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梦中惊醒，陆流萱睡不着了。

　　姜瑜害怕她被噩梦吓着，手揽着她，和她头靠着头，坐在床上看相册。

　　她知道陆流萱对母亲的感情有点复杂，一方面她心底思念妈妈，可是另一面又因为童年的遭遇，要强硬地为自己造一面墙，不让任何人窥视到她的这一弱点。

　　今晚陆流萱倒是非常乖顺，一页一页翻看着相册，旁边的每一句话也细细地看，手指划过相册上笑着脸。

　　“我刚才看到妈妈了。”

　　“梦里吗？”

　　陆流萱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算什么，只是你能来这里好像是妈妈帮的忙，她知道我舍不得你。”

　　姜瑜看着她垂下的眉眼，有心让她开心。她猛地勾住她的脖子，“这么说来，你真的是我的救命恩人。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不知官人意下如何？”

　　“求之不得。”陆流萱凑上去吻住她的唇。

　　·

　　知道自己穿书的由来，姜瑜对这位妈妈更加有好感。现在她和陆流萱在一起，虽然说要到陆氏彻底拿下才结婚，但是姜瑜觉得也不远了，什么见家长之类的也能提上进程了。

　　陆流萱解开心结，带着姜瑜去墓地。

　　墓园挺安静的，低矮的松树稀稀落落地种着，白色的大理石墓碑一排排挨着。

　　姜瑜跟在陆流萱后面，有些犹豫，“我是不是换个黑衣服来比较好。”

　　“我妈妈不喜欢黑衣服的。”

　　姜瑜奇怪地皱眉，“你怎么知道哒。”

　　“外公去世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保姆。她在整理遗物时发现外公外婆的日记，便来找我了。”提起那个保姆，陆流萱叹口气，“她是个不错的人，来得时候她其实是怨我的，怨我一次没去看过外公。只是她跑到别墅，看到我的样子，就什么都不说了，把日记塞给我。”

　　“你没有求助吗？让她报警之类的。”姜瑜迈上台阶。

　　“她只是个保姆，面对陆家会怕很正常。”陆流萱笑起来，“我不是说了吗？她是个好人，至少后来她来了几次，给我吃的和钱，还告诉我外公还是喜欢我的。”

　　“到了。”陆流萱拉过姜瑜的手。

　　姜瑜连忙扯扯衣服，又抓抓头发，努力做个端庄乖巧的好孩子。

　　陆流萱笑着看她，“不用那么紧张，都死掉的人了。”

　　“别那么说。”姜瑜撞她一下，又笑起来，“你没听说过，死掉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守护着亲人。”

　　“那是童话故事吧。”

　　姜瑜鼓起脸，瞪向她，“你都说了我是你妈妈带来这个世界的，说明她的确在守护你啊，你还不信。”

　　“有点道理。”陆流萱拿出一束鲜花，“先拜外公外婆吧。”

　　姜瑜和她一起对着墓碑鞠了一躬。

　　姜瑜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用得是夫妻俩的合照。已经满脸皱纹的两人相互搂住对方，另一只手彼此交握，看着镜头笑得甜蜜。

　　“他们长得好漂亮啊，难怪生出阿姨那么漂亮的女儿。”

　　陆流萱蹲在墓碑前，用手帕擦去照片上的灰尘，闻言笑起来，“当初说是校花校草呢。老得时候就拍了这照片，说是要放在墓碑上。墓地的管理员一开始不同意的，说没有这样的。”

　　“不管怎样，最终还是实现了愿望，执手一生，挺幸福的。”

　　姜瑜把前面的灰尘都扫干净，跪着磕了个头。

　　“我们去看阿姨吧。”

　　陆流萱站起来，领着她往前走，“我记得妈妈是在同一排，隔了五个墓碑。一、二、三……”

　　“真是的，妈妈的墓碑都记不好。”

　　“我没来过几次嘛，五，到了。”

　　陆流萱的笑容陡然消失，她眼前的墓碑的确是妈妈的，只是墓碑上已经被打扫干净，照片擦得很亮。墓碑前摆着一束花，还带着露珠，一看就是才摆上的。

　　姜瑜有些发愣，“有人来祭拜了，是谁啊？阿姨的朋友吗？”

　　陆流萱脸色沉得都快滴出水了，她突然伸脚，踢开墓碑前的那束花，又补了一脚，踢得远远的。花束被踢得散开来，有几朵顺着楼梯滚下去。

　　她弯腰把自己的花放到墓碑前。

　　一只手捡起台阶上的花，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的沉闷声音，引得人很不适。

　　姜瑜看过去，瞳孔猛地一缩。

　　陆奇。

　　熟悉的人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她倒退一步。

　　陆流萱挡在她前面冷冷地看着他，“这才几个月，你已经出狱了吗？”

　　陆奇弹了下手，“在监狱里总是有各种减刑的方法，只要你有门道，你总不至于不知道。”

　　陆流萱的表情更差了，“看来陆老爷子还是没放弃你啊。”

　　“毕竟我是他的儿子。”陆奇向前走了一步，“我只是没想到，我的女儿会反咬我一口。你的演技非常好，我们都被你骗过去了。”

　　“多谢夸奖。”

　　陆奇勾起嘴角，“我不想和你吵架，我只是来祭奠我的太太。可你踢翻了花，不过看在你还是个孩子我不计较，让开吧。”

　　“现在就别再装深情了吧，她死了后，你身边的情人也没断过。”

　　“她已经过世了，难道我要一辈子孤家寡人守着她？也算是了，到现在我也没法再找新的妻子，她永远是我唯一的妻子。可惜……她不该怀孕的。”

　　陆流萱的手猛地攥紧，“她怀孕的时候你就出轨了吧，还被发现了。如果她当时不生气，不摔跤，真的会死吗？”

　　陆奇的笑脸一僵，恶狠狠地看着她，“你可真是个好女儿，查了很久吧。”

　　“的确很久。”陆流萱坦然承认，“不止这些呢，你在外面有个私生子，也快成年了吧。”

　　“我不会承认他，他也不会进陆家。我的妻子只有一人，我也只会承认她的孩子。”

　　“哈！”陆流萱忍不住笑出声，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别啊，毕竟是你的儿子，怎么能流落在外，我会亲自把他接回来，他该有的一样都不会少。”

　　“你这样给自己找不痛快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妈妈在天上看清楚，她嫁给了怎样的混蛋。”

　　陆奇恶狠狠地瞪着她，咬牙切齿，“这么努力想甩锅给我干什么呢，这样就能让你安心点，晚上睡觉的时候不用想着你妈妈是死在你手里了？那你知道吗？她从怀孕初，医生就建议打掉你，她偏要生，她多爱你啊，爱你爱到命都丢了。你生下来就是讨债的。”

　　陆流萱瞳孔微颤，手心都快被指甲掐破了。

　　姜瑜上前一步，强硬地把手塞进她手中，“大小姐，我在。我们别理他那个恶心的家伙。”

　　陆流萱手指送了些，她看向姜瑜，微微抿唇，点了下头。

　　陆奇看着她们情深意切，眼睛通红，“真是感人啊，可惜你这个人完完全全遗传了我，我恶心，你呢？”

　　姜瑜急忙又攥紧陆流萱的手。

　　“她知道你手里的脏事烂事吗？宋家出事，顾家最近也出事了，文家也是你下的手吧。你想要陆家是想干嘛？想再毁一个，最好全都送进监狱里去。你不是和那几个兄弟关系挺好吗？看着他们的时候其实也想弄死他们的吧，口蜜腹剑，我们最擅长玩这套了。”

　　陆流萱深吸口气，脖子上青筋凸起，“闭嘴。”

　　“闭嘴，闭不了。”陆奇开心地拍着手，“包括你身边那个，好巧啊正好我被下了药。你设计好的吧，牺牲她把我送进去，的确狠。”

　　“闭嘴！”

　　姜瑜紧紧抓着她，感受到她情绪逐渐失控。

　　不对劲，不对劲，有哪里不对劲。

　　陆奇笑容更大了，“你知道你所有筹划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是让我活着。”

　　他猛地沉下脸。

　　“那你去死吧。”陆流萱猛地挣开姜瑜的手，转身拿起隔壁墓碑前放着的水果刀，举刀向陆奇冲过去。

　　姜瑜瞳孔一缩，身体已经向前冲过去。

　　亮白的刀子划开皮肤，鲜血染红了刀身，蜿蜒而下，滴落在地上。

　　陆流萱怔愣地看着姜瑜，“小、小鱼。”

　　姜瑜咬着唇，手还握在刀刃上。她看着血哗哗地流，眼眶刷地就红了，“陆奇故意的，你送他进监狱，他也想送你进去呢。”

　　陆奇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陆流萱顾不上他了，手足无措地站着，握着刀的手动都不敢动，“你、你松手。”

　　姜瑜看她已经没有刺人的冲动了，缓缓松开手，血争先恐后地流出来。

　　“救护车，我叫救护车。”陆流萱抖着手打电话。

　　飞快报了地址，陆流萱蹲在姜瑜身边，捧着她的手，不知道如何是好。伤口很深，她不敢乱动。

　　姜瑜也害怕，她没过脑子就去握刀了，要是伤到神经肌腱，她以后手不灵活怎么搭房子。她眼泪忍不住掉下来，陆流萱慌忙帮她擦眼泪。

　　“没事的，医生马上就来了，没事的。”

　　“我要是以后手都不能做细活了怎么办？我好怕啊。”

　　陆流萱捧着她的手，血流到她手上，满是刺目的红。

　　“对不起，对不起。”

　　姜瑜狠狠抽噎一声，“这个时候你该说你养我的。”

　　“别开玩笑了。”陆流萱崩溃地哭出来。

　　两人双手交握，对着跪在墓碑前，哭得格外惨。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文氏医院的——或者该改叫陆氏医院。老板亲自打的电话，随车跟了经验丰富的处理外伤的大夫。

　　简单分辨了伤口的深度，医生做了止血工作。

　　“放心，别担心，去医院缝个针。”

　　陆流萱已经冷静些了，只是眼眶还红着，眼睫上挂着点点湿痕，“那伤得严重吗？以后手的灵活度之类的……”

　　“没那么深，缝个针，愈合的时候别沾水，注意点就没事，只是恐怕会留疤。”

　　有了医生的话，姜瑜终于放下心，另只手拿纸巾擦擦鼻涕。陆流萱立马上手想帮她。

　　“算了算了，你擦到我脸上去怎么办。”姜瑜噗嗤一声笑出来。

　　陆流萱根本笑不出来，皱着眉头看她。

　　姜瑜伸手戳戳她，“干嘛还这幅表情，一声不都说了，我没事啊。”

　　“都是我的错。”陆流萱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

　　“哎呦哎呦，我都不哭了，你还掉金豆豆呢。”姜瑜抽张纸巾递给她，“我不给你擦啊，身体侧一下手都疼。”

　　陆流萱立马接过纸巾胡乱擦擦脸，“那你别动，坐直了。”她顿了下，“要是累，弯着腰也行，我扶着你吧。”

　　姜瑜看她这么殷勤，又笑了。

　　陆流萱又想掉眼泪，她努力憋住了，“你那么怕疼的。”

　　“不疼的。”姜瑜眨眨眼，笑着看她，“要是疼，我早就哭死了。这个好像伤得重一点，反而不疼。”

　　陆流萱立马看向一声，“真的不疼吗？是不是什么神经伤到了？”

　　“没事的，人体保护机制。你不动伤口就不疼。”

　　陆流萱还是一脸担忧，凑在她身边盯着伤口看。

　　姜瑜也不管她了，自己也凑上去看。清理过的伤口能清晰地看出外翻的肉，边缘被药水泡的有点发白。

　　“看着好吓人啊。”

　　陆流萱心脏又是一痛，“你干嘛冲上来。”

　　“不冲上去，婚礼不久办不成了。”姜瑜故意插科打诨，“我好不容易脱离单身，可不想再等上几年。”

　　陆流萱深吸口气，“你这样，不还是要等。”

　　“这不碍事，缝个针，我穿个婚纱，照样结婚啊，只是伤到手嘛。”

　　“得好好养伤。”

　　“不用~”

　　五十来岁的医生笑着看着两人打情骂俏，想起自己和老婆了。

　　陆流萱凑近伤口，撅起嘴，又抬起头，“医生，我能吹吹吗？”

　　医生无奈地挥挥手，“吹吧吹吧，注意口水啊。”

　　陆流萱立马凑过去，慢慢地吹着伤口。

　　姜瑜心里美滋滋地，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出神。

　　爸爸妈妈，我这个世界找到一个会照顾我的人了，她很爱我，我也爱她，我会幸福的。

　　·

　　到了医院缝针，姜瑜又怕了，好在有麻醉。

　　姜瑜牢牢抓着陆流萱的手，一脸视死如归，浑身僵硬。

　　“疼吗？”陆流萱担心地握住她完好的那只手。

　　缝针的医生笑起来，“都局麻了，不会疼的。”

　　姜瑜点点头，犹豫着开口，“只是，好像能感受到针噗嗤进去，又出来的感觉，好奇怪，有点可怕。”

　　“你不看就行了。放心，现在技术很成熟的。”

　　医生很认真，缝了十几针，又包上纱布，和陆流萱说了很多注意事项。

　　“换药的话，家里有家庭医生，应该可以把。”

　　医生点头，“家庭医生一般都有外伤处理的经验，没有问题的。”

　　陆流萱道了谢，小心扶着姜瑜出去。保镖已经把车开到医院门口，陆流萱立马过去，拉开车门，帮她挡着车顶，扶着她进去。

　　“你不用这么紧张，弄得好像我伤得多严重一样。”

　　“已经很严重了。”

　　回去的晚上，陆流萱根本没有睡好，生怕晚上压着她的伤口。想去副卧，她又怕晚上姜瑜有事要叫她。

　　“我都一觉睡到天亮的，有什么事啊。”

　　陆流萱权当没听见，找了被褥和毯子，往地上一铺，打地铺睡。

　　姜瑜趴在床上看她，“地上不凉吗？”

　　陆流萱立马坐起来，“你躺好，别压着手。”

　　“没事啦。”姜瑜这么说着，还是听话地躺回去，“你真的不冷。”

　　“我再加一床被子铺底下就行了。”她说着又去抱了一床被子。

　　姜瑜这才放心，趁着她铺床。她看着她的背影，“你打算怎么对付陆奇？”

　　陆流萱手一顿，把被子扔在地上，走到床沿坐下，“小鱼，他都是胡说的——有一点是真的，宋家、顾家我是有插手，我还插手过很多家。但是文家还有你那件事……”

　　“我相信你。”姜瑜笑着截断她的话，“我说呢，你当时突然整个人都像被加了降智光环，原来是怕我误会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