

　　“禹周，我一直不敢说。我爸妈和谢老师年龄差不多……如果有一天他们生病了。我为了和你在一起，在B市找到工作，到时候怎么照顾他们。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越想越是害怕，龚姚尧慢慢地蹲下，双手环住自己，不想让禹周看到自己狼狈。

　　禹周不忍心看龚姚尧难过的样子，他慢慢走近龚姚尧，随他一起蹲在，抱住了他：“那就回去吧。”

　　“可是，我们该怎么办……”

　　无助的恋人，彼此拥抱着，禹周从裤口袋里拿出纸巾，把龚姚尧脸上的泪痕擦去：“笨蛋，不要哭了。如果冻伤了脸，可没有人给你擦冻伤膏。”

　　禹周这么温声细语的安慰，反而让龚姚尧的眼泪决了堤，从办公室出来的这段路，他们说了太多，终于吐出了内心的话，却没有解决的方法。他只能抱着禹周，用互相取暖的动作，使心灵得到慰籍。

　　“也许你说得对。”禹周耐心不减，不断地给龚姚尧擦掉眼泪，可温柔的语气后，却道出了残酷的事实，“我不可能离开B市，你想回家陪伴父母；我不该因为这些莫须有的焦虑而放弃深造，你毕业后就算在B市找到工作，未来也没有定数。”

　　龚姚尧听了禹周的话，心中满是惶恐，他缓缓张口：“你什么意思……？”

　　禹周点了点头。

　　两个人在一起，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更是两个家庭乃至两个社交圈的事。每个人需要承担的责任那么多，并不能因为一份爱情就泯灭所有其他的感情，这只会显得这个人很幼稚、不成熟。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但是我们并不一定要在一起。

　　“幺儿。”禹周捧起龚姚尧的脸，楼外，一个人在月光下，而另一个人在阴影中，被自然地分到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他们谁都无法把对方拖入自己的世界，他们注定就此，吻别。

　　龚姚尧懵懵懂懂不知禹周的意图，他忍住了泪水不让它们流出眼眶，半仰着头吞下酸涩，他轻轻闭上了双眼，迎接了禹周这个温柔而又充满仪式感的亲吻。

　　“幺儿，我们该分开静一静。”

　　分开？！

　　龚姚尧不可置信，他无论无何也想不到禹周的办法居然是“分开”，他无法接受。

　　“你在和我开玩笑？”

　　“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龚姚尧的瞳孔剧烈收缩，他摇头，推开面前一脸平静的禹周，反作用力反而让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你是说，要和我分手？”

　　“只是分开一段时间，处理好各自的事情。”

　　“那不就是分手吗？”

　　多少情侣的分开静一静，这一分就是永远，又有多少人只不过拿此当做冠冕堂皇的借口。

　　长久的对视，龚姚尧等着禹周说话，不想禹周只是看着他，没有解释的意思。

　　龚姚尧明白了，他苦笑：“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静理性啊。”

　　“幺儿，其实我……”

　　“分手就分手！”龚姚尧提高音量，“禹周，你听着，我龚姚尧今天，就把你甩了！”

　　【作者有话说：尧尧：我终于摆脱了“月抛尧”的称号啦！

　　尧尧：看谁还敢说我永远只能被其他人甩？

　　尧尧：今天就是我，体验甩别人的第一次！

　　禹教授：你的所有第一次，不都是我的？

　　尧尧：去去去，前男友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