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蘑菇过得浑浑噩噩，心情极度低落。

　　晚上到家，见包子坐在沙发上，一个人在喝啤酒。

　　“怎么不开灯？”蘑菇问。而包子没有回答。

　　看来心烦的不止她一人，她坐到包子身边，整个人靠在他身上：“你怎么啦？”

　　包子喝了一大口啤酒，“有一个贪污的案子，我觉得顺藤摸瓜查下去能抓到大鱼。但领导说那条大鱼位高权重让我别查了，赶紧结案。我不同意，还和领导吵了一架。他说如果我继续坚持，就把我撤出这个案子。”

　　“啊？那你还是接受吧，和领导闹翻可不是好事。”蘑菇向来担心包子耿直的性格在工作上会误事，一听就急了。

　　“这太荒谬了，我当检察官是为了理想，怎能每回遇到现实就屈从？我不会认同拥有金钱或权势的人就能逍遥法外。”

　　“这世间荒谬的事多去了，因为无法改变，所以得学会接受，但是接受并不代表认同，却能使心里好受一些。”蘑菇耐心地说给包子听，也像在说给自己听。

　　“我没你想得开。”包子倔强地说。

　　“你应该这么想，虽然这个案子我无法伸张正义，但还有千千万万个案子等着我去伸张正义。所以，现在你要做的就是保全自己，回头再去实现你的理想。”

　　“你真会说话。”包子苦笑。

　　此刻蘑菇的内心充满矛盾，其实自己也该照照镜子，劝包子别和领导较劲，自己跑去顶撞上级。蔑视项维说的话，现在说出来的几乎没两样。人往往是说别人容易，放在自己身上却看不清了。

　　三天后，风合调查的结果公示出来了。希光制药的项目失败认定是由于融资风险被严重低估，由风险管理部承担全责。评估该项目风险的负责人仅仅由中级经理降级为助理，而时任风管部的总经理陈光文（现任证券服务部的副总）则连降两级变为中级经理调职新德里。

　　公司内部纷纷议论，陈总没有直接参与项目，这样的处罚显然过分了。虽然出大事，部门头头也难逃处分，但是对于没有直接参与的，一般都是记过处置。

　　快下班的时候，蘑菇抽空去了一趟绫香的办公室，将上次借的礼服还给她。这衣服是早就该还了，但是一直留在干洗店，蘑菇老是忘记去取。

　　绫香升职后换了办公室，比之前的宽敞许多了，景色依旧优美。

　　“你先坐一会。”蘑菇进来时，绫香正忙着。

　　蘑菇静坐转椅上，也没干别的，只是看着对面的绫香忙活。

　　过一会，绫香的秘书进来了，“这是陈总的调令，人事部需要您会签一下。”

　　“好，先放这里。”绫香头也没抬。

　　待秘书出去后，蘑菇问，“陈总是不是发起这次调查的人？”

　　绫香抬头，错愕道，“没错。”

　　“还记得你曾要求我在这里工作要严于律己，但那些高层…”蘑菇感叹。

　　“那是因为我不想你像他们那样，表面上作风正派，内里却是不堪入目。”绫香说，“相比之下，我更羡慕你和你男友活得表里如一，简单而快乐。”

　　蘑菇想问，这个“他们”是否也包括蒋澄思，但是她最终只说了一句，“你对我真好。”

　　“但是你对我不好，让我徒增烦恼。”绫香从桌面拿起一张歌剧票，“这是明达寄过来的。”

　　“哇，这多好啊。网上说这歌剧很热门，门票找黄牛都买不到。”

　　“我在犹豫要不要去？”绫香说。

　　“去吧。反正男未婚女未嫁的。”蘑菇冲口而出。由于平常在公司极少见绫香和项维在一起，所以蘑菇还不确定两人的关系，但是将绫香往明达这个方向推肯定没错的。

　　绫香眼神闪烁了一下，“我再想想吧。”

　　随着风合调查事件的逐渐平息，庄美迎来了一系列的公司变革。

　　其中最大的变革当属在首席执行官之下，设立了副总裁一职。该职务主要是是分管公司非业务部门的日常运营管理。

　　蘑菇一早就注意到庄美组织机构扁平化得出奇，首执下面就是各部门总经理，一个人面对那么多的部门，根本很难实现有效的管理。

　　而且蒋澄思是业务部门出身，让他来管后勤事务，根本不得要领。之前还出过一个笑话，公司洗手间的马桶一直不好冲水，后来经过高层决议统一更换马桶。结果采购部和财务部吵了起来，采购部要求换高端大气的，财务部以预算不足拒绝，两部门主管一直闹到首执办公室，蒋澄思为这事头疼不已，苦思了半天才想出一折中的方法，平息二人的纷争。底下的人都笑话，所向披靡的蒋总居然为了一个马桶发毛。

　　最行之有效的办法还是设立多一个职位分担这些事务。这个职位由各非业务部门主管竞聘，最后确定由公关部主管戴茵菁担任。

　　而对于蘑菇他们影响最大的变革是业务部门增加月度例会，向首执汇报部门当月的工作情况，要求全体员工出席。而之前的业务部门只实行每周例会，向部门总经理汇报本周工作情况，只要求助理级别以上员工出席。

　　这次变革在业务部门引起了极大的震动，众说纷纭，褒贬不一。

　　对于雨涵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因为她可以在每月例会上见到蒋澄思。

　　而林庭的评价则是，“这招太狠了，让业务部门的员工都只认他一张脸。”。

　　现时公司四大业务部门，海外市场部，投资部，证券服务部和企业信贷部之间的业务存在交叉竞争关系，各部门总经理为业绩明争暗斗，谁也不服气谁。当高层决策与部门利益存在冲突时，决策的传递与贯彻就会受到部门的阻力，普通员工就无法正确执行。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高层直接传递决策。通过这些变革，加强管理业务部门，蒋澄思全面提升公司业绩的野心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业绩才是衡量一家投行地位的标准。

　　至于蘑菇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这次变革会带来越加繁重的工作。

　　蘑菇是第一次在北方过冬，室内室外温差巨大，室内暖气开到25度，室外却是零下的冰冷，一不小心的蘑菇就开始了漫长的感冒。

　　再加上年底工作繁忙，蘑菇更是苦不堪言。经常加班回到家里，倒头就睡过去，次日早晨才起来洗漱。

　　某天夜里，蘑菇喉咙干燥，咳嗽咳醒了，发现身旁空空如耶。她爬起来倒水喝，在客厅碰见包子正观看爱情动作片。包子见到她立马合上电脑，像偷糖吃的小孩窘迫地笑着。她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包子，自搬新居以后，她工作劳累加上身体不适，两人就没恩爱过几次，严重忽略了他正常的生理需求。

　　她走过去坐入他怀中，头埋在他耳边说道，“包子，你有需要就来吧。”

　　隔着薄薄的丝质睡裙搂着她凹凸有致的身体，包子也不是说没有感觉的，只是见她病怏怏的样子，辣手也不忍心摧花了。

　　“还是等你病好了再说，你快去睡吧。”他贴心地说。

　　“你不睡，我也不睡。”她开始耍赖了。

　　“好。我和你一块睡。”他抱起她进房，两人相拥而眠。

　　次日早晨，蘑菇为了感激包子近来的理解和包容，信誓旦旦地说要好好补偿他，满足他N个愿望。

　　“N个愿望就不必了，只要一个就够了。”

　　“说。”

　　“下周四晚，我们局举办年会，希望你和我一块去。”

　　“这算什么愿望？这本来就是我这个贤内助该做的事，是不是那些领导的太太都会去？就像电视里头的官场那样，如果想丈夫的仕途一帆风顺，妻子也得在官太太圈中搞好关系。”

　　包子汗颜，“你想多了吧？只是我们领导交待有家属的尽量带上，可以活跃气氛。我们科室没有单身的，我不想一个人傻乎乎坐在那。”

　　“放心吧，都交给我好了。”蘑菇豪气万丈。虽然上次包子最后服从了领导的安排，但毕竟是闹过不愉快，与领导的关系始终不尽人意。所以，她还是很希望自己能出一点力，在包子领导面前说几句好话，能为包子挽回几分薄脸。

　　这天上午是海外部第一次召开月度例会，大家都一大早在准备会议资料。由于蘑菇被安排去分派文件，于是她是提前半小时到达会议室。没想到蒋澄思已经到了，他的秘书Cici也在整理会议资料。她发现蒋某人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开会从不迟到，甚至比下属来得都要早。这是两人自上次冲突后的首次见面，蘑菇表达了作为下属应有的礼貌问候，蒋澄思也大度的点头回应，一切又恢复了常态。

　　如果问蘑菇小姐有什么优点的话，比较会变通也算是一个。蘑菇爸爸自小教导蘑菇，一样米养百样人，遇上与自己不是一路的人，就笑着绕过去，没必要去纠结。虽然上次调查的事，蘑菇一开始是纠结过，但后来她总结出能坐上高层位置的都不是一般人，尤其是蒋某人这样年轻的，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事不关己的话，还是高高挂起吧。

　　海外部的会议室，密密实实坐了30多人，当然只有助理级别的才能上桌，而一般职员只能搬个椅子坐外围。

　　蘑菇原本以为这么多人的会议会十分冗长拖沓，却没想到会议进展得飞快。整个过程，蒋澄思完全处于主导地位，他只要听到重点就会打住，示意直接跳过。同样，他表达自己的见解时，也是一两句简明扼要的概括。

　　整个会议持续了90分钟，其中有三分之一时间是围绕CWT项目的讨论。

　　CWT是美国商业地产的龙头企业，专门兴建大型商业中心、五星级酒店、写字楼、公寓等，集购物、餐饮、文化、娱乐等多种功能于一体的大型商圈。目前正计划进军亚洲地区投资商业地产，准备聘请一间投行作为金融咨询顾问。该项目投资金额高达百亿美元，融资规模也是近年来罕见的，定必引起各大投行的激烈竞争。

　　蒋澄思属意由海外部和投资部共同负责该项目，“下月CWT负责亚洲区事务的总裁会到国内考察，我们一定要争取到顾问的资格，为日后的融资取得先机。”

　　“我希望这个项目全部由海外部来负责。”杨磷说。

　　蒋澄思显得愕然，却没有问原因，“这个恐怕要通过内竞会来决定。”

　　“好的，请尽快安排。”杨磷坚定地说。

　　“什么是内竞会？”蘑菇悄悄问旁边的Sam。

　　“业务部门竞争项目的会议。有些项目涉及两个或以上业务部门，如果部门间不愿意合作完成，就通过内竞会公平竞争，最终决定由那个部门负责。”

　　“这不是内耗吗？只要项目是公司的，哪个部门做不都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这关系到部门的业绩，两个部门做业绩就平分了。”Sam说，“不过看来这次杨总是为了争口气，之前投资部林总曾笑话没有蒋总的海外部会江河日下。”

　　会后，海外部又迅速召开紧急会议。

　　这个项目定了由蘑菇和Sam所在的小组负责（业务部门5亿美元以上的项目，要求至少两个小组负责），由Susan担任组长，杨磷和项维担任项目正副主管。

　　同时，内竞会的时间也确定下来了，竟然是在下周五举行。

　　“看来杨总是当真的了，要求暂停手头上的所有项目去准备内竞会。”林庭说，“一下投入这么多的精力到CWT项目，万一输了都是白搭。”

　　“这也是难怪的，蒋总离开后，我们部门是被公开不看好。”Sam说，“杨总肯定是想藉此机会出一口恶气，表表实力。”

　　“不知道蒋总会不会主持这次内竞会？以前都是首执主持的。”雨涵就关心这个。

　　“应该不会吧，蒋总是海外部出身，是要避嫌的。” Sam说。

　　而此刻的蘑菇心里只想着一个事情，就是包子单位的年会。

　　午休的时候，她提心吊胆地找了Susan说下周四晚要按时下班的事，没想Susan居然头都不抬就答应了。

　　蘑菇立马松了一口气，想想自己是瞎担心了。在这个项目组里，其他成员都是资历深厚的，哪里派得了她上场，她充其量就是个凑数的。

　　果然在第一次召开项目会议时，只安排蘑菇负责很简单的一部分数据分析。

　　很快到了周四下午，蘑菇是掐着下班的点去更换衣服的。

　　Susan正好出来见蘑菇穿着一身便服在收拾东西就不爽了，“你要去哪里？”

　　“领导，我之前给您说过了，我今天要去参加男友的年会。”蘑菇笑容可掬。

　　“哦？”Susan想起好像有这么回事，“不过，你是去不了了。今晚要开项目会，最后过一次明天上会的资料。”

　　蘑菇心想这人怎么言而无信，“但是我已经和我男友说好了。”

　　“你以为就你有私事，这里谁没有私事，项总的女儿还生病住院了，他不一样留在这里加班。”

　　“可是我的部份已经完成了，您看过也没有问题，所以留下来意义也不大。”

　　“你有没有团队精神？大家都在这忙活着，你好意思走，没事也得在这陪着。”